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从容道:“也许君上一时忙碌,忽略了你,再看几日吧。”
玉笙所说的“再看“,并没有什么转变,宰除了遣了个疡医来看过一回,就再没出现过,雨姚这少妃做的就仿佛一个笑话。
吕氏听说雨姚独守空房,对辞凤说:“指望她生孩子,也是不中用,这宫里女人还少么?”辞凤连连称是。吕氏又想起新仇旧恨,冷笑:“既然君上不喜,我还忍什么?”说罢,暗自命人不许给听弦馆好的用度。
她自以为宰厌弃了雨姚,窃喜狐狸精失宠,谁知宰又选了一批美貌的年轻女子入宫,厮混不止,吕氏气了个倒仰,辞凤劝她:“君上是男子汉大丈夫,随他要找谁,谁生了孩儿不得管大姐你叫娘?”
吕氏于是又酸又满怀希望,谁知过去了一两个月,半点动静都无。
吕氏的酸水化作幸灾乐祸,又有些绝望,她含泪对宗亲们说:“自己不中用,找一百个女人也是给旁人看的!没的作践了身子。”
常言道,隔墙有耳,这话越传越广,连玉笙都听到了,他赏了传话的人一颗珠子,然后去外廷找玉帐,玉帐这阵子日子十分滋润,她打着小尹义妹的名头,在外廷混的风生水起,人人见面都要称一声姑娘,吃穿用度自然水涨船高。
这一日,她穿着水绿色的葛布袍子,系着五彩丝罗的腰带,乌黑的发髻高高的堆着,缀着一朵明亮亮的珠花,真真是粉雕玉琢,清新秀雅。
饶是玉笙阅人无数,见了她也是眼前一亮,玉帐见了玉笙,灵巧的跑到他面前,脆生生的叫哥哥,又请他吃果子。
玉笙笑了。
玉笙与玉帐叙话,暂且不提,自从吕氏暗自发话后,雨姚在听弦馆里的日子就变得越发清苦,原先还有人洒扫,渐渐的人影儿也无,至于饭食,比起之前在舞云衙的生活,简直是云泥之别。
宰似乎将新得的少妃彻底遗忘。
雨姚安之若素,得空还不忘演练司巫的礼仪,或是翻阅内宫库藏的书籍-----霜池如今成了专职的跑腿,专为她去内宫庶府里借书还书。庶府里还是重关当家,这厮虽势利眼,却想着人情留一线,故而还算好说话。
献芹劝她去争宠,雨姚抬手,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我身上皆是这样的伤疤,君上不喜,再怎么争宠,也是枉然。”
献芹叹气,四处找祛除疤痕的药膏,回来给雨姚尝试,只堪堪让疤痕略淡了一些。
献芹灰心,对霜池叹息:“看来少妃要老死内宫了。”
霜池无所谓:“有吃有喝,不好么?”
献芹鸡同鸭讲,十分无趣。
这一日,雨姚一人演练了一番嘉礼,献芹走过来禀告:“小尹大人来了。”
玉笙带来了一盒“白獭珍珠油”,“才得来的好东西,能让疤痕浅淡些。”
雨姚并不热心,“嗯“了一声,随手收了,甚至没有打开。
玉笙叹气,问:“君上多久没来了?”
雨姚道:“自从上次,便不曾来过。”
玉笙沉吟片刻,说:“你在容貌上吃了亏,也不能扭转,何不另起炉灶?”
雨姚问:“你这是何意?”
玉笙拍了拍手,玉帐从门外走了进来,雨姚见进来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眉头拧起,沉吟不语。
玉帐唯恐雨姚不喜自己,忙跪地磕头:“小女愿服侍少妃,为少妃固宠,绝无二心。”
玉笙笑道:“今日内宫增减侍女,按例你该有十二个侍女伺候,不过内宫本就人手不足,暂且补一人罢,这孩子名叫玉帐,正好住在偏殿,掌管你的床帐枕衾如何?”
雨姚看向玉笙,冷冷道:“只怕不止看管床帐枕衾罢?你这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玉笙从容道:“服侍君上怎算火坑?你不要,我送她去别处也一样。”
那玉帐早听说了雨姚的出身来历,唯恐被送到出身大族的少妃那儿-----人多眼杂,不好出头,于是连忙表白:“小女万万不敢与少妃争宠。”
雨姚无奈道:“这内宫里朝不保夕的事儿多了,不怕你就来吧。”
玉帐连连磕头,心里却想:“这少妃必是看容貌不如我,故而不肯让我抢了风头去。”她心里这样想,脸上就带了一些敷衍与骄矜,雨姚看的分明,转身走了。
玉笙招呼玉帐在偏殿住下,当天晚上,侍奉宰用膳时,便说起吕氏对宗亲的哭诉。
宰的脸色当场沉了下去,玉笙掩口道:“宗亲知道倒也罢了,听说触藩也得了消息,欢喜的喝了一坛美酒,醉了只满嘴乱吣‘还是夫人看的分明,我儿要当君上咯’云云。”
宰气的一锤桌子:“老狗欺人太甚!”
