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里,傅云谏来换衣服。
掌事太监一听是明懿公主的吩咐,才从屋内搬出了存放高阶差服的衣箱。
傅云谏随意挑了一件靛蓝的侍卫服。
一国太子如今成了人人都能踩上一脚泄愤的贱奴,这衣服对他来说,只不过是身外之物。
换好衣服后,身旁的小荷发话了:“你把你所有的东西都搬到对面的下人房去吧。”
傅云谏如今的东西不多,他将东西带到那间用茅草搭成的房子后,才能仔细观察此地。
地方不小,但空空如也,唯有地上的茅草作榻,蛛网遍布,灰尘漫天。
更别提采光了,阴暗潮湿,像皇帝的冷宫,监狱。
“公主说,以后你就住在这儿了,明天辰时准时到瑶光殿内就职。”
待那人离开,傅云谏边不断剧烈咳嗽着,边拿来扫帚簸箕,默默清扫着地上的尘土。
太医院内,一股浓烈的中药味扑鼻而来,顾昭雪最讨厌喝药了,自然也讨厌这味儿,她连忙拧住了鼻子。
这太医院里各司其职,众人见到明懿公主,纷纷有礼地作了个揖。
“参见公主殿下。”
早知这般大张旗鼓,她就穿得寒酸点了,可她是来问毒药的,穿成那样,误会恐怕会闹得更大。
“公主来找沈太医吗?”
顾昭雪不置可否。
这沈太医是太医院的院使,即是其中最高品级的官员,他在太医院待了有三十年之久,父皇对他也很是信赖。
顾昭雪进了他的办公处,沈太医忙着公务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沈太医躬身行礼,语气一如既往地恭敬。
“公主今日前来,可是身体有何不适?还是……需要些别的东西?”
顾昭雪见身边并无外人,便压低声音,开门见山道:
“本宫无恙。沈太医,你这里……可有能让人死得悄无声息的药?”
沈太医闻言,抬眼看向顾昭雪,随即又垂下眼,捋了捋胡须道:
“公主这次……是想用在谁身上?”
“沈太医,你多嘴了。”顾昭雪毫不客气道。
今天一早,顾昭雪起床后迟迟不见小荷的身影,等了半晌,那丫头才匆匆赶来。
她没说什么,只让小荷赶紧给自己束发。
今天可是傅云谏入职第一日,顾昭雪已经给他备好了大礼。
那日,沈太医在她的软磨硬泡下,终于给了瓶毒药,说是叫绝命散。
身后的小荷愣着站了半天,拿着她的头发盘开盘去,最后缠成一团糟。
“公主……不好意思哈。”
顾昭雪强忍着气,挤出一丝无奈的笑道:“算了,小荷,让桂香给我束发吧。你帮我干一件更重要的事。”
虽然顾昭雪觉得今日的小荷有些异常,不仅连基本的服侍都忘了,性子也跳脱了许多。
但她还是选择无条件信任小荷,毕竟上一世顾昭雪亏欠她太多。
“什么事?”小荷凑耳过来。
顾昭雪望了眼门外,从衣襟中缓缓掏出了一个小竹管,低声道:“把这个下在我中午的饮食当中。”
小荷听后惊慌地看向她,身体绷得直直的。
“怎么了,有问题吗?”顾昭雪柔声道。
“公…公主,你要害谁?”小荷声音颤抖。
“傅云谏。小荷,你一定要帮我。”
小荷懵懂地点了点头,突然站起身,朝顾昭雪鞠了个躬,跑走了。
顾昭雪感觉小荷今天举止属实怪异,像…变了个人。
梳妆完毕,时间已来到午时,因为小荷的缘故,比约定好的辰时,晚了整整两个时辰。
内殿中央,一位身穿靛蓝色劲装的男子正跪在地上,顾昭雪看见傅云谏装出的这副乖巧模样,挑了挑眉,说道:
“本宫来晚了这么久,你可有怨我?”
“不曾。”那人神情冷漠,只吐出了二字。
顾昭雪冷哼一声,鬼才信,说道:“那就继续跪着吧。”
午时,饭香四溢,御膳房送来了饭菜,顾昭雪让送到内殿来。
而傅云谏所跪之处,正是传膳内侍的必经之地,顾昭雪突然有了个坏点子,给一旁的桂香耳语了几句。
不一会儿,进来传膳的内侍路过傅云谏时,纷纷故意前脚一踢,傅云谏的身子随即一颤。
傅云谏终于抬起了头,虽紧闭着唇,但感觉里面是咬牙切齿。
顾昭雪却当作没看见,憋着笑眼睛四处乱瞟。
饭菜终于上齐了,小荷也缩着手进来了。
平日里负责试菜的太监正要用银针试毒,顾昭雪突然抬手叫停。
“等等。我要他亲自试毒。”顾昭雪指向台下跪着的男子。
傅云谏抬头,正对上顾昭雪的目光,那人眼中依旧是审视。
他走上台,桌上没有多余的筷子,顾昭雪嘴角上扬,说道:“抱歉,只有我这一双筷子,你用手抓着吃吧。”
顾昭雪的余光无意瞥到一旁的小荷,她啃着手指,面色难看。
哈,果然是个小孩子,做点坏事儿就紧张成这样。
饭菜刚出锅,还在冒热气,傅云谏还在原地犹豫着什么,没有动作。
顾昭雪不爽催促道:“你是聋子吗?没听见本宫说话?!”
