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宰与吕氏闹翻之后,气了一阵子,又暗自后悔,有心再与吕氏说和,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玉笙察言观色,一日,见宰对着一碟子桃子干长吁短叹,他就走上前,忧虑道:“君上容禀,有要事。”
宰问:“何事?”
玉笙道:“夫人缠绵病榻,君上可要探望一二?”
宰一愣,问:“何病?”
玉笙含糊道:“仿佛是妇人之疾。”
宰心中便是一沉,懊恼叫苦道:“我就知道她不能生养,这也罢了,奈何也不许旁人有儿有女!果然带累寡人断子绝孙!”
玉笙听了这话,也是无语,面上做出关切模样:“妇人水性,君上若是放下身段,嘘寒问暖,兴许夫人感君恩浩荡,斡旋齐鲁,岂不好吗?”
这话直直的说入宰的心坎,他伸手勾起玉笙的下巴,笑道:“这内宫之中,唯有你与寡人贴心。”
玉笙婉转一笑,为他取衣裳更衣,又取出一盒子珠宝,打开给宰看,“这是小臣在庶府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皆是夫人喜爱的款儿,君上赠予夫人,夫人一高兴,何事不成?”
宰见那些珠宝都是齐人所爱的鸾凤玄鸟花样,眸光沉了沉,一声不吭的把盒子关上。
带着玉笙,往琼苑去了。
一进大门,刺鼻味扑面而来,宰皱眉,问跪迎的冰泉等人:“这是什么气味?”
冰泉恭敬道:“夫人正病着,听说牡蛎壳烧化了能治,故而命厨下焚烧牡蛎壳。”
宰道:“病了让司巫祝祷,或是用些正经汤药,牡蛎壳如何能治病?弄出这些恶气味,岂不是雪上加霜?”说到这里,他才想起自己没让疾医跟着前来,于是大声命冰泉去宣疾医,“全都给寡人叫来,夫人病着,他们倒清闲!”
冰泉忙不迭的去了医官衙门,宰带着玉笙踱步往正殿去了。
那厢吕氏已是得知夫君前来,心情果然振奋了许多,命栀绾扶她起身相迎,宰一进殿,闻到比外头更浓烈的气味,暗自觉得恶心,又看见吕氏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心里有些得意,嘴上客气:“夫人且歇着。”说罢,上前搀扶,刚走到吕氏身边,他差点就吐出来。
原来,吕氏身上除了有牡蛎壳烧焦的气味,还有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宰竭力克制神情,不过还是被吕氏看了出来。
吕氏心中酸楚,自己退开两步,宰求之不得,嘴上吩咐栀绾:“快服侍夫人坐下,不可劳动。”栀绾小心的搀扶着吕氏坐下,宰问了两句,然后看了一眼玉笙,后者连忙奉上珠宝,“君上在庶府里精挑细选,愿夫人欢喜。”
吕氏有气无力的看了一眼,道了一句谢。
宰打量了一番吕氏,只见她面色死白,两眼无神,头发凌乱,衣裳上面隐隐有汗渍,哪有之前光彩照人的模样,心里仅剩下的一丝怜惜也都消了,又不好走,只好说些空话来支吾。
吕氏起初热切的看着他,但见他不过面子情,目光也就散了。
过了一会,疾医们都来了,其实他们早也来过,那烧牡蛎壳的法子就是他们想出来的,也确实有点用处,只是效果慢些而已。不过既然宰要他们再来,他们也就只好来点个卯了。
宰吩咐:“为夫人诊治。”
十几个疾医围着吕氏嘘寒问暖,这样的喧闹对吕氏来说简直就是折磨,她头痛欲裂,勉强对宰说:“我神思倦怠,不能久坐。”
宰巴不得这一声,连声道:“你好生歇着,寡人过几日再来瞧你。”说罢,拿起脚来,在一片“还是要烧牡蛎壳““烧了以后莫怕苦,趁热吃下去“的喧哗声中,快步走了,玉笙趋步追在后头。
宰一走,吕氏的脸就垮了,众人识趣的退了出去,吕氏回了内殿更衣,见裤子上又是一片血,不由得悲从中来,扑到床上大哭。
栀绾连忙劝她,“夫人好好养病才是。”
吕氏泪眼朦胧,问栀绾:“你也看见了,君上嫌恶于我!”
栀绾忙道:“君上与夫人是结发夫妻,如何会嫌恶于夫人呢?”
吕氏咬牙道:“哼!什么结发夫妻?若非我为齐女,如今骨头都化了土了!”
那厢,宰匆匆忙忙的离了琼苑,到了外头,才觉得身心舒畅,玉笙在一旁喃喃:“果真病来如山倒,夫人昔日何等美貌,如今却憔悴如斯。”
宰深有同感,嘴里只说:“寡人重德不重貌。”
玉笙笑道:“正是,若非如此,君上也不肯拔擢雨姚少妃了。”
宰冷不防听见雨姚的名儿,怔了一瞬,玉笙觑着他的脸色,笑道:“雨姚少妃有妇德,亲力农事,听弦馆如今一片葳蕤,颇有野趣,君上何不去看一看?”
