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大多数在这一带采山货的村民都听到了柳雪梅嚎的这一嗓子,听到有栗子,想起那软糯香甜的口感,纷纷拎着自家的大箩筐跑过来。
“哎哟,还真是!”
“这么多年了,经从未发现过这有栗子树,这是错过了多少栗子哟!”
“这棵栗子树想必是有些年头了,长得比较高,被下面的树遮得严严实实,没发现也正常。”
村里人赶到树下,透过树叶缝依稀看见树枝上迎风摇晃的栗子刺球,眼睛纷纷亮起来。
“宋家嫂子,还得是你们仗义,要不是你家媳妇在外面喊一声,谁能发现这竟然还有棵栗子树,还有这样多的栗子!”
一个大婶拉着林老婆子的手亲热说着话,“今年冬天我家小孙子也能有些能存得住的甜嘴了,还得多谢了宋家嫂子。”
林老婆子笑着,“今年大家都不容易,能多找点山货回去囤着,这个冬天也能过得安心不是。”
“这棵栗子树,是我闺女找着的,小孩眼睛尖,看到这有刺球,过来问我,确认是栗子后就去叫了大家伙一起来捡,人多也热闹。”
听着这话,一群人笑起来,纷纷夸赞林老婆子得了一个好女儿,见宋明玉眼睛明亮,笑嘻嘻的跟在林老婆子身边,也不怯场,谁夸她她都能回一句吉祥话,村里人更是喜欢得紧,纷纷说以后要常去宋家玩。
有爬树好的汉子已经上树去摇了,村里人等着在下面捡,一片欢声笑语,每个人都捡了满了一个大背箩。
一个吊着三角眼的老妇哼了一声,“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就是发现了一棵树,这栗子树本就在这,只不过是被那赔钱货先一步发现,听着好像就成了她家的一般。”
有人听到,凑到那老妇身边,看热闹不嫌事大说道:“哎,冯翠花,说起来你和宋家嫂子还是妯娌呢,如今宋家大房越过越好了,你不上门去取取经去,听说人家顿顿都有油水呢。”
冯翠花听到这话,顿时黑了脸,“他们大房欠咱们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听到这话,村里人脸色都有些微妙,也没人去触这个霉头,继续加紧捡栗子,离了她远一些。
冯翠花佝偻着背,好不容易将沉重的大背箩背到家,就看见两个儿子趴在门槛上呼呼大睡,顿时大骂起来,
“两个来讨债的懒鬼!别人家都拖家带口上山找山货去了,你们两个竟然还在家里头睡,看看!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宋三源与宋四柱瞬间惊醒,看见怒火冲天的老娘,还有那散落一地栗子刺球,手忙脚乱爬起来,“娘,我们这不是刚回来嘛,就想着休息一会,哪曾想一坐下就睡着了…”
冯翠花扯开了嗓子骂,“刚回来,刚从哪回来!”
宋三源在镇子上读书,昨日刚休沐回来,冯翠花舍不得骂他,便骂宋四柱,“你也是,你看看大房那边,就靠着大郎二郎两兄弟,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早就娶上媳妇了,你呢!只会躲懒耍滑!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宋四柱捏紧拳头,低着头挨训。这样的场景已经上演过无数次,不管他做什么,在娘心中都比不上大房那边的那两个堂兄。
冯翠花看见他这样就来气,“还杵着做什么,粮食会从天上掉下来吗,还不快给我去山上找粮食!”
宋四柱闷闷拎着箩筐出门去了,留下宋三源还低着头站着,“娘,我今早就和四弟出门找山货了,现在手疼,晚上还要练字……”
冯翠花深吸一口气,到底没舍得骂这个家里唯一一个读书苗子,摆摆手道:“去吧去吧。你二哥今日如何了?”
宋三源道:“二哥今日多吃了小半碗米粥,比昨日好些。”
冯翠花压下心中的心酸,摆摆手让他回屋子去。
栗子重,冯翠花这些年身体本就不好,背了一大箩筐的栗子刺球下山来,现在只觉得腰酸背痛,捶捶打打一会后,这才去端了一碗米粥出来,听着隔壁那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心疼得推门进去。
“我的儿啊,来,吃饭了。”
宋二河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下一堆皮包骨,屋子里昏沉沉的,弥漫着各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见到冯翠花进来,宋二河才喘着粗气强撑着直起身子来,“娘…”
冯翠花眼含着泪,“二河,真是苦了你了,苦了你啊…”
宋二河掩盖住眼底的猩红,“娘,无事,这么多年了,是我自己命该如此。”
冯翠花哭起来,“当年官府征兵,本就该是大房出人,死老头子非偏袒大房一家,娘闹了几天,死老头子才愿意改成抽签出人的方式,奈何还是抽中了你大哥…”
“我不愿意,又再抽了一次,竟然还是你大哥……我是看着官府得人把他押走的啊,你大哥死在战场上了,你又不慎被压坏了腿…”
“你三弟尚在读书,四弟也是个没有出息的,我们二房怎么这么苦啊,这么苦…”
宋二河伸出枯槁的手想要拍拍冯翠花,但看见自己这枯枝一样的身体,心里就抑制不住的烦躁,“娘,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冯翠花抽泣着,又是一连叹气,将米粥仔细喂给宋二河,这才小心翼翼掩门出去。
看到钱小芬和王兰各自带着自家的小赔钱货回来,冯翠花脸色瞬间沉下来,冲上前去,看到每个人的背筐里面只有一小些野菜,顿时大骂起来:
“钱小芬你个不中用的!克死了宋大海,还想要再克死我吗!别忘了你当年是怎么嫁给大海的,我要是想打死你,谁敢说半个不字?!”