傅云谏这才缓缓伸手,但他只是优雅地浅尝辄止就放下手,菜只受了点皮外伤。
顾昭雪气笑了:“看来这几天你没饿够啊,那以后连水都没得喝。”
话语刚落,傅云谏这才连忙抓菜拼命往嘴里塞,那副模样,像是饿了八百年的狼。
菜冒着热气,他的手指烫红了。
顾昭雪看着有些悲催,她倒吸一口气,手中的金质筷子坠地,身旁的试菜太监弯腰捡起,转身要拿走。
“站住!”顾昭雪连忙伸手叫停。
“这双筷子落了地,洗过就能继续给我用了吗?”她质问道。
“奴才这就去销毁。”那位太监连忙低声下气道。
“用不着了,这儿正好有人缺筷子。”顾昭雪睨了眼面前猛吞的少年道。
试菜太监立马会意,将那双金筷子扔到了地上。
“公主殿下赏你的。”那人用娘娘腔自持道。
少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抬眼看顾昭雪一眼。
眼神有些前世的阴戾,顾昭雪与他对上视后不知为何感到后背一凉。
但她连忙强装镇定,厉声呵斥道:“看本宫干嘛?”
傅云谏缓缓作揖,说道:
“谢谢公主好意,我不需要。”
顾昭雪满眼不可思议:“真是不知好歹!那你等死吧。”
说罢便拖着裙摆,转身离去。
傅云谏看着地上的金筷,身旁的太监也退下了,还不忘嘲讽道:
“一个阶下囚讲屁骨气。”
弱国大概就是这样的下场吧。
若自己再强一点,祁国就不会被灭;若自己再强一点,父皇就不会死,他和母后也不会被沦为贱奴。
既然做了当初那个选择,如今就只能忍辱负重,直到报仇雪恨那一天。
耳旁传来轻唤,傅云谏渐渐回过神来:
“傅公子?傅公子!”
他看向来人,是顾昭雪那个贴身丫鬟,叫什么忘了。
“有事吗?”傅云谏声音带着些生人勿近的冷意。
“刚才……你没事吧。”那人指向他微微红的手指,羞怯道。
几乎好完全了,他不甚在意地答道:“没事。”
“那个,我这里有烫伤药,估计能好得快一些。”那丫鬟强硬地将药瓶塞在傅云谏手里,对着他笑道。
这顾昭雪又派来奴婢送药,搞得什么名堂?
傅云谏满脸猜忌地看向来人,语气有些疏离:“不用。谢谢了。”
那人仍笑道:“不用谢,傅公子,以后若是我主子难为了你,都尽管跟我说,我会尽可能帮你的。”
傅云谏心里冷嘲,顾昭雪身边的丫头都不忘诋毁她,她为人到底是有多差劲。
“你不帮你主子,帮我?”傅云谏歪了歪唇道。
“不,不是的!傅公子,只是我主子做的事奴婢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这样做的!”那人连忙解释道。
傅云谏并不理睬,突然,那绿衣丫头不知从哪儿拿了个根小竹管在他眼前挥着。
“傅公子,这是我们公主让我在今日餐食里下的药,你要去验验货吗?”那小丫头很精明地说道。
话未完,傅云谏将竹管拿了过来。
他虽不知道这人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她深受顾昭雪信任是真。
跟这人有个交情也好,杀了顾昭雪那毒妇也更容易些。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谢…不是,小荷,你也可以叫我萌萌!”那人满眼星星地望着自己,语气积极。
“萌萌?这是你的小字?”
“嗯!”那人连连点头。
“你告诉我这个干嘛?我们很熟吗?”
傅云谏眼神凛冽,语气也有些阴冷。
小荷直直看着他不敢动弹,害怕地咽了下口水。
“以后再熟也不迟,回见,小荷姑娘。”
瑶光殿内,顾昭雪正襟危坐,她神情罕见地有些严肃。
“小荷,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绿衣小丫头低头捏着衣角,怯懦地说道:“我…我……”
顾昭雪看见她这幅模样,无奈扶额,放柔了语气道:“你给饭菜下毒了吗?”
“为何这都一日了,傅云谏还活着?”
“我没下,公主,我不敢害人。”
顾昭雪有些怒气,她这一世,要做的第一事就是杀死傅云谏。
但如今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打了水漂。
顾昭雪生气时身边气压很低,她强忍着怒气看向身下害怕的瑟瑟发抖的丫鬟,随之轻叹一口气。
算了,她只是个孩子,下不了毒手是自然的。也不能因这小事苛责。
“算了,我自己出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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