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雪踌躇了很久,决定以身相搏,刺杀那人,趁他熟睡,一剑刺穿这人的性命。
子时,夜深人静,顾昭雪没有刺客服,只能找出衣柜里颜色最深的一袭紫衣,冬夜很冷,出门前还不忘披着一层大氅。
可刚出门,又发现外面下着大雨,刮了大风,顾昭雪有些恼。
为何下雨不挑昨天,不挑明天,偏挑中今天。
顾昭雪觉得打伞有些暴露,但若拖到明天,她都自觉着矫情。
大雨哗啦啦,顾昭雪浅黄的绣花鞋踩着水坑,用手护着头顶,但都是徒劳。
这倒好,省得洗发了。
但顾昭雪一天洗一次头发。
待到那茅草屋前,顾昭雪低头一看,裙摆鞋面上都是泥点子,鞋底下也有着厚厚一层淤泥。
而自己的头发全湿了。
她努力不去想此事,这才采取了行动。
顾昭雪蹑手蹑脚地翻进了那不停往内渗雨的窗,却发现里面漆黑一片,并未点灯。
倒不安静,屋外的风声雨声听得一清二楚。
而那最角落的草榻上似乎有人影,顾昭雪悄摸着走近了。
这地方还算静,可以听到那人不算平稳的呼吸声,但有些寒意。
顾昭雪手脚冷得有些放不开,面前此人更只有草席,八尺的身高蜷缩成一团,抖擞着。
顾昭雪想起了前世的自己,死前在牢中如同一条濒死的鱼,她好恨傅云谏,但此时的傅云谏,也是这般姿态。
那时她曾妄想有人能救她从牢里出来,日盼一日。
但她的名字被人骂了千万遍,用那些最肮脏最龌龊的词汇,都说是她前世造的孽的报应。
顾昭雪每晚都在反思,上一世她沦为了千古罪人,这一世实在不想重蹈覆辙。
傅云谏必须杀,可怜啊,唯独他没有资格感受到我的悔改。
临死之前,让他感受一下最后的温柔吧。
这大氅颜色越看越俗气,不要便不要了吧。
那日敢不收我东西,我看现在你还收不收?
她心一狠,将自己的大氅脱了下来,本想扔在他身上,又怕惊醒那人,只好轻轻盖上。
顾昭雪更气不过了,她这样做跟那人的娘似的。
拿起预谋已久的匕首就要对着他脑门戳下,可那人本来平躺的姿势突然反转了过来,正对着自己。
顾昭雪吓得手中的匕首差点没拿稳,她发着颤凑近看那人面庞。
傅云谏安详地阖着眼,还好没醒。
顾昭雪松了口气,再从头部下手有些残忍,便执刃的手漂移到胸部。
她闭了眼,这是顾昭雪第一次亲手杀人,平时都是用毒的。
傅云谏,做她刃下第一人,想来也不错。
你这样的人,下地狱去吧!
顾昭雪心想着前世,心一绝,手用力扎下。
不料下一秒,被人紧握着。顾昭雪差点尖叫出声,她慌忙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完了完了,被发现了!
顾昭雪一直偏着头,但手还不断试着劲儿,一副一挣脱开来就要逃的架势。
“你扭过头来,我不杀你。”身后那人开口道。
顾昭雪不听,鬼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嘴上说着不杀她,下一秒能把自己砍成臊子。
毕竟谁会对想杀自己的人手下留情呢?
两人僵持半晌后,那人的手似乎妥协般松开了,紧接着顾昭雪立马冲了出去。
外面雨停了,尽管如此顾昭雪心里一万个不如意,她有些懊悔,自己方才为何要把大氅给那人。
不会露馅吗?
小荷把今天要叫顾昭雪的任务记得牢牢的,结果一开门,天光射入。
榻上是半掀开的被窝,小荷神色有些慌张。
原书剧情也没这段啊?!
谢萌萌不由得感叹道,这古代最不容易的就是这些丫鬟太监了。
主子一有点事就要找他们问罪,人头落地。
算了,管她呢,可这本书里,她是活泼小太阳女主,有光环和金手指,死不了的。
想罢,谢萌萌两手一撒,出门佯装很激动地大喊大叫道:
“来人啊,公主失踪啦!”
顾昭雪没失踪,她昨晚回瑶光殿换了衣,小憩了会儿,便打算接着刺杀傅云谏。
毕竟,不能半途而废。
她眼界小,力量也小,身边唯一可依靠的只有父皇母后和小荷,而他们上一世同样被傅云谏落得凄惨结局,这一世自然想让他们远离傅云谏。
虽然昨晚她以为自己要被傅云谏斩于剑下,但那人并没有。
这是为何,难道是认出我了?忌惮我的母蛊?还是我的地位?
顾昭雪不解,但她并不会因为这人的不杀之恩而同等奉还。
她可是刚失去了一件御赐大氅啊!
午时,下人都统一在伙房用餐,傅云谏虽然是自己的贴身侍卫,却只是名义上的,她把这人悄悄降级到洒扫内侍的级别,没有突发情况外,他近不了自己的身,顾昭雪也万万见不到那张可憎的脸。
但他如今走起路来气若游丝,明显不如一周前有力,脸颊凹陷,更丑了。
顾昭雪走到门口,有眼尖的统管连忙凑过来给她请安:“参见明懿公主,请问公主有何吩咐?”