冯翠花又看向怯生生躲在钱小芬身后,如同豆芽菜一样干瘪枯瘦的小女孩,想起林老婆子护得跟心肝肉一样的宝贝闺女,白胖喜人,又是一顿气:
“还有你这个赔钱货!跟着你娘克死你爹,要不是我老婆子心肠好,就你这样的,早就被野狼叼去吃了!竟然只找了这些些吃食!要反了天了!”
冯翠花凌厉了三角眼又扫过瑟瑟发抖的王兰和她脚边一个沉默寡言的一对姐弟,也只有在看到自己的大孙子,冯翠花才有点笑脸。
“哎哟,奶奶的小乖孙,过来奶奶抱。”
看着大孙子哭着要王兰抱,冯翠花的脸又耷拉了下来,不过在在家唯一的孙子面前,她可没想着骂他亲娘,万一在背后说她坏话,孙子不和她亲了怎么办。
冯翠花忽然有些累。
“行了,都进去歇着吧。”冯翠花摆摆手,“等会再出门去捡点栗子,冬天也好有些口粮。”
王兰不敢抬头,只颤抖地应下。
钱小芬眼珠子转半天,笑起来脸上堆起两叠肉:“娘,捡什么栗子啊,你以为大房那边这么好心,让全村人都去捡栗子,我远远瞧见,他们早就自己挑了几个大袋子回去了,那担子沉甸甸的,想必里面都是栗子!”
冯翠花明白过来,“就知道他们大房没什么好心思,原来是自个捡完了才叫的人!”
钱小芬继续道:“现在村里人大多拖家带口捡山货去了,大房那边又在村尾,眼下家里是没人呢。”
冯翠花反应过来,三角眼凌厉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
冯翠花和钱小芬鬼鬼祟祟出了门,直奔村尾的宋家大房去。
这么些年,冯翠花一直对大房恨之入骨,觉得就是老爷子偏袒大房,才让他们二房出人去服兵役,如今死在了战场上,连尸骨都找不着。
平日里在路上遇着大房的人都得啐两句,因此她也一直没来过村尾。
自从分家之后,二房闹了几天,占了原本老宋家的房子,还将大房十几口人全都拿扫帚赶了出去,只知道他们在村尾圈了一块地,自己造了房子。
冯翠花日日睡前都要祈祷,希望野兽下山来,咬死大房那群人。
如今亲自前来,这才发现大房原来住得这样好,背靠大山,围了又高又厚的篱笆墙,上头全是尖刺,就算是狼来了也不能轻易进得去。
屋子更是建了好几间,远远望去就气派得很。
冯翠花心中有气,当年将大房近乎扫地出门,一文钱都没有分给他们,他们哪来的钱造房子?
想着,就到了院门前。
伸手推了推,门栓在里头锁住了。
两人围着篱笆转了半天,没找到除了院门之外的其他入口。
转到了后院篱笆外,瞧见里头那堆成山一样的栗子刺球,还有一大筐水灵灵的大蘑菇,甚至院子里还围了两亩地。
半亩长势喜人的菜,半亩黄澄澄的芸苔,还有一亩乱七八糟的野花野果,姹紫嫣红。
院角位置还圈出了鸡圈鸭圈,甚至还养有两头猪。
大房竟然一直过着这样好的日子!
冯翠花和钱小芬心里的嫉妒都快要破体而出了!
两人正想要搬来石头,从后院的篱笆墙进去,就听到有说笑声传来,两人立即歇了菜,躲在篱笆后面。
就看到林老婆子三人又背着满满一大背筐的山货回来了,有野菜,有栗子、芋头,还有一些野果子。
宋明玉的小背篓也没空着,里面放满了宋知江三人摘来的野山楂。三个男娃子嬉笑打闹着,各自的小篮子里全是野果。
柳雪梅与朱秀儿各自押着自家泥猴一样的儿子下去清洗去了。
冯翠花看得心里嫉妒。
同样都是两个媳妇,凭什么大房这两个这样能生,竟然三个都是男娃!
冯翠花幽幽看了一眼钱小芬,钱小芬自觉婆母在含沙射影,很识趣缩了缩脖子,没说话。
两人守了半天,空着手回去了。
冯翠花一路上面色阴沉,本来心情就不美妙,还被钱小芬撺掇着去看了仇人的幸福生活,这比拿着钝刀子剜肉还让人难受。
到了家门,就见到宋四柱喜气洋洋拎着一只肥硕的山鸡和一只兔子回来,“娘!娘!今晚有肉吃了!”
冯翠花大喜,冲上前去拎起山鸡,沉甸甸的重量扫去了压在心头的阴霾,“哎哟,这山鸡怕是得有三十斤!”
钱小芬笑着,“娘,这只兔子也是不轻呢!”
冯翠花今日第一次露出笑脸,“还是老四有出息!”
宋四柱笑着,“是大房的宋大郎给我的,当时他们正准备下山,见到我,就分给了我一只鸡和一只兔子。”
冯翠花瞬间黑了脸,钱小芬面色也不好看。
但两人也没说什么,这本来就是大房欠他们的,哪能是一只鸡和一只兔子就能还清!
“吃什么肉!就想着吃肉,明日上镇子上换钱存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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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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