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容枍

受前一天晚上的梦境影响,顾笙这一整天脸色都有些苍白,故而这天晚上议事结束地特别早。

段青箬正要起身,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重坐回去,蹙眉问顾笙,“你拿我去试探那个大小姐做什么叫她现在黏上了我,非要一同去参加李德音的宴会。她是南笠的女儿,怎么会不知道‘乡怨,德之贼也’的道理?”

顾笙恹恹地笑了笑,语气歉然,“当初带她来京城,确实是朕有失考量。南笠不愿意来,她又主动请缨,我只是想着闺女都来了,南笠再想置身事外也免不了要涉身其中。至于南南,我想着予她个清闲差事也便罢了。可这几日她在我跟前,行事做派确是如她当日所说,是奔着做出些事来的,我当初默认了而今又如此作为,总觉得欠她良多。可若是真的要让她做些事,我又恐怕南笠把她养的太过天真,故而,宴会当日,还请你多多留心。”

段青箬语气嘲冷“妇人之仁。”

顾笙却并不在意,仿若无闻。倒是半夏微微蹙眉,却也不表露声色。

待段青箬出得门去,半夏才问“陛下,您一心要段将军与南大人多多亲近,却是何意?”

顾笙并不讶异自个儿大女官的敏锐“青箬太喜欢三姑姑了。”

半夏跟腔“段三姑奶奶女中豪杰。”

顾笙微笑“当然,我也喜欢姑姑,而且感激姑姑。可是这两年,靑箬行事腔调愈发和姑姑相像,”她长舒口气,显然不愿说段烟的不好“可她毕竟不一样,她还小,没有经历过那些世情冷暖。我盼着她再热诚一点,不要那么冷。南南是个好姑娘,和她在一起,靑箬也会更好的。”

半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声劝谏“陛下,这不是先太子说的御下之道啊。”

顾笙只是笑笑,显然没有要改的意思,她当然知道这不是御下之道,可是靑箬不只是臣子啊。

见状,半夏也不再多言,她已然逾矩了,再说就太多了。

帝王都发话了,段青箬能如何?桃花宴当天,她终究是带着南浅一起去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场宴会有这么个闹腾的丫头在身边,似乎和从前都不太一样了,那些个明里暗里唇枪舌剑的娇小姐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倒真是像陛下说的那般“像个跳梁小丑似的”了。

两人这一晚都可谓是兴尽而归,孰料第二日朝会就被一个消息砸晕了头。

“雍贼异动,攻秦州”

大乾易主,雍地的容枍,终于出手了。

沈砚一出列“臣请战”

“陛下,”是兵部尚书史闻进“臣以为不妥。沈将军方自南疆而归,正待休整,钱宗德将军身经百战,臣提议,钱将军出征雍军。”

中书令王令德慢悠悠地表态“臣附议。”

“臣附议。”

堂下转瞬间哗啦啦跪倒一群人,座上的帝王只是垂着眼,叫人看不懂心思。忽而一甩袖,径自走了。

这一出来的突然,群臣皆没有反应过来,楞楞地瞧着上座,就见半夏毫不惊异,一扫拂尘“退朝。“

顾笙方换了朝服,就被段青箬堵在了两仪殿“陛下,”段青箬说跪便跪毫不含糊“臣知道陛下为了挂帅的人忧心,既体谅沈将军方归,又不愿向世家低头,那么,臣呢?”

段青箬抬起头直视顾笙,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光“臣自幼蒙三姑姑和哥哥教导,陛下都是知道的,陛下能信臣一次吗?”

顾笙看着她,站着,默着,段青箬毫不退缩,直视帝王。

良久,她向段青箬伸出手“朕知道,你急于为段家寻一条出路,原本朕不该答应你,这样大的一桩事不是与你玩笑。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愿意信你这次,信你的决心,更信段家军的勇猛。”

段青箬伸出手,顾笙一个用力,两人相对而站,像是把身家性命都彼此托付了。

当晚,宫中连下两道旨意:

“淇槿元年十月初六,大乾笙皇帝诏曰:

朕闻褒有德,赏至材,右翊卫大将军段家青箬宿卫忠正,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社稷,朕甚嘉之。现擢为定南大将军。

钦此”

“淇槿元年十月初六,大乾笙皇帝诏曰:

雍朝无道,太|祖承天意,起兵而代之。本朝之初,容氏余孽逃窜江南,太|祖字小为怀,不予追截。熟料雍贼不思感恩,屡犯我朝边境。各国公论,皆以雍贼师出无名,不合情理。今又寇我秦州,不遵义理,不守公法,任意鸱张,专行诡计,衅开自彼,公论昭然。用特布告天下,俾晓然於朝廷办理此事,实已仁至义尽;而雍人逾境肇衅,无理已极,势难再予姑容。著定南将军段青箬严饬派出各军,迅速进剿,厚集雄师,陆续进发,以拯韩民於涂炭;并著沿江、沿海各将军督抚及统兵大臣,整饬戎行,遇有倭人轮船驶入各口,即行迎头痛击,悉数歼除,毋得稍有退缩,致於罪戾。将此通谕知之。钦此。[注]”

两道旨意一下,惊坏了满朝重臣,他们原本以为小皇帝又要请出护身符沈砚一,谁知道小皇帝如此托大,登基第一仗,就敢委派给一个从没上过战场的小丫头,当真荒唐。

“你忘了?十五年前是谁带回的先太子,可不正是段家的三姑奶奶?”

“段丫头是实实在在的保皇党呀。”

“这不是胡闹吗?段丫头没上过战场,即使有她几个姑姑在前,怎么叫人信服她?这朝堂上的事,怎么现在竟是些毛丫头?到底是小女孩,性格柔弱,用人擅专。”

“杨大人,慎言!”

朝堂上这些风言风语顾笙不是不知道,满腹思绪最终只能叮嘱一句“青箬,朕之威望,尽在卿身。”

“犯我家国者,虽远必诛”

出征当日,帝王率百官城楼相送。

“当日雍孽逃窜潍廊,太|祖怜天下方经战事,不欲穷兵黩武以害天下,孰料雍贼不思感念圣恩,为祸一方,再起战事,凡大乾儿郎,难容其奸,但大乾江山,尺无所让,儿郎们,勇士们,且逐贼去,笙于此地相候,待诸君凯旋,大飨士卒。”

段青箬高举手中出阿剑“犯我家国者,虽远必诛“

八万将士尽皆长枪指天“犯我家国者,虽远必诛”

“犯我家国者,虽远必诛”

在这声势浩大的誓师声中,段青箬的目光与城墙上的帝王相触,两双眼睛里都是决绝,顾笙朝她微微颔首,段青箬一拨马头,领兵而去。

纷乱的马蹄声声,踏起的扬尘阵阵,场面宏大却庄重无声,御街上明明有成千上万的人,有成百上千匹马,但是没有一个人拥挤,没有一个人喧哗,而在那种寂静之中,又明明有一种无言的震撼在人群中蔓延。

那是一种“越千山兮野茫茫,野茫茫兮过大江”的豪迈,更是“收我白骨兮瀛海旁,挽我旧弓兮射天狼”的忠勇,还是“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的磅礴,在场众人,无不惊之敬之,倾之耽之。

在这样的肃穆里,谢婴眯起眼端详远去的军队,又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身后围着几个世家家主,暗叹“黑云压城啊。”

这是对雍之战,是对世家的第一战,更是顾笙立身之战。

他们彼此都知道,此战,只可胜,不能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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