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晚，黑幕降临的速度开始变快。喻梧桐没蹲多久，天色逐渐黯淡下来。

她腿脚渐渐发麻，喻梧桐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身来，她手臂胡乱在半空中舞动了下。她腿脚发软又泛起无力，没有支撑的地方，只能惯性向后仰去。喻梧桐即将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前，身后一只有力手臂顺势接住了她。

她诧异眼眸往上瞧，看见的是庄晏比黑夜更晦暗的双眼。

他神情阴郁将喻梧桐扶住后，撤开了自己的手臂，颇为烦躁般拍了拍衣服袖子。

“不是让你走？”

“我…想到，你万一需要我帮忙。”

比如开车之类的。

喻梧桐瑟缩埋下头，看起来稍显可怜，实则上她是在愤愤嘀咕。

庄晏呼吸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回去吧。”

急促手机铃声撕破两人沉闷氛围，喻梧桐错愕了一瞬，发觉是自己的手机。她赶紧从包里摸出手机，接通了那边的电话，对方嗓音嘶哑又骇人，甚至是透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你是谁？”

“你为什么认识蔡恬？”

是张海。

喻梧桐下意识敛起眼皮看了一眼庄晏，对方冷不丁睨了她一眼，似乎是对电话里那个问题同样感兴趣。喻梧桐虚掩稍稍侧过身，双手扶住手机压低嗓音，“我说了我是她远房亲戚，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是她男朋友。”

“我会不知道这些？”

一股冷意从头到脚肆意遍布，喻梧桐胸口被一股气堵住。

她险些忘记了这个重要点，行动上的冲动迫使她忽略了大脑的思考。

喻梧桐紧张咽了咽口水，快速思索该如何解释，手指慌张抬起落下，神情匆然，她扭动了下脖劲。喻梧桐彻底慌乱了，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搁置自己的手，以及应该看向哪个方向。

“不愿接。”

“那就别接。”

“…哦。”

庄晏的方法简单粗暴，不过貌似挺好用。

喻梧桐深吸了一口气，垂落握住手机的手腕，径直掐断了跟张海的通话。

她放下僵硬肩膀顺势跟在庄晏身后，堪堪接住他潇洒抛过来的车钥匙。

“去吃饭。”

“可是，我约了杨柳。”

庄晏神情呆愣了一瞬，他妥协般重新开口。

“叫上你哥跟她。”

“哦。”

看起来庄晏也不是喜欢安静的人。

他应该更喜欢热闹。

坐上驾驶座前，喻梧桐极速效率到已经把消息全部发出。庄晏端坐在后座紧闭眼睫，看起来淡漠矜贵，但眉眼间那股郁闷太明显了。喻梧桐眨了眨眼睛握上方向盘，不再去思考他到底是看了什么。直到一个红灯，滚动车轮短暂停下，庄晏突然从喉咙里发出音节，一字一句像是敲在喻梧桐的神经上。

“蔡恬是那位漫画家的闺蜜。”

“双面镜。”

庄晏没有用疑问句，没有在问喻梧桐。

是用着肯定的语气同她聊起。

“是。”

喻梧桐无法隐瞒索性大方承认，大不了再瞎扯点其他理由蒙混过去。

庄晏倏地睁开布满血丝的黑眸，直直看向驾驶座的她，再次启唇连声线凛冽了不少。

“你为什么认识她？”

“我跟她…同学，之前是同学所以认识。”

庄晏对她大学同学完全不了解，不太可能捕捉到其中的漏洞。

果不其然，庄晏目光清冷多打量了她几眼，又缓缓闭上眼睑。

他从鼻腔里闷闷嗯了一声。

“她的事你别管。”

喻梧桐没再回答庄晏的这句话。

因为不可能。

直到喻梧桐将车停稳，她察觉到车内没动静，她狐疑偏头，这才发现庄晏疲惫到陷入了睡眠。庄晏侵略性的脸庞瞬间柔和下来，脑袋微歪，嘴唇紧抿，连带睡觉眉毛都是颦在一起。

喻梧桐斜靠在车椅上，默默扫量庄晏紧皱眉心。

“你这到底在愁什么呢。”

庄晏向来秉持掌控一切的概念，做着稳操胜券的事情。

从前的他是这样，现在的他还是这样。轮到今天，喻梧桐忽然发觉，眼前的庄晏好像跟她以前记忆中的庄晏很不一样。

多了一丝孤独跟沉寂。

车窗猛然被人敲响，发出清脆响声，喻梧桐应激立马翻转过上半身，双手紧贴在车椅边，胸口起伏看向窗外。喻随跟杨柳站在车外一个前一个后，满是不解将脑袋尽力靠近车窗。

喻梧桐松懈了一口气，掌心拍了拍胸口，她解开安全带的同时，顺带唤醒了庄晏。

“庄律师。”

“该醒了。”

庄晏睡眠一向很浅，点滴声响他都会清醒过来。他动了动酸软肩膀，推开车门率先下车。喻随一把揽住他的肩膀，颇为不乐意。

“你让我妹给你开车？”

