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梧桐刻意提前来到事务所,害怕卡点再次惹到庄晏。以至于现在宽阔事务所里只有她们两人,悄无声息的氛围下,她昏昏欲睡,不断用手揉着发胀太阳穴。
喻梧桐现在才敢确定,她这副身体免疫力是真的低,比她之前作息不算规律的身体还差劲。
脑袋一阵又一阵的闷痛感导致她眼花缭乱,勉强靠在旁边的桌子上借力稳住自己。
手掌抵在桌边,两条长腿微弯交叠在一处,喻梧桐哀声叹息紧盯眼前正不断掉落的纸张。
看见机器停止运转,喻梧桐勉强站直身体,一张一张整理好资料,按顺序分成好几份。
抱起透着余温的资料,喻梧桐敲响庄晏的办公室门。
“进。”
喻梧桐烦闷撇了撇嘴角,伸手推开门,嗓音有气无力。
“庄律师,你要的资料,放这了。”
庄晏闻声,紧握钢笔的手掌顿然停下。
他不紧不慢抬起深邃眼眸,上下打量了一眼喻梧桐的状态。
“感冒?”
“有一点。”
“你哥帮你请了假。”
“忙完上午的工作,你就可以离开。”
喻梧桐脑袋混沌,努力分出一点精力思考他的话。
她纳闷皱了皱眉毛,她怎么不知道喻随帮她请过假。喻梧桐没有收到喻随发的消息,她敷衍般弯了弯嘴角应付庄晏。喻梧桐一转过身,脸色倏然黑沉,她急忙摸出手机,给喻随发了一条消息,询问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我的确帮你请了假,不过我突然有事情】
【裴喻行他有空,他陪你去吃饭】
【?】
吃个饭。
需要请假?
喻梧桐垂眸睨着手机,嘴唇蠕动欲言又止。
她又匆匆扭头,看了几眼身后紧闭的办公室门。喻梧桐是真的很好奇,喻随到底是怎么说服庄晏的。
喻随真的能以这么个理由,让庄晏同意批假?
喻梧桐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悻悻离开。
最近几天,她睡眠质量急剧下降。
特别是昨天晚上,喻梧桐翻来覆去不断做着惊悚噩梦,紧闭眼睑裹着点滴微凉泪珠。她迫切想从梦里挣扎醒来,可刚清醒一分,却又再次被梦魇缠住。
模糊不清的梦境又陡然变成了她曾经的好友,以及晚上张海哭到尖锐的嗓音。
喻梧桐纤细手指不断磨砺薄厚相宜的唇边,朦胧视线凝视眼前桌面,右手向旁边挪动触碰到极冰凉意。她猛然惊醒,胸腔不自觉起伏。
“发什么呆啊。”
“醒醒神吧。”
乔梁之清俊面庞扬着一贯笑意,他用钢笔点了点咖啡附近的桌面。
喻梧桐松懈似得呼了一口气,她颓废往后一靠,脖子搭在椅子上,趁着工作已经完成的情况下,她跟乔梁之闲聊,“你有看最近的那篇新闻吗?”
“就是那个女生被肢解。”
“看了。”
“这件事情不是闹得挺大?”
乔梁之随意往她身旁位置一坐,顺手在电脑上搜出这条新闻。他快速找到了其中一张照片,乔梁之扬了扬下巴示意喻梧桐看,“据说,她跟之前那位漫画家是好朋友。你说巧不巧,她们是在同一个地方出事。爆料说是她去朋友家,想要整理朋友的东西,从而消失了。”
喻梧桐眸色渐渐沉下,宛若偏舟坠入茫茫大海。她之前情绪过激,倒是错过了这些所谓细节。
喻梧桐眼睫缓缓低垂,遮挡住她眼底的考究。
耳畔处,乔梁之还在孜孜不倦细讨。
“你没觉得很奇怪吗?”
“按理说,漫画家是意外。”
“她这位朋友总不可能也是意外吧。
“时间这么近。”
乔梁之散漫啧了声,蓦然玩笑道。
“这漫画家有没有可能是替罪羔羊?”
“…替罪羔羊。”
乔梁之的这句话宛如魔音,不断在喻梧桐脑内循环,连带吃饭间她也频频出神,甚至是下意识低喃出了这四个字。
“怎么了?”
裴喻行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清冽嗓音让人如沐春风。
“想什么呢?”
“心情不太好?”
“没有。”
“我只是在想,工作是不是没有做好。”
喻梧桐脸色不自觉闪过一丝慌乱,她朝裴喻行扬起一抹牵强笑意,随后忙不迭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食物,脸颊随咀嚼动作而微鼓。
她在裴喻行灼灼目光下,连续吃了几大口饭,塞的速度太快,导致她差点噎住。
裴喻行端过面前茶水递给她,柔和目光落喻梧桐涨红脸颊上。
“喝点水。”
就着裴喻行递来的茶水,喻梧桐好受了许多。
她用手拍击起伏胸口缓气,期期艾艾的眼神瞄向裴喻行。
“你今天休假?”
“不是吧?”
