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天就是大典了,此刻突然更换大相,且不说新替上来的人能不能压下六部尚书之首的风光,就是这繁琐礼仪,新的继任者能不能记住,又能不能用好都是一个大问题。
诸臣不由怀疑嗣帝其实根本没将登基大典放在眼里,是不是圆满她也并不在意。可是陛下不在意,世家不能不在意,好好的太平盛世没理由把登基大典办成末帝惨状。
谢婴思量片刻,右跨一步“沈大人既力不从心,登基大典毕竟事关国祚,确实不可强求。只是登基大典礼节繁琐,大相小相,缺一不可。而今沈尚书告病,臣斗胆,求问这登基大典之上请诏书之人陛下属意于谁呢?”
您一气之下准了他的折子,没问题,但谁能替代这位准阁臣呢?
顾笙右手拿着沈砚一昨儿连夜递上的纸条把玩“李侞李先生,谢相以为,如何?”
谢婴一惊。
却说这李侞是何许人也呢?
说起来,这也是一位奇人。他是当朝兵部侍郎李珞的叔父,李家二房的大家长。前朝末帝年间,他以未及弱冠之年任礼部尚书,通十邦语言,精于周礼,入仕之后蒙前朝末帝赏识,一路直升经任吏部尚书,至左仆射。
末帝九年,谢家激流勇退,以求明哲保身,他不退反进,接替当时的谢家家主做了一年尚书令,为末帝安定了满朝人心。
惜哉李先生才能再高,在朝运大势之前也不过螳臂当车。末帝十一年,前朝覆灭,李侞感念末帝知遇之恩,才而立刚过的年纪就辞官归隐了。
谢婴心下快速思量,天下第一名士,格调够了,前朝宰相,身份够了,再加上素来盛名的才气和气节,夸大一下向百姓说是明君出世也未尝不可,不然怎么连前朝忠贞之士都叫给折服了呢?
他能如何?他敢如何?
这沈修远一向自恃甚高,此次可是叫鹰啄了眼了。
他状似叹服,道陛下才高德盛,欣然回列,只字不肯再提。
听闻顾笙竟请动了李侞李先生,朝臣也是一静,礼学第一人,谁敢置喙他什么呢?沈修远更是如遭雷击,惶急出列下跪“臣可让位于李先生,心中欣然不已。只是修远不才,早闻先生感念前朝末帝知遇之恩,不再出仕。臣实在仰慕先生高才,不顾冒犯圣颜,陛下确然请动了先生出山吗?”
王令德暗骂蠢货,果然顾笙温柔笑看沈修远,话却是对半夏吩咐的“请李先生入殿。”
于是半夏高喊“宣李侞金殿面圣。”
传唤声一层层递下去,果然一会儿有一布衣老者入殿,观其形容,气度庸然,虽年至不惑却分明不见老态,可见隐居生活确然自在。
沈修远至此,终于面色灰败,再思及自己方才过于急切,言词不当有“让位”之语,心中甚恐顾笙借题发挥,更是惶惶,狠狠剜了一眼李珞,李珞暗暗叫苦,心说我也不知情呀。
劭司见此,暗叹一声,举笏出列,先拜帝王,再拜李侞“李侞先生高蹈前朝,而今再度出山,是有明君之故,更是我大乾之幸,更是在位诸臣之幸。”
言到此处,沈修远不禁怨毒地看向他,没想到这位昔日同窗,多年挚友竟会在此时向他后心狠狠扎上一刀,当真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吗?
却见他眼观鼻鼻观心,紧接着说“李先生大才,劭司仰之弥高,若继续忝列礼部尚书之位,实在惶惶。臣请辞官,虚置此位,以待高士。”
沈修远没料到事情如此走向,不禁惊愕当场。
闻言,顾笙“哦”了一声,上扬的语气,审视的目光,劭司继续低头,并不于帝王对视。
良久,顾笙似笑非笑地开口“听闻邵尚书与沈尚书是旧日同窗,这友谊果然深厚。”顾笙本意是教李侞替了沈修远任仪典大相,再就题发挥顺便连着吏部尚书的职位一块代办了,邵司这样说,就是叫沈修远认了大相被人顶替的栽,绝了顾笙就题发挥的可能,用自己的政治生涯保下沈修远,可不是情谊深厚吗。
闻听此言,劭司立时起了一身冷汗,但却稳稳立在当场,俨然主意已定。沈修远咬咬牙正要出列,就听坐上之人凉凉开口“邵大人拳拳之心,朕准了。”
方才消化了李侞到来消息的朝臣又是一惊,未及登基就罢免了一位正一品大员,新帝的手腕比他们料想之中要强硬的多。
今日的朝会可谓一波三折,待朝会结束,各党各派都互相传递眼色,也有人想凑到李侞跟前问个究竟,终究有所顾及,不敢上前。苏殊合却没有这许多弯绕心思,上前就嘲笑起来“你这老小子,不是早说不肯出仕,老了老了,怎么又自毁前誓,晚节不保啦?”
李侞一听就来气,很想跟自己这老伙计吐槽一番,又顾及自家外甥的脸面,只能摆摆手,做出一言难尽的形容来。他怎么知道几年不见而已,沈砚一那小子竟然会卖惨了,也不知跟谁学的。
苏殊合一见就乐了,也不追问,揽上李侞的肩,哥俩好的就走了“难得你开窍,走,到我家吃酒去。”
沈将军的师傅正换朝服呢,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吓得半夏连忙叫御膳房熬碗热热的姜汤来不提。
这厢各家一看苏殊合跟李侞的交情都没问出什么来,只得歇下心思,乖乖回家召开会议去了,商量如何应对朝堂局势如此变动,李侞家眷还未到京,就有好几家向别房的李家小姐夫人下了帖子,见不到正主,见见旁的也是好的。李家这几年都没有正经的大员了,而今可算狠狠风光了一把。可这些人刚商量出个章程,临近傍晚,顾笙一纸诏书叫他们的打算又都成了废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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