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炸裂的巨响仍在耳膜震荡。周尉从冰冷的金属地面上撑起身,咳出满嘴带着铁锈味的黑血。视野模糊,但听觉异常清晰——肉质穹顶开裂的撕裂声、黑雨腐蚀地面的滋滋声、还有……同伴们最后的呼喊。
他看见铮屿力场破碎前推来的最后一把,那壮汉胸膛被骨爪刺穿时,口型分明在喊“活下去...”;看见昫旻被黑雨吞没的下半身,指尖仍在徒劳地敲击着未完成的旋律;看见泠烛黯淡的齿轮吊坠爆裂时,她望向自己那一眼——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急切的嘱托。
还有沉爀执。
检察官熔金的眼眸在黑雨中忽明忽暗,白骨化的右臂死死钳着郑则明,044与037的数字在黏稠黑液中搏斗、炸裂。他将周尉推向伪钟裂缝时,指尖在他锁骨刻下的037印记仍在灼痛。
“钥匙……拿好……”
那不是命令,是托付。
周尉挣扎着爬向旋转楼梯。黑雨从裂缝灌入,台阶在脚下不断塌陷。二层平台已沦为炼狱。
铮屿的力场缩至最小,却仍将昫旻和泠烛护在身后。称量人的变异体潮水般涌来,他们胸前的天平镶嵌在血肉中,托盘里盛着剜出的眼球或手指。
“走!”铮屿嘶吼,屏障反噬的焦黑顺手臂蔓延,“上顶层!石墩——”
黑雨浇透他的脊背,皮肤瞬间融化。昫旻的旋律陡然拔尖,音波暂时震开雨幕,他自己却咳出内脏碎片。泠烛的吊坠疯狂旋转,齿轮割开手掌,血滴在镜子上——
镜面映出的竟是谢琦文!她正在纯白实验室拍打观察窗,037的印记在玻璃上拖出血痕,嘴唇无声呐喊:“镜子是通道!”
称量人的骨爪终于刺穿铮屿的屏障。壮汉咧嘴一笑,用最后力气将昫旻和泠烛推向周尉:“……带他们……”
力场彻底爆裂,碎片如刀锋四射。周尉拽起昫旻和泠烛冲向上层,身后是铮屿被黑液吞没前的最后咆哮。
顶层镜廊正在解体。无数悬浮的镜子碎片映出不同地狱:林晚调试药剂的手颤抖不止,陆怀沙在钟楼废墟翻找,而最大那块镜面里——病号服的周尉正站在天台边缘,农药瓶已拧开。
泠烛撞在铁门上昏死过去。周尉拖着她躲开坠落的碎石,黑雨从破洞浇下,在她皮肤上蚀出孔洞。
“钥匙……”她突然睁眼,抓住周尉刻着037的锁骨,“石墩……红色……”
目光投向房间中央。那座不起眼的石墩顶部凹陷,与锈钥形状完美契合。
“会怎样?”周尉问。
泠烛咳出黑血,吊坠彻底黯淡:“终止……或……重启……”
郑则明的脸从她溃散的瞳孔中浮出,044数字凝成狞笑:“要么彻底重生!蠢货!”
黑液巨浪拍碎玻璃!周尉在最后一秒扑向石墩,锈钥插入瞬间——
所有镜子爆出强光!镜中的“周尉们”集体转头,对他举起药瓶。现实天台上的自己已仰头欲饮。
(喝下即是轮回。)
(不喝便是终结。)
黑液吞没脚踝的刹那,周尉看清最大镜面的倒影——天台上,病号服被风吹开,**自己锁骨处赫然有着未消退的037印记**。
(现实中的我早已被标记?)
(那场自杀究竟是开始……还是回归?)
“砰——!”
镜廊炸成齑粉。周尉向无边黑暗坠落,手里锈钥滚烫。陌生记忆汹涌灌入:
(沉爀执穿着检察官制服,将037药剂注入昏迷的周尉锁骨。熔金眼眸倒映病房监控屏的时间:4月4日16:44。)
(“这次换我守住你的梦。”他低声说。)
坠落仿佛永无止境。
寒冷渗透骨髓,比黑雨的腐蚀更刺骨。周尉蜷缩在虚空中,感官被剥夺,唯有思维在绝对黑暗里疯狂奔涌。
铮屿推开他时臂骨的碎裂声,昫旻旋律中断时的寂静,泠烛指尖最后的温度,沉爀执熔金眼眸里炸开的血丝……这些碎片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他曾以为晷蚀是惩罚,是逃避现实的炼狱。可那些染血的笑脸,那些破碎的牺牲,那些未尽的嘱托——
(他们选择为我战斗到最后一刻。)
(而我却只想逃离。)
掌心037印记灼痛起来,沉爀执注入药剂时的画面再次浮现。那不是惩罚,是……馈赠?是有人宁愿坠入他的噩梦,也要为他守住最后一丝清醒?
懦弱的周尉死于黑雨。
而造梦者于此睁眼。
他不再是被命运裹挟的囚徒。他是晷蚀的基石,是千千万万痛苦灵魂的共鸣体,是沉爀执以身为锁也要守护的——真相的容器。
责任如山压下,却也将他坠落的灵魂托起。
“生命是否有尽头?周尉,请回答037号。”
沉爀执的声音穿越时空,在黑暗中震响。没有机械的冰冷,只有疲惫的、孤注一掷的期盼。
周尉缓缓抬头,眼底最后一丝彷徨燃尽,化为冰冷的决意。
“尽头即是开端。”
“而我……选择回来。”
他握紧滚烫的锈钥,任由黑暗彻底吞噬。等待着,那个必将到来的、重塑一切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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