顾昭雪语气自带威严:“最近傅云谏可用膳了?”
那人谄媚回答道:“没没没,这是公主您吩咐的,奴才定然尽心尽力,那傅云谏最近可是滴水未进,一粒米也没吃。”
顾昭雪倒不信,要真这样做,连着七天,别说会骨瘦如柴了,命也早没了。
顾昭雪实在等不及,她将袖口藏着的那把匕首递给了他,低声说道:
“拿这个杀了他,本宫重重有赏。”
那人眼底满是对金钱的渴望,兴冲冲地答道:“好嘞,您等着。”
顾昭雪在门外端庄站着,不过下一秒院内就起了嘈杂的声音。
“别打了别打了!”是旁人劝架的声音。
谁打架了?
顾昭雪露了只眼睛,观察里面的情况,却看见傅云谏被几人揍着赶了出来。
傅云谏被几人重重推倒在地,尘土一扬,而那几名内侍将他围成一圈,踢踏声听得人心惶惶。
为首那人说道:“姓傅的,别以为你之前是什么太子,现在就是我们晏国的一条狗!”
“穿着这一身行头,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给你我踩过的馒头不吃,去吃泔水哈哈哈!”
“你这一身傲骨装给谁看,谁会来救你、可怜你啊?”
而身旁吩咐他杀人的统管被人墙拦截,说什么也冲不进去杀了傅云谏。
再说这场面,傅云谏恐怕凶多吉少了吧。
顾昭雪躲在门后,她心头一沉,手死死掐着门缝。
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为什么这一世顾昭雪本想无心杀戮,还要手沾血腥?
她发誓要痛改前非,为何如今杀死傅云谏还会心怀愧疚?
那人此时吃的苦头比他前世在他乡还要多,即使这样也要痛下杀手吗?
自己不该帮他的,她是来杀傅云谏的,不是来放水的,顾昭雪一次次心软,傅云谏何时才能死?自己的前世在呼唤。
四个疑问在顾昭雪脑袋里大呼小叫,顾昭雪纠结得头疼。
顾不了那么多了。三多一少,多数服从少数!
“本宫甚久不来这下人院,竟乱成一锅粥了?”
一声甜美但不失高贵的声音响彻,那围成一圈的人霎时停下动作,惊慌看向来人。
而那被人践踏的傅云谏,此时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脸上眼神似乎星火不灭,他看向顾昭雪,眼里满是警惕。
见到顾昭雪来了,打架的几人交换眼神后,为首者屈着腰禀道:
“参见明懿公主,小的确实行事冒失了,但此事事出有因,那傅云谏没经过您的同意私自用膳,连您的话都不放在眼里,这才大打出手。”
顾昭雪不以为然地抬了抬眉,她沐若春风笑道:“哦,原来如此。看来这位公公对我很是忠心嘛。”
“公主过誉过誉,小的不才,唯有对您一片冰心。”那位太监笑得像是已经拿到了百两银子。
但下一秒顾昭雪的话让他的笑容凝固,气氛降到冰点。
“那本宫让你去吃那被踩的馒头,你可愿意?”顾昭雪指着不远处灶房地上沾着泥土的馒头,她的微笑摄人心魄,让那人不由得呼吸一滞,跪的姿势向后潜退着。
“奴才敢问方才何处得罪了公主,惹得公主如此动怒?!”那人边说边用力磕着头赔罪,额头逐渐淤了血。
“浪费食物不算罪吗?”顾昭雪语气轻飘飘的,但足以让面前人颤栗。
“可是公主!奴才是专门踩给那傅云谏吃的!”太监急忙为自己辩驳道。
顾昭雪轻笑一声道:“本宫好像停了傅云谏的饮食吧。”
那人不说话了,身旁与他一伙的人也不忘拉人下水启禀道:
“公主殿下!那傅云谏私自吃东西也是真的,诸位都可以作证!他吃了那木桶里的泔水!”
顾昭雪朝那人指向的桶里看去,她光是听着就有些受不住,更别说看着那花花绿绿一片,差点当场吐出来。
顾昭雪强忍着恶心,捏着鼻子叫道:“还不搬出去倒掉!”
几人联手将那泔水搬了出去,顾昭雪才放开了手。
“傅云谏!”
顾昭雪气急了,她费劲心思想要杀掉傅云谏,这人却这般倔强,为了活着连这种东西都喝得下去!
傅云谏用力想要站起,却被顾昭雪一句“趴下!”又按了下去。
“本宫问你,谁允许你吃泔水了?”顾昭雪气极的声音,众人还是第一次听见。
因为往日她生气时,是像方才那样笑着的。
“你吃了泔水,那畜牲吃什么?”
傅云谏听到这句话,下半身几乎处于静止状态,只有头看向顾昭雪,眼神中满是桀骜。
“那我问你,公主殿下,我不吃泔水,我还能吃什么?”
顾昭雪自觉有些理亏,她气急攻心道:“吃屁!”
这时,小荷领着众人终于搜寻到了此处,乌压压一片,瑶光殿的内侍几乎全来了。
“公主,小荷终于找……”绿衣丫头刚开口就被那一句脏话给憋了回去。
众人刚来就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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