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雾霾笼罩,风呼呼地刮着,刑场外的城楼上围了一圈兵,每人用力拉满了弓静候着。
而他们的靶心正是在刑场中央,处决台上被锢在刑架上的女子。
女子目光落在远处那排间隔有序的小黑点,没有丝毫恐惧,而是呼了口白气,闭上了眼。
她之所以这么冷静,因为顾昭雪清楚。
今天注定是场死局。
没有人能够救她,国已灭,父皇母后也跳下了东海,死无葬身之地。
她看向身前的玄衣男子,眼神中恨意要把这人戳穿。
傅云谏,若不是他,她身为晏国公主,今日又怎会落此境地?
当年他国惨败晏国,若不是父皇留了他一命,虽也服下了受制于人的蛊毒,恐怕小命早就不保了。
这般忘恩负义,恐怕是他早就预谋好的吧,这一切,也算是成全了他多年屈于人下的狼子野心。
顾昭雪如今只后悔,在他还是爪牙未利之时,自己竟丝毫没有察觉。
若早些察觉,就不留他到现在,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结局。
都怪自己,若不是自己识人不清,父皇母后又岂会死?
顾昭雪垂着头心里忏悔着,视野里突然闯入了玄色的衣摆。
突然,她被这人强迫抬头对视,是傅云谏。
顾昭雪不想看到这张脸,便顺势翻了个白眼。
这人嘴角嘲讽地笑道:“都死到临头了,明懿公主还是放不下身段。”
“哦不对。”那人开口了,“如今你不是明懿公主,只是我们大雍的阶下囚。”他嘲讽道。
“顾昭雪,这话你听得可曾耳熟?”
顾昭雪本不想听这人的讥讽之言,但这句话确实勾起了她的回忆。
只是自己为了在这位祁国的前太子面前树威的话罢了。
竟被这人记到现在,顾昭雪这样记性好的也记不清是自己何时说的了。
顾昭雪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似乎成功激怒了傅云谏,他的手逐渐下移,转而握住了她的脖子。
显而易见的力度大了些,青筋暴起,顾昭雪白嫩的皮肤也被他掐红了。
顾昭雪呼吸急促,本来苍白的脸色被硬生生憋红。
“顾昭雪,我真想现在一把掐死你,但这恐怕也太便宜你了。”
“看见你这般狼狈样,我就心情大好,又有点儿不想让你死了。”
“那你便放了我,没人逼你杀我。”
他又轻笑了,“你做梦。”
“我这人向来记仇,你惹了我,就妄求全身而退。再说了,如今百姓早就对你这位骄纵蛮横的公主深恶痛绝,你死了,我才能顺利登基啊。”
顾昭雪噤声了。
他说的这是事实,自己以前的确因为不懂事,犯下了许多过错。
但她仍要反驳:“你以为你就是什么好东西?”
傅云谏的手突然松了。他后退至百米后,眼神透露着狠戾。
“顾昭雪,既然你还是如此冥顽不灵,那我不妨来送你一程。”
顾昭雪她重新阖了眼。
这一切,总该结束了。
寒风打起她一身白衣,是刺骨的寒冷。
她的面颊上,感到有点点滴滴的凉意,直到听见远处的士兵欣喜的声音。
“下雪了?下雪了!”
顾昭雪这才睁开眼,雾霾已散,万里晴空中落下小雪。
她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入掌心,温热中有了丝丝凉意。
而远处的男人不解风情,只见他缓缓升起手来,厉声道:
“放箭!”
上万只箭矢齐发,穿破长空的呲溜声震耳欲聋。
顾昭雪连忙闭眼,她的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还是害怕疼的,也害怕死,但绝不可能在这人眼前流泪。
紧接着,无数根箭接连穿透了她的胳膊、脖子、胸膛,直到那颗一直猛跳的心被刺穿了,冰凉刺骨的箭矢刺出了温热的血。
那一瞬间好疼好疼,疼到抽搐……
“啊!!!”
此时,天光初晓,躺在公主殿的女人猛然从床上惊醒,她紧促地喘息着,一边抚着心口。
顾昭雪缓缓睁眼,面前不是旷寥的刑场,而是熟悉的杏粉珠链纱帐。
这是……自己的寝殿,瑶光殿?她还活着还是……
她重生了!
突然门嘎吱一声,被人猛地撞开。
一个小丫头莽莽撞撞地冲了进来,她掀开纱帐道:
“公主,你没事吧?是做噩梦了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顾昭雪缓缓抬头,看向来人,她眸子里水光潋滟,脸色却是死白。
“公主,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是发生什么了吗?奴婢现在就去传太医!”
顾昭雪连忙拉住了她,看向小荷的眼神充满了破碎感。
“不用!小荷,我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小荷连忙给顾昭雪拍背缓解,她安慰道:“公主,别哭了,只是一场噩梦罢了,哭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顾昭雪心里却明白,这不是一场梦,不然,为何自己的心脏会隐隐作痛?
