东方泛白,晨雾在林间飘荡了起来,扶疏的枝叶随风摇曳,阵阵草木的清香传来。
林观澜缓缓睁开眼,下意识伸手摸向腹部的伤口,而后一怔。
伤口应是被衣物撕扯下的布料包扎了起来,虽说还没能愈合,但好像缓和了不少。
她撑起身看向腰间,眼眸浮出笑意,这布料....是学院的院服。
玄明学院的院服都是用着极好的料子,损坏一件再想买的话.....
林观澜笑了起来,约莫白暮岁怕是要倾家荡产了。
如此一想,能把学院的院服当成绷带用,看来白暮岁还真不打算回去了。
人倒是认真学习了,毕竟是药修,包扎手法倒是挺专业,如果没有那个蝴蝶结的话就更好了。
林观澜抬头看向四周,目光一紧,皱起了眉,不由的脸色暗沉了下去。
那个脑子不好的蠢货又跑去了哪里?
明明都瞎了还要跑,什么事能比命重要!
她试着动了动灵力,还算恢复了一些,尽管有些乏力,但至少还能动。
这是罡烈山,四处皆是妖魔,不论如何先得确认白暮岁的安危才是!
那个自以为是的蠢货,稍不留神就能捅出篓子。
只是不等她起身,山洞外哒哒哒的竹竿响传来,林观澜抒出一口气。
总是习惯了一不留神就要跑的白暮岁,倒是忘了,她并不知晓自己是谁。
晨曦穿过云霞落在洞口的人影身上,白暮岁逆着光缓缓走进。
林观澜眼眸动了动没有吭声,之前情况危急,也不曾好好看她。
如今一看,人倒是瘦了不少,一张鹅蛋脸都小巧了下去,带着几分惨白。
但好在精神还不错,唇角牵着的笑意,使得她整个人都清新灵动了起来。
白暮岁放下了手中的竹竿,熟练的摸索着地上的石头,看来是担心她安危,给她布了阵的。
只是这一伸手,林观澜眉头皱了起来。
本是白皙如玉的手掌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一只蜘蛛伏在她手掌,时不时的咬了上去。
这让整个手腕连带着小臂都青紫浮肿了起来,而白暮岁似是感觉不到一样,在检查完阵法后,摸索的往林观澜的方向走来。
“咦,你咬我四下什么意思?占我便宜啊,我都说了我没有解毒丹.....”
话音未落,白暮岁手腕被人拉起,她一怔,唇边的笑意扩散开来,伸手摸向眼前的人。
“姐姐!你醒了?!”
林观澜唇瓣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有些担心,自己这个状态下能不能拦住不想回学院的白暮岁。
“姐姐?”
白暮岁伸手摸索着林观澜脸颊,却不想手被牵起。
微凉的指尖在手掌滑动着,酥酥痒痒的写着什么。
白暮岁一愣,脸上浮起一丝怅然,而后笑了起来。
伸手轻轻捏了捏林观澜脸颊,好似为了安慰她一样,软糯糯的开口。
“没关系的,姐姐不是瞧见了吗,我是瞎子,你是哑巴,还当真有缘分!”
林观澜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的人,这和她印象中的白暮岁完全不同。
她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她手掌,忍不住轻轻碰了碰。
‘很疼吗?’——她在她掌间写到。
眼前的人摇了摇头,甚至得意的挥着那只青紫的手掌,言语间带着喜悦。
“我是药修,怎么会疼,只是解毒的丹药吃完了,一时寻不到药材。”
‘为什么咬’——林观澜眼眸里生出几分不忍。
白暮岁这种吃一点苦都哼哼唧唧个没完的人,此刻倒是十分坚毅。
“这里是罡烈山啊,随时都有可能碰到妖物!蜘蛛要给我指路的,帮我规避风险的。
我学艺不精听不懂它说话,所以只能吃点苦了”
‘那便不该出去的’
手掌的指腹快速写下一行字,代表着人担心的情绪,白暮岁眉眼弯了弯。
她虽看不到,但能感到面前的人是真心在担忧着自己,于是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慰的拍了拍。
“没事的,你看我不好好的嘛!
