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语成谶

顾笙一点点伸出手去,合上他的眼睛,平静地起身,唤“白院正,哥哥怎么样?”

白非叶答“毒性不大,主上已无大碍。”

顾笙平静地点点头,仿佛早有预料。那个男人从来胆子不大,明明手段不知道多阴损,偏偏哪一次都不敢做绝,这次也不过借哥哥一直人尽皆知但是谁都不知详情的病发挥一下罢了。

她慢慢地走进屋去,一会儿拖了把剑出来,她拖着那把剑,神色冷厉,明明瘦弱的像是一剑都挥不出去,偏偏气场像是一个可以“十步杀一人”的剑客。

她带着那种势不可挡的锐气向前走,以至于广白也楞了一下才去拦她“殿下,去不得呀。”

顾笙笑了笑,竟然有种温柔的意味,可是眼睛里分明是深沉的痛,和刺骨的恨“去不得?我还不信,有什么去不得的了?”她的声音蓦地尖利起来“滚开,挡我者死!”

广白沉默地低下头,他没有办法违心的劝顾笙放弃,但也不能就这么放她过去,只好沉默地挡在哪里,像一座山,像一座苍白的石雕。

“当啷”顾笙手里的剑无力的垂下,她抬起头无声的嘶吼,满庭肃穆,每个人都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和哀怆。

“呦,殿下这是干什么呢”不阴不阳的声音打断了顾笙。

顾笙的眼光刺过去,杀意一闪而过。

可惜他今日太猖狂了,多少年看人脸色的本能这次没能救了他。“诶呀”皇帝身边太监端着兰花指趾高气扬“太子殿下在宫宴上突然昏倒,陛下心里这个不得劲儿呀,这不,奴婢带了内库最好的宝贝……”

他没能说完自己的话,顾笙把剑送进了他的心脏,她的气势从来不是唬人的,她真的有杀人的心,也不缺杀人的胆。

先帝从来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人,大太监被杀了,他却只字不言,默默换了一个也便罢了,新的这个就聪明多了,至少,懂得谁不能惹。

宫里对刺杀一事反应极快,皇帝震怒,东北歧城伯未经刑部与宗正寺会审即判流放,府中女眷没入官坊,男丁充为边军,歧城伯夫人自刎,子女死的死,逃的逃,太|祖为三个儿子的小心绸缪,竟没能保全任何一个。

顾笙一腔怒火,甚至烧到了哥哥身上,她怒气冲冲地冲他吼“你明知道,你还要去!”

哥哥要拉她,她却一转身跑开。

广白给顾瑾掖了掖被角,劝他“殿下会想明白的。”

顾瑾却问他“你也怨我吗?”

广白没有说话。顾瑾苦笑一声“他是我的父亲呀。”

他的神色像一个被丢弃了的孩子。

看的门外偷听的顾笙心都碎了。

所以哥哥来找她时,顾笙情不自禁说了梦刚开始的那段话。

“你当真认为顾睿可以当此大任?”顾槿的问话打断了她的回忆。

顾笙抿着唇,神色倔强。

顾槿的声音蓦地冷厉,“原来你不是眼盲,你是心乱!不是失了识人之明,你是忘了大乾江山!”

顾槿说完,拂袖而去。

如果是以往,一见到哥哥生气,小团团必定要追上去,扯着他的袖子爱娇的求饶“我错了,哥哥别生气。”顾槿每次都受不得她撒娇,所以两人从没有大吵过。

可是这次她没有追上去,她只是孤零零地站着,气地眼圈发红却不肯落下泪来。

他们一连冷战了三天。

终于,第三天傍晚,顾槿来寻顾笙了。

他把手放到顾笙头上的那一刻,顾笙的眼睛立刻红了。三日来,她纠结万分,一方面实在不愿意哥哥再辛劳下去,另一方面连着三日不和哥哥说话又叫她万分不安,可她强撑着不去服软,必得叫哥哥知道,她有多想和他离开。

可是哥哥说“你三哥多疑偏隘,空有温和的表皮却没有恭谦的内里,装出的仁孝恭悌掩盖不了令人生厌的虚伪神色,浑身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却给每个手下内宅都赐下细作小妾,以内宅治人,岂不荒唐至极?”

哥哥说,“团团,哥哥知道你心疼哥哥,可是每个人一生中总有些不得不做的东西,为此失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哥哥说,“这是人的宿命,是人不同于猪狗的缘故,也是知其不可而为的无奈。”

哥哥说,“大乾江山,爷爷托付给我的就是这样沉重而不可舍弃的责任啊。便是哥哥,又怎么逃得过这世间的局。我心甘情愿啊。”

哥哥说……

顾笙能怎么样呢?当他把自己抱在膝上,就那样剖白心迹,娓娓道来。

她想要拒绝呀。

她想捂住耳朵呀。

她想任性一次呀。

可她能怎么样呢?

她……只有妥协啊。

他心甘情愿。

她还能怎么劝他?

她只能握着哥哥的手,一声一声地唤他,既是最后的哀求,也是无奈的妥协。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她一声声地唤,他一声声的应。

彼此都是哀求。

彼此都是坚决。

谁的眼中,不是苍凉无奈。

她没有办法不成全他的家国大义,他更没办法原谅自己对她的残忍。

他多么残忍啊,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她其实并没有安全感。终日教给她的东西都是在说诀别,她太依赖自己,可他实在无能为力,既没办法狠心不去宠她,又没办法背叛自己说浪迹天涯。

只能割舍,只能痛心。

这不就是人生吗?

命势之下,每个人都不过在碾压中挣扎,拼着一条性命,苦苦坚守不能忘却的信仰罢了。

他无能为力啊。

他只能告诉她“团团,别学睿儿。守住你这颗赤诚的心。人之于人的差别,也不过这颗心罢了。终日带着一副面具,不知道最后,是骗了别人,还是丢了自己。”

顾笙静静地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床顶的帐幔,那天哥哥抱着她,直到天明,她那样冷,深入骨髓的冷,她那么怕哥哥有一日也那样去了,而今,一语成谶。

一行清泪滑下眼角,打湿了枕边的布料,她翻过身蜷起身体,抱紧了那年哥哥送她的瓷猫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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