“嗯,谢谢你,小荷。”
顾昭雪冲小荷莞尔一笑,那人手连忙缩了回去,站得僵硬了,她略显胆怯地说:
“既然公主没事了,小荷这就给您梳妆打扮。”
小荷梗着身子,领她去梳妆台前坐下。
方才小荷这些小动作,顾昭雪都看在眼里。
她知道,上一世自己日日都在父母的庇护之下,生了个骄纵蛮横的性子,自然平日里对下人们的态度也算不上好。
但上一世的悲惨结局,也算是让她迷途知返。
顾昭雪看着铜镜里为她细心束发的小荷,开口道:
“小荷,你以后在我面前,不用提心吊胆地做事,大胆做自己就行,我是不会怪你的。”
突然,顾昭雪的脑袋疼了一激灵,原是小荷不小心扯掉了自己的一根头发。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那人便匆忙下跪,连连磕头,哭腔乞求道: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顾昭雪轻叹了口气,她以前有这么可怕吗?
她蹲下身子,轻轻牵起小荷的双手,将她拉了起来,那人依旧不敢看她。
“小荷,别怕,我可犯不着为了一根头发而草菅人命。”
小荷闻言,抬头瞅了一眼顾昭雪,顾昭雪亮起她最有亲和力的微笑,这一瞅便是半晌。
“好啦,不哭了。”顾昭雪从袖口里拿出了手帕,给小荷擦拭了眼泪,“我向来不会安慰人,可你说过的,哭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小荷终于破涕为笑,顾昭雪也坐回了雕花木凳:“好了,快给我束发吧。”
铜镜里的少女脸型流畅,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眸若秋波。
顾昭雪端详了许久,也没看出镜中娇滴滴的少女,是她几岁时的模样。
她之前为了变美可费了不少功夫,以至于在她豆蔻到将死前,一直都水灵灵的,直到身陷囹圄,芳华俱损,当时的她也不过十八岁的年纪。
就在她思考之时,身旁的小荷笑着说道:
“公主,今天可是您的十四岁生辰,小荷一定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生辰宴上惊艳四座!”
什么?十四岁生辰!
听到这句话,顾昭雪瞳孔地震。
可小荷完全没有注意到主子的异常,仍专注地束发,嘴里还念念有词道:
“宫里都知道,您是宫里唯一嫡出的皇嗣,每年的生辰宴就属您的办得最隆重,当然……”
“还有生辰礼,每次都令人意想不到,稀奇的很呢。”
确实稀奇得很,正是在十四岁生辰宴上,顾昭雪收到了来自父皇母后的一份,足以改变一生的大礼:
被下了蛊毒的傅云谏——一个可以由她所控,绝对“忠心”的贴身护卫。
上一世,她心慈手软,养虎为患,而这一世,她将快刀斩乱麻,将傅云谏的野心彻底扼杀于摇篮之中。
*
“公主,这身衣服的料子可是江南今年的贡品云锦,全国也只此一件呢。”
小荷举着一件大红华服在顾昭雪面前晃悠。
顾昭雪看见后连连摇头,漂亮归漂亮,但她觉得这红格外地扎眼,像什么呢?
像是被血染红的。
想起以前恐怖的经历,顾昭雪感觉头疼了一瞬,她扶额无奈道:
“拿远点,我以后不会再穿红衣服了。”
小荷落寞地将衣服收好了:“那太可惜了,公主以前不是最喜欢红色的吗……”
确实如此,但没有人比顾昭雪更清楚,自己也不是真心喜欢红色,而是为了讨二哥欢心。
还是小时候不懂事,如今她绝对不会做出为他人改变自己的傻事。
这时,门外有人通传道:
“明懿公主,吉时到了,该您入宴了。”
太和殿内,众宾客皆已到场,互相寒暄着,未免有些嘈杂,直到那位内侍宣她进殿,霎时静谧了下来。
顾昭雪最后挑了件玫粉色的华服。
不是顾昭雪不想穿一些更显她气质的衣服,是因为她要维持自己往日的人设,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她刚穿上就被小荷夸得天花乱坠,说是甚是衬她,千娇百媚。
当时她全当小荷实在溜须拍马,结果这丫头果然说得没错,她感觉所有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寸步不离。
果然起到了惊艳全场的效果。
被人注视的感觉,顾昭雪依然喜欢。
但顾白鉴的目光,顾昭雪更喜欢。
顾白鉴是他二哥,如今晏国的太子殿下。
虽然他的眼神对比常人克制了许多,但这已足矣,也符合他正人君子的风范。
即使这样顾昭雪步子依然稳当,每一步都让人挑不出错处。
明懿公主礼数周全是上一世就打响的夸赞,如今顾昭雪更是信手拈来,较以前多了几分成熟稳重的气质。
大概经历这一遭,她的心境有所变化。
顾昭雪转而目视前方高高在上的王座,母后看向自己的眼神温柔似水,父王也是欣慰的微笑。
这一幕是顾昭雪日思夜想的场景,如今重现,她的眼眶不免有些湿润,但仍强睁着眼,把泪憋了回去。
父亲母亲,这一世,孩儿不会让你们再重蹈覆辙。
顾昭雪行至殿前,依礼下拜道: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愿父皇母后万福金安。”
高座上的皇帝捋了捋胡须,轻笑道:
“朕的明懿,快平身。今日是你生辰,不必如此拘礼。”
顾昭雪依言起身,方作罢便听见父皇含笑的声音响彻大殿。
“今日是明懿的十四岁生辰,朕与皇后特意为你备了一份特别的生辰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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