玉笙低声道:“君上今晚还去夫人那儿吗?”
宰骂道:“开不了花的老铁树,要她做甚!寡人原先还顾忌她的脸面,如今看来,她不要脸,寡人再迁就也是枉然!”
玉笙笑道:“夫人也老了,自然不能指望,今儿内宫增减侍女,下官给听弦馆添了一位,不为别的,只为君上日后去听弦馆有个消遣。”
宰斜睨了他一眼,笑道:“若非你是奄人,寡人几乎要怀疑你与她有私情了。”
玉笙惊出一身冷汗,面上却笑道:“君上何时见过奄人有私情?”
宰拉了他在怀里:“你与寡人不就有私情么?”说罢,低头一阵亲热,玉笙勾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呢喃私语:“君上去听弦馆吧,我那日见少妃,哭的可怜。”
宰占够了便宜,起身命人备车。
宰大驾光临,雨姚自然得迎接,玉帐听说君上来了,使出浑身的力气把霜池挤到后头,跟在雨姚边上去迎驾。
玉帐长的太好,又会打扮,宰第一眼便看见了,心里就道了一声尤物,面上还是携了雨姚的手,一同步入后殿。
略叙话两句,玉帐进殿奉茶,宰看她灯下侧颜,如花似玉,心里一阵荡漾。
玉帐见宰盯着自己,低头含笑,两颊绯红。
雨姚见了这一幕,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寻了个借口,带着献芹和霜池走了出去。
她一走,宰便问了玉帐的年纪姓名,玉帐一一作答,见宰没甚动作,心一横,叩首道:“小女钦慕君上久矣,得君一顾,死而无憾。”
宰见她自荐枕席,笑道:“也好,便算是为君尽忠吧。”
他把玉帐拉进了怀里。
雨姚等人走到庭院中,看见玉笙孤零零的站着。
霜池脸上有些不忿,冲着玉笙骂道:“你送来的好人啦!当着少妃的面儿勾引君上!”
玉笙微笑道:“君上留下,比什么都强。”
雨姚道:“可他不是为我留下的。”
玉笙疑惑道:“你在宫廷的时日也不短了,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雨姚低头不语,玉笙想了想,让霜池献芹回去,待她们走远,才低声道:“君王无情,古来如此,你只要抓住荣华富贵就可以了,何必计较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雨姚不接话。
玉笙又低声道:“当年的海月少妃,倒是曾与君上两情相悦,被害死的时候,君上可是没说一句话,这会子尸骨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雨姚沉默了一会,说:“我听说她是因宫室失了火,毒烟入了五脏六腑死的。”
玉笙摇头,眼底透着冷淡的波澜,道:“这是遮丑的托词,她是得罪了夫人,被锁在宫室里烧死的。”
雨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玉笙看着她,认真的道:“你没有根基依仗,若是失宠,果真死无全尸了,我这是在帮你,更何况玉帐也是千肯万肯,你还有什么犹豫的?”
雨姚冷笑:“这丫头也不像安分的,以后怕是要骑到我头上来!”
玉笙无所谓道:“若有那一日,就换了她,美女还少么?”
雨姚听了这话,觉得骨头里面丝丝儿的冒冷气,她连忙道:“以后再说吧,这会子不必费心。”
玉笙喟叹:“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给你。”
雨姚脸上有些腼腆笑意,她扭身走了。
玉笙看着她的背影,依旧笑了,神情仿佛一张千篇一律的面具。
殊不知,在雨姚转身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浅淡了下去,她往偏殿走,此时已是深夜了,她点了一盏灯,然后对着青灯发呆,献芹走了进来,见状,走到她身边,低声劝道:“小尹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少妃不必忧心。”
雨姚转过脸:“你知道,海月少妃是怎么死的么?”
献芹低声道:“海月少妃所在的水月阁失火了,少妃那时候还在禁足,没能逃脱。”
“我听说她是被害死的。”
献芹脸色一变,说:“我不能知晓。”
雨姚想了想,又问:“她死前那阵子,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献芹仔细回忆了一番,低声道:“海月少妃和君上出巡归来,君上突然就病了,竟是不省人事,夫人就说君上的病是因为床笫之事的缘故,又说海月少飞狐媚勾引,就关她在水月阁思过。”
“后来水月阁就失火了?”
“正是。”
雨姚问:“如何失火的?”
献芹斟酌着说:“婢子皆烧死了,竟是死无对证。”
雨姚叹息了一声,献芹宽慰道:“此事过去多年了,少妃不必挂心。”
雨姚突然又问:“君上认识海月少妃之前,宫里可有人有孕?”
献芹说:“老夫人管的严,君上自幼是小臣服侍长大的,哪里会有喜事,再说海月少妃,是老夫人死后才得宠的,也是内宫里头一个有名分的,比夫人还早呢,自她开始,从没听说过喜事啊。”
雨姚想了想,问:“她死了,君上如何反应?”
献芹叹道:“君上消沉了几日,后来夫人扮作花神服侍君上,君上就不提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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