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见倚熏不说话,就笑道:“这珠子你拿去换了钱财受用,莫要亏待自己,虽说出了宫,也要勤加保养,你和司巫不同,你的本钱都在脸上。”
倚熏想起雨姚就恨的牙痒痒,面上凄凄惨惨的说:“司巫心狠......“
玉笙叹道:“她就是心不够狠才让你出去。”
倚熏登时不敢说话,玉笙最后说:“等着吧,你与公子之间可是没完了。”
这句话仿佛给倚熏打了鸡血一般,她心底又燃起了昂扬斗志,转身回舞雩衙去了。
玉笙也回了自己的住处,他打开铜镜,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一会呆,然后叹气:“若据实说,我的本钱也未必不在脸上。”
这时,外头小侍走进来禀告:“司巫来了。”
雨姚是来送药的,疡医配了一盒丸药,活血化瘀,清热解毒,恰好给栀绾疗伤。
玉笙听雨姚说明了来意,笑说:“看来我少不得又要为司巫受苦了。”
雨姚恭敬的说:“亏欠人情,必定报偿。”
玉笙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笑说:“如何报偿?”
雨姚说:“力有所及,无不为。”
玉笙摇头:“我不缺走狗。”
雨姚不言不语,等他下文。
玉笙神情缱绻温柔:“那日莼堂相见,我便说你我登对,此非虚言,而是肺腑之言也。”
雨姚抬头看他,道:“我听献芹说,宦臣娶妻,事亦寻常,既如此,小尹与我去君上面前过了明路吧。”
玉笙露出苦笑神情:“你明明知道君上对你......“
雨姚别过脸:“难道小尹不知么?”
玉笙沉默半晌,抬手试探的拂过她的脸颊,她十分平静,神情几乎是温顺的,玉笙收回了手,慢慢道:“你知我心便好。”
他从她手中取过药盒儿,道:“夫人在内宫之中眼线颇多,你快走吧,我日后再去外廷寻你。”
雨姚点了点头,行了个礼,走了。
玉笙掂了掂手里的药盒儿,进内室换了一件不起眼的衣裳,然后又去庶府取了一方绮罗帕,用礼盒装了,便往琼苑去了。
守门的冰泉见小尹来了,忙不迭进去通报,不一会儿走了出来,“夫人让您进去呢。”玉笙顺手把手里的药盒儿递给冰泉:“这是跌打的药,送与你栀绾姐姐去吧。”
冰泉接了,吭吭哧哧的说:“竹雾姐姐不许旁人扰栀绾姐姐清净......“
玉笙笑道:“你栀绾姐姐若是好了,亏待不了你。”他迈步进了琼苑,往正殿去了。
冰泉犹豫了一番,寻了个丫头替她看门,自己花遮柳隐的往栀绾那儿去了。
那厢玉笙拜见了吕氏,吕氏病怏怏的,自从上回与宰争执过后,她真的去了明堂里哭祖宗,夫人一哭,下头的人自然跟着哭,明堂里哭声震天,竹雾哭的简直要晕过去。
宰听说这事,派人对吕氏说:“你这样哭,旁人都以为寡人要死了。”
吕氏好没意思,回了琼苑,托病不出,玉笙算是这阵子第一位拜见的,吕氏虽厌恶玉笙,又恐怕他是奉命而来,就勉为其难的让竹雾搀扶出来,见他一见。
玉笙奉上绮罗帕:“这是齐地丝罗,名绮罗,故而奉与夫人。”
吕氏见了故国物件,悲从中来,心情越发糟糕,玉笙低声道:“夫人是鲁妇,若作土思之叹,叫旁人听了不美。”
吕氏明知“土思”是思乡之意,心中一动,让左右下去,竹雾也走了。
吕氏道:“奄货!想说什么就说罢。”
玉笙忧虑道:“有一桩消息,要禀告夫人。”
“快说!”
“前阵子君上有心让公子沸前往齐国,讨要铜山。”
吕氏一怔,想起这一出,也没兴趣:“去便去罢,与我何干?”
玉笙道:“后来君上思虑一番,又不许公子沸去了。”
吕氏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玉笙道:“君上言:‘齐人奸险无赖,数欺我,公子沸之妻为齐女,不堪重用!’“
吕氏听了这话,登时气的头晕眼花,面皮紫涨,骂道:“没有我齐国,鲁国早被郑伯吞了!小国寡君!辱我至此!”
玉笙连忙制止她:“夫人慎言!隔墙有耳!”
吕氏想起宰的厉害,勉强闭嘴,可还是气不过,阴沉着脸,不说话,玉笙觑着她的脸色,道:“君上一时浅见,不知齐国厉害,若是夫人请母国援手,小惩大诫,君上兴许就想明白了。”
吕氏瞪着玉笙:“你是何居心?”