按照杨柳的叙述里,裴喻行是名法医。
今天明明是工作日,他居然跟没事人一样,“不是约好了?我们一起去看星系。”
“…啊对,对。”
“我突然想起来了。”
喻梧桐皱了皱眉心,再次端起面前饭碗,想用碗底挡住面孔以免裴喻行察觉到她的异样。
裴喻行洞察目光始终砸落在她身上,好半晌,他扯了扯嘴角恢复原样。
“看来。”
“庄晏的事务所,的确是个魔鬼窟。”
从餐厅出来,裴喻行开车带她去了天文博物馆。
站在气势磅礴的展馆内,喻梧桐惊喜张了张嘴巴,轻声飘落出一句自言自语。
“宇宙大到能包罗万象。”
“包罗万象是真,容不下一点也是真。”
裴喻行深沉目光紧盯眼前星系,淡然眼眸糅杂着复杂情绪。他侧头看喻梧桐熟悉又陌生的侧脸,嘴角笑意流连,“你记不记得,以前你问过我。”
“你说,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平行世界。”
“那里面会有另外一个你。”
“她比你活泼,比你开朗,比你大胆。”
“她会永远存在。”
喻梧桐脖劲僵硬,眸光定在前方,她害怕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甚至是丝毫不敢回头,喻梧桐不知道如何回应裴喻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就算是有平行世界,那些你不都是你吗?”
“为什么要去纠结太多,人总会有属于自己的归途。”
或好或坏。
许是喻梧桐面部表情太过僵硬,裴喻行没再提及相关话语。
他恍惚一笑,重新挪动视线,“你看这天狼星,有没有想起一首诗。”
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喻梧桐听他铿锵有力的语调跟熟悉诗句,粗略忘掉之前的僵持氛围。
她赶紧顺裴喻行给的台阶下,反问道。
“你喜欢苏轼?”
裴喻行没摇头没答应,反倒是絮叨起来。
“我最近很喜欢一首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他尾音略微发颤,喻梧桐恍然瞭起眼睑,目不转瞬直白看向他。
这首诗不应该是写给亡妻的吗。
喻梧桐眼眸流转,竭力压下升起的揣测。
她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杨柳对关系网的认知是不是有些错乱。
“走吧。”
裴喻行没有等喻梧桐跨步并肩同行,逃避似得加快脚步,先她一步走在前面。
他不着痕迹吸了吸鼻子,收敛情绪继续同她说话。
“不喜欢?”
“喜欢啊,但,我不太了解这些。”
对于星系,喻梧桐完全是个菜鸟一点不认识,一路上都是裴喻行不断跟她嘀咕。两人氛围渐渐融洽,低声轻笑没有打扰旁边人,临到下午黄昏,她们决定离开天文博物馆。
“你帮我把资料拿给庄晏吧。”
“我还有事情,就不送你回去了。”
“好。”
喻梧桐兀自点了点头没有意见,顺手接过他递来的东西。她半抱在怀里走出几步,侧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孤单形影驻足在某一个星系的展览前,以背影面对着她,喻梧桐无法瞧见他此刻的表情。
喻梧桐眯了眯眼睛,努力瞧清楚了旁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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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梧桐收回纳闷视线,迈开轻快步伐小跑出了博物馆。
她顶着即将下山的太阳,独自站在马路边,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喻梧桐坐在车后座,徐徐降下车窗,任由微风吹动,视线定在窗外,不断回忆裴喻行古怪话语。
她是不是遗漏了什么细节。
裴喻行跟曾经的喻梧桐,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想到这里,喻梧桐再次打开手机,翻动通讯录跟微信备注。
发现上面的备注,始终是最简单的裴喻行再无其他。
连聊天记录都无法搜到,通话记录也很少,困惑情愫扎根于心底。
等喻梧桐回到事务所,大家早已下班,徒留下庄晏在加班。
他办公室大门敞开,透露出里面的亮光。他骨感分明覆着青色血管的手掌,正握着手机津贴耳边,嗓音沉重。
“嗯。”
喻梧桐抱着文件夹,探头探脑瞧了几眼,脚步往前跨又倒回。
默默等待他挂断电话,庄晏察觉到门口细微声响,不动声色扫视出去,瞧见喻梧桐那刻,莫名挑高眉梢。
“我还有事,挂了。”
“站在那当门卫?”
“我看见你打电话…”
“这个是裴喻行让我拿给你的,说是你正需要的材料。”
庄晏眼皮耷拉而下,示意她放在桌面。
喻梧桐照做。
“帮我泡杯咖啡。”
“哦。”
一回事务所就帮他打杂,庄晏可真的是物尽其用,不放过一点一滴压榨员工的机会。
喻梧桐认命踱步走进茶水间,熟稔帮他泡了杯咖啡,端着手中滚烫冒起白烟的咖啡,再次走进他的办公室。喻梧桐冷不丁抬头,庄晏阴霾脸色差点吓到她。
比较起习惯的严肃,庄晏现在更像黑夜撒旦。
眼眸里猩红一片眉头紧皱,捏着纸张的手指泛起青色。
喻梧桐没往他纸张上瞧,自顾自轻声说了一句,随即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她本想直接离开,又担心他一个人没吃饭,心情又不好。喻梧桐犹豫了几秒,选择曲腿蹲在事务所门口等他下班。
看能不能帮到他什么。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
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狼。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
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苏轼《江城子·密州出猎》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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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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