你昏睡了两日,伤口也很是古怪,很多丹药都没有用。
但巧了,我就药修,依稀记得罡烈山有一味药材,可以修复经脉!”
林观澜愣住了,眼睫遮去眸中的光泽,又落到了被白暮岁牵着的手上。
她手掌纤细而柔软,温热的驱散着凉意,指腹安抚似得蹭了蹭她手背的骨骼。
“这都怪我,自以为能困住封豨,殊不知实力悬殊如此之大,拖累了你。”
少女语气低落了几分,脸上升起一抹愧疚之色,不过很快又调整好状态,翻着储物戒拿出一株药草。
“姐姐,我学术不精,但你别担心,虽说眼下医不好你。
但是我找到了灵翠滕,一会儿碾碎敷在伤口上,可能会有一点疼,但很管用的,即能修复经脉,还能抑制这奇怪的力量扩散。
等你好一些我带你回玄明学院,我师父应当能治好的。”
林观澜神色动了动,看向一旁少女,深邃的瞳孔幽幽泛着波光。
白暮岁没有乱跑,她出去是为了救自己。
被咬的满是伤痕,亦是为了自己。
哪怕自己在她心底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仅仅为了举手之劳的丁点恩惠,豁出了性命。
可这伤分明与她无关,救她也只是因为自己受了师父的嘱托。
即便没有自己的存在,她相信白暮岁纵使狼狈一些,也总能逃出来的。
到头来竟是自己添了乱,救人反被救,还要人家处处照顾。
当真是她亏欠了....
林观澜叹了口气,看向矮自己几分的少女。
她抱着膝盖,安静的坐在石头上,睫毛长长的带着自然的卷翘,洞口洒落的晨光落在她脸上,像个漂亮的瓷娃娃。
林观澜忍不住伸手轻轻揉了揉她发丝,耳边一红,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这个动作或许过于亲昵。
白暮岁倒是自洽的很,大大方方笑着,将灵翠滕塞进她手里。
“姐姐先上药,等你好一些,我们就回学院。”
林观澜听到她要回学院,心里总算是踏实下来,但已然装成哑巴,索性也就不再开口。
只此一小段时间而已,之后她依旧是她,她依旧是她。
随着伤口一点点剥开,林观澜将灵翠滕按了上去,就如白暮岁说的那般,一股巨大的阴冷伴随着疼痛袭来。
林观澜咬了咬牙,人却是呆住了。
之前有过同样的感觉,不,应当是比现在还要冷上那么几分的。
印象中一直抱着什么暖炉的,还有唇边渡来丹药气息。
林观澜模模糊糊的记起那张羞红了脸颊,蓦然抬眸看向前面的少女,眼底升起一丝恍惚。
是梦吗?
一定是梦!
若是自己真的做了那般过分的事,白暮岁不会如此细致的照顾自己吧....
林观澜顿了顿,苦笑着。
受了次伤,怎么梦都奇怪起来,定是自己剑心不稳,被伤势影响了。
“姐姐,你是哪个宗门的?或是散修?不过能去花韵酒楼的应该还是非富即贵的。”
少女可怜兮兮的叹了口气,愤愤的开口。
“我本来也是富贵花,都怪学院里天杀的女魔头!”
林观澜漆黑的眸底一顿,涌动着不明的笑意,绷紧了唇角。
那边少女还在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语着。
“姐姐是修剑法的对吧,可打算去玄明学院?我们学院剑修很出名的,林观澜,你听说过吧?”
当事人林观澜无声笑了起来,敛下了眼眸,将伤口包扎好,走近白暮岁,在她手掌写着。
‘散修’
‘听过,很厉害。’
白暮岁唇角一勾,得意的笑了起来。
“她有什么厉害的,要我说她若是来了,都不及姐姐的万分之一。”
“你别看我瞎,但我原先是能看到的,林观澜就是我说的那个女魔头!
你别看她出名,人却是坏的很,面目可憎,嚣张跋扈!
打压外系弟子,捉弄可怜的新生,让我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白暮岁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带着大仇得报的雀跃说道。
“我偷偷和你说,我可不叫林大傻,这是针对她一人用的背锅专属名。
我都想好了,等我闯出一番天地,好事白暮岁,坏事林观澜,嘿嘿,想想就开心!”