“你好大的架子。”

庄晏没回应，懒散推开他的胳膊，不顾及他的唠叨径直往餐厅里走。

杨柳站在一旁等喻梧桐停车，再亲昵挽住她的胳膊，慢悠步调跟在身后。

“庄晏今天倒是挺奇葩，居然能主动约我们出门。”

“看样子，夏天下雪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喻梧桐笑了笑，没接杨柳的话，跟随她的脚步往里走。

饭桌上几乎是喻随同杨柳在说话，她们两人分开时各自是朋友周围的蜜蜂，合起来时便是饭桌上的聒噪音响。喻梧桐眼睫散漫微垂，嘴角始终勾勒出一丝极浅的弧度。喻梧桐确实有些饿，索性边听她们谈话边专注于眼前饭碗。

如若。

庄晏探究眸色稍微收敛分的话。

喻梧桐愕然瞭起眼睫，炯亮眼眸直视逼向坦然凝视她的庄晏。喻梧桐搞不懂庄晏忽然打量她干嘛，她刚才好像也没得罪庄晏吧？

喻梧桐狐疑瞅了几眼，碍于对方的压迫以及现在是她老板的身份，喻梧桐率先悻悻挪开视线。她习惯性把鱼肉挑开，仅仅剩下单薄鱼皮，这是喻梧桐一贯的作风。

从前到现在。

没有更改过。

庄晏骨节分明的手掌，半握水杯抵在唇边，深邃又犀利的眼眸捕捉到她的动作后微眯了下。随后，庄晏又不着痕迹挑了挑眉，状若是对什么事物感到趣味。

恰逢喻随偏头想同他说话，庄晏顺势回过视线，从容应答了喻随的话题。

饭后。

喻随提出送他们回家被喻梧桐拒绝了。

餐厅离她家算不上很远，她想跟杨柳散步回家。

杨柳异常兴奋点头应下来，肆意摆动手掌示意他们自己走。目送庄晏跟喻随开车扬长而去，杨柳一把勾住喻梧桐的肩膀，不怀好意笑道，“你喜欢庄晏？”

“没有。”

“真的？”

很明显杨柳根本不相信，她脸颊上堆满了狡黠笑意。

杨柳没有逼问她，拖着她肩膀往前走，简单唔了一声，拍了拍喻梧桐的胳膊。

“你难道是最近在他事务所上班，发掘了他另外一面，让你对他春心萌动？”

“不然你以前那么害怕他，怎么可能吃个饭还不忘偷瞄他一眼。”

“我真没有。”

喻梧桐扶住饱满额间，无奈拖长了语气，清明眼眸里是深入潭底的忧思。

既然她极力否认，杨柳只好作罢。

“我看见一个人，长得好像庄晏。”

“我差点以为庄晏又回来了。”

“嗯？”

喻梧桐纳闷回了一声，匆匆扫过视线，并没有看见什么人。

更何况，她看见也就看见了，极度脸盲的人看谁都一样。

杨柳跟喻梧桐一起回了家，坐在她家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手中握着一颗苹果咬的咔咔作响。

“我听你哥说，你跟裴喻行去天文博物馆了？”

“嗯。”

喻梧桐低头捣鼓电脑上的东西，只分了一半精力听杨柳讲话。

她囫囵不请的话语，喻梧桐得揣摩上几次，才能真的分辨出她说的到底是什么。

杨柳脸色平淡，径直看向忙碌中的喻梧桐，她觉得最近的喻梧桐跟以前很不一样。

不喜欢的天文学的人，会去看天文博物馆。

提起裴喻行神色淡淡，没有过多话语，还没有提及庄晏让她兴奋。

因为落水发了个高烧，爱好都会改变吗？

颦了颦眉毛，杨柳扔掉果核，环抱曲起的膝盖，下巴搁置在膝盖上。

默默思考，杨柳想了片刻，又移动视线重新打望喻梧桐。最终依旧没有得出一个结果，索性作罢。

喻梧桐高兴就行了。

杨柳打开手机刷新之前的漫画软件，不免惋惜。

“我很喜欢的一个漫画家，以后再也不能更新了。”

“太可惜了，这才哪到哪，连结局都没有。”

她话语刚出，喻梧桐的笔停了下来。

试探性朝她开口，“你说的漫画家是…”

“就是之前遇到火灾那个漫画家。”

“双面镜呗。”

喻梧桐讪笑了几瞬，低下脑袋不再与她对视。

废话，她现在正坐在杨柳面前，手中还不断画着漫画呢，怎么变成不会再更新了。

犹豫了几秒，喻梧桐思忖开口。

“不是听说，她并不是独立完成？”

“她朋友应该会帮着她把结局写完吧？”

杨柳黯淡眼眸瞬间亮堂起来，带着星点亢奋。

“真的？你听谁说的？”

“我瞎猜的。”

“…”

“你气死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