宰有些犹豫,玉笙知道他顾忌吕氏,怕探访雨姚之事走漏风声,就低声道:“自从上次庭院泄密之事后,小臣已是将内宫清扫了一遭,再无人敢口舌是非。”
宰心中颇有些“妻不如偷“的念头,于是颔首同意。
玉笙大喜,引着宰往听弦馆去了。
听弦馆里,一片明媚春光,碎石子铺出蜿蜒小路,小路两边长满了细碎的半边莲,此时正是花期,粉紫色的小碎花在小路两侧摇曳着,香风阵阵,分外沁人心脾。
紧挨着这半边莲的是茂盛的菖蒲,此时也长出了龙须一般的叶片,仿佛一层厚厚的毯子,一路延伸至墙边,墙上更是美丽极了,爬山虎与忍冬藤已是爬上了半腰,零星缀着雪白的花苞儿,在叶片间若隐若现。
再往前,正殿与耳房两侧都种着梨花,玉白的花瓣泛着淡淡的胭脂色,风一吹过,花瓣儿扬扬落下,如雨又如诗。
花下铺着一层芦苇抽丝软垫儿,雨姚就坐在那软垫上,一身茜色衣裳,低头缝制一块手帕,她的长发轻挽出暮云髻,额角若有似无的垂着一缕发丝,恰好遮住额角伤疤,肌肤雪白,十指纤纤,阳光透过花树的间隙洒在她的身上,美好的真如一副画。
这一幕让宰看住了,他当然知道这绝非偶遇,而是妇人争宠的手段,不过如斯美景,他倒很愿意享受一番了。
玉笙看了一眼宰的神情,眼底微微有些黯然,他默默的离开了。
倘若有人跟着他,就会发现,他往琼苑去了。
此时,献芹正端着一壶茶走出来,见了宰,她连忙拜见。
雨姚此时抬起头,也看见了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诧神情,急忙走过来拜见。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又见她肌肤丰润,颇有韵味,比之吕氏,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他越发觉得心旷神怡,将雨姚搀扶起来,笑道:“寡人今日得空,来瞧瞧你。”
雨姚抿嘴一笑:“难怪今儿早上喜鹊叫喳喳,可见是我的福气来了。”
宰听了顺耳,携着雨姚的手,往后殿走。
这时,槐等人也知道“君上下降“,连滚带爬的跑出来,只看见宰与雨姚的背影,登时吐舌缩头,心里忐忑,问倚熏:“雨姚可会说我坏话?”
倚熏不屑道:“少妃有那功夫么?”
槐闭着嘴,不说话了。
雨姚与宰一同入了后殿,后殿里也装饰了许多花草,宰在主位坐下,环视了一圈,觉得越发的顺眼,含笑对雨姚道:“你这儿的日子倒是清闲。”
雨姚正色道:“这都是君恩浩荡的缘故。”
宰有心与她**,就说:“你过来,到寡人身边坐下。”
雨姚却低声道:“妾有要事禀告,请君上许我屏退门外耳目。”
宰有些惊讶,更有些好奇,于是微微点头,雨姚趋步走到殿门口,见玉笙不在,献芹带着众人候在阶下。
她对献芹道:“你守在大门前便可,君上有我服侍,其余众人回房,不可乱走动。”
她转身进殿。
献芹欢喜的很,连忙照样儿吩咐。
霜池叽叽咕咕:“君上是不是要那个啊......“
献芹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这也是你打听的?”
不一会儿,众人都进了房,献芹站在大门旁,远远的看见正殿的门关上了。
“苍天有眼啊!”献芹心满意足的想。
而雨姚关了殿门,殿内光线顿时昏暗了几分,宰不悦皱眉:“何事这般装神弄鬼?”
雨姚走到他面前,插烛一般跪下,低声道:“小尹胁迫妾身,谋害夫人,以乱鲁国,还请君上明察!”
宰的面色顿时染上了寒霜,眼底仿佛蕴着刀子一般,声音居然有些和颜悦色:“你细细说来。”
雨姚将那燕窝呈上,然后将玉笙的来历企图、如何以守宫露要挟她等等一齐说了出来。
末了,她取出那守宫露,滴了一滴嫣红液体在裙摆,她的泪也随着一起落下,她哀声道:“封妃前,小尹打探到妾的身世,送来此物,妾还以为他示好而已,但也不敢欺瞒主上,当日已是将前尘过往合盘托出,蒙君上不弃,收为嫔妾,如今小尹竟起了这等狼子野心,妾又岂能助纣为虐?愿君上明察。”说罢,她深深叩首下去。
下一刻,她就听到宰的声音:“抬起头来。”
雨姚抬起头,看见宰脸上带着居高临下的质疑,道:“你方才所说,可有明证?”
雨姚道:“妾虽不才,愿为君上试金。”
“可。”
雨姚恭恭敬敬的将谋划一一道来,宰静静的听完,笑道:“好个女军师,寡人倒要听你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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