玉笙叹气:“君上如今日益疏远于我,我做这小尹还不如做庶府的小臣实惠,愿夫人庇佑。”
吕氏冷笑了一会,让玉笙滚蛋,玉笙恭敬道:“那日君上催逼,栀绾受刑,我心中过意不去,请夫人许我前去探望。”
吕氏这才想起栀绾,随意道:“去罢。”
玉笙退出正殿,寻了个小丫头带路,往栀绾的住处去了,栀绾如今住在琼苑最角落的地方,还未进门,已是闻到火烧火燎的艾叶气味。
小丫头带到了地方就走了,玉笙皱了皱眉,推门进去,只见栀绾要死不活的趴在榻上,一旁放着他送来的药盒儿,冰泉不在,连个照料的人都没有。
栀绾见玉笙来了,眼圈儿一红,挣扎着要起身行礼,玉笙连忙上前,按住她的身子:“你在病中,不必拘礼了。”
栀绾呜呜咽咽道:“多谢大人来看我,恩情只好下辈子再还了。”
玉笙斥道:“此言不吉!”
栀绾脸上的虚汗合着泪滚滚落下,苦笑:“病已成势,我自家知道。”
玉笙低声问:“你好歹也是夫人的陪嫁,怎的连个服侍的都没有?”
栀绾咬牙切齿,恨恨道:“竹雾那贱人歹毒,她发誓要治死我,我死而有知,必定要寻她索命!”
正是这时,窗户外头传来一个声音:“不识好歹的姐姐,我好心弄艾草来为你熏着,你倒以为我巴结你怎的?这会子在里头说长道短,当我好欺负么?”说罢,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闯了进来,她的容貌比栀绾美多了,这会子虽是横眉立目,却也透出泼辣俏丽的韵味。
她便是竹雾了。
竹雾见了玉笙,半点不带怕的,走上前,对着玉笙大吐苦水:“原来是小尹在这儿,今儿您好歹评个理儿,琼苑人手本就不足,看门的冰泉,传话的雀儿,烧水的灵芝等等,哪个没差事?抽空来瞧一眼也就罢了,哪里有人蹲在前头,三茶六饭的伺候?真把自己当少妃了?当年耽少妃临死前还自己熬药呢,栀绾姐姐是哪窑里烧出来的高贵货色?”
栀绾听了这一番话,气的怔怔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骂:“滚!滚!”
玉笙对竹雾道:“你且忙去。”
竹雾笑嘻嘻:“还是小尹大人懂事儿。”说罢,一步三摇的走了。
栀绾眼里满是泪水,低头呜咽,玉笙沉吟了片刻,道:“槐要去鲁庄,你与她同去吧,比在此处清净。”
栀绾眼神颤了颤,听见槐就想起倚熏,她此时也知道倚熏与竹雾搭上了,心里越发不得劲,玉笙又道:“倚熏也要去鲁庄服侍槐,司巫让我给你捎药来。”
栀绾听了这话,心中百感交集,半晌,才虚弱道:“我若走了,竹雾必不会让我回来。”
玉笙笑道:“她算什么东西?”
栀绾闻言,挣着脖子给玉笙磕头:“小尹大恩,小女铭记五内,必当报答!”
玉笙道:“你我同年入宫,也算是旧相识,说这些做甚?”
玉笙走了,他去拜别吕氏时,提了栀绾出去的事儿,“若是有个不好,岂不晦气?”竹雾巴不得死对头出去自生自灭,在一旁帮腔,吕氏也就允了。
当日,玉笙遣白鹭来把栀绾接了出去,与槐一道出宫,坐驴车前往鲁庄,雨姚送出宫外,槐靠着倚熏,耳提面命雨姚,“好好争气!若是富贵了,不许忘了我。”
雨姚满口应下,槐与倚熏上了车,栀绾也艰难的往车上爬,雨姚连忙搭手,又替她拿包袱上车,栀绾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趴上了驴车,倚熏目不斜视,专心奉承槐。
槐见雨姚照料栀绾,酸溜溜的说:“你也是做司巫的人,这等倒霉无用之人还理她做甚?”
栀绾羞的满脸通红,雨姚道:“栀绾姐姐是从夫人身边来的,自然要回夫人身边去。”
槐听了这话,登时闭口不言,倚熏默默的挪开一些,给栀绾留下更多的位置。
驴车慢吞吞的走了,雨姚看了一会,转身回外廷去了。
舞雩衙里,秋草在等她。
秋草这阵子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已是换上了民妇的衣裳,坐在舞雩衙的正堂里,雨姚见了,连忙趋步上前行礼。
秋草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如今你已是换了一条命了。”
雨姚躬身:“多亏司巫指点。”
秋草笑道:“这是你的造化。”她站了起来,道:“听说你已熟练礼仪,甚好,我也可以放心走了。”
雨姚忙问:“您要去何处?”
“我从来处来,自然要回来处去了。”
雨姚道:“您住哪里?日后得了机会,我去看您吧。”
秋草看了她一眼,道:“你是出不去了,我却可以出去,我们之间,究竟谁更有造化呢?”
雨姚一时语塞,秋草哈哈大笑,走了,她离开舞雩衙,前往曲宫拜别君上,宰照例在议论国事,秋草等了许久,终于得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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