林观澜眸底的笑意越来越深,思索了半响,在她手掌落下几个字。
‘她那么凶,我去不会被欺负吗’
“有我在!你别怕,林观澜和我是棋逢对手,她斗不过我。”
白暮岁言语间又停了停,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伸手扯了扯她袖子。
“可能得委屈一下你,我是偷跑出来的,回去怕是得挨罚,不过师父们很疼我的,撒撒娇,说些好话,应当能糊弄过去。
等我们回到学院治好你伤后,咱们就跑。
这个学院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太累了!
我还是带你回我宗门,吃香喝辣,你救过我命,我保你一生无忧!”
白暮岁似乎很开心,碎碎念着说了好一堆后,那种巨大欣喜后的疲惫感袭来。
她最近确实没有怎么睡,夜间人总会烧一会,要时刻看着。
白日又要出去寻药,翻山越岭的攀爬不说,还得时时提防妖兽的出现。
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下,在人醒后,慢慢复苏了过来。
本就中毒的白暮岁这才昏昏沉沉的打着哈欠。
“姐姐,这里有阵法,很安全......我先睡一会,一会儿就好。”
白暮岁头轻轻搭在林观澜肩膀上,几个呼吸间,人便沉沉睡了过去。
林观澜凝神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她俯身将人抱起。
“辛苦了。”
林观澜小声说着,眼眸浮起一丝柔软,仔细检查了她中毒的手掌。
虽说中毒不深,但是拖着时间久了,看起来狰狞恐怖....
会很疼吧...
要抓紧回学院了。
自己昏迷了两日,罡烈山的事还不知后续如何,那些女子也不知逃出来没有....
确实不能耽搁了。
林观澜小心翼翼的将人护在怀中,稳稳的跃起踩在剑上,抱着人冲入云端。
白暮岁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也不知睡了多久,总之几日的疲乏好似一扫而空,就连灵力都充沛了起来。
她慵懒的伸了伸腰,摸了摸自己眼睛,傻呵呵的笑了。
回学院的话,就能治好眼睛了。
到时候一定好生看看救自己的人是什么模样。
说起来,还不知她叫什么名字呢....
不过来日方长,她们还有好长的时间相处。
到时候再把她嗓子治好,姐姐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想必声音也极为好听。
白暮岁打着哈欠起身,忽然愣住了。
身下触感好似不对劲,山洞里怎么有软榻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空气甚至带着竹子的清新,好像自己的竹屋啊。
“姐姐?”
回答她的是一片无声的寂静,白暮岁眉头皱了起来,下意识的伸手点了点手边,想唤醒蜘蛛,却也得不到半点回应。
她心头隐隐约约的不安了起来,难不成出什么事了?
怎么蜘蛛也不见了,难道妖物有来过?
白暮岁慌张的起身,手忙脚乱的摸索着前进。
很快便撞到一人身上,她唇边笑了起来。
“姐姐去哪了?”
或是气息不对,又或者气场有些古怪。
白暮岁伸手试图摸到人脸颊,却是一愣。
薄纱.....脸上怎么会有薄纱!!!
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那种被支配的恐惧跃上心头。
她哆哆嗦嗦的后退两步,试探性的喊道
“林观澜?”
“几日不见,师姐都不喊了?”
白暮岁咽了咽口水,人咚的一声倒回了床榻上。
什么情况?
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穿越了?睡了一觉,自己嘎了,回到了几天前?
眼泪的泪水无声的滑落,白暮岁满脸悲恸的拉着林观澜衣角。
“我怎么回来的?”
林观澜满是笑意,看着白暮岁白皙如玉的手腕,眼神柔和了起来。
“被人送回的。”
“人呢?”
“走了。”
“伤呢,她还受着伤呢!”
“医好了。”
衣角的手松了下去,少女一翻身将头埋在枕头里,闷闷的开口。
“我累了。”
林观澜自是看出了她的落寞,眼眸闪动着,不自觉的向前走了一步。
本是想安慰她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好,你休息便是,明日我来接你。”
“作甚。”
“逃出学院的事,自该算一算的。”
枕头下隐隐浮起一丝叹息,白暮岁沙哑的声音响起。
“随你处置便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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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瞎子与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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