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光着脚，一步，一步，缓缓向她走来。

乔也瞳孔骤缩，呼吸急促。

「考生乔也，你的精神值正在快速下降，异化程度上升，请注意！」

「精神值 53/100」

「异化程度 47%」

小乔也歪头盯着乔也，看起来她也对这个放大版的自己充满好奇。

耳朵里响起尖锐耳鸣，手电筒的光闪烁不定。当她不再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她甚至觉得自己对这副躯体都失去了控制的能力。

突然，一道身影挡在她面前。

她抬头去看，是陆观棋！

陆观棋背对乔也，手上已经是防御姿态。她挡乔也身前，隔开乔也和小女孩的视线。

只是，她看到的并不是小时候的乔也，而是一个她们不认识的小女孩。

“你是……”陆观棋盯着小女孩的脸看，越看越觉得熟悉。

脑子里猛地闪过一个画面，她转身快步冲到乔也身边，从她手中抽走那张九个人的全家福。她比对着照片上那个冷脸的女人和眼前这个小女孩，反复看了几次，最后颤抖着开口。

“是你！”

佘贝拉把乔也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一把揽过她的腰，以自己作支点帮她站起身。

乔也靠着墙，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垂眸看地，不愿看那个小女孩。

明明眼里的一切都只是神制造的幻觉，明明这不可能是真的，小时候的自己不可能站在原地看着自己，为什么她会觉得难为情？

乔也曾经很想回到过去，回到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也无数次设想过，如果遇到小时候的自己，要说些什么。

隐晦地嘱咐她些什么，还是把未来的故事和盘托出？

她还没有想出答案。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总不会是现在这样，让小时候的自己看到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

小乔也眼神纯净，没理会陆观棋眼中敌意，每一步都走得欢快而活泼，似乎她不是站在一个满是灰尘和污泥的暗室里，而是站在漂亮绚烂的城堡前。

她在陆观棋面前缓缓停下，稚嫩的声音飘过来：“你们是来找宝藏的吗？”

“宝藏？”陆观棋回头看向乔也，看到乔也轻轻点了点头，“小妹妹，我们是来找宝藏的，你知道宝藏在哪吗？”

“我知道！我知道！”小女孩得意极了，骄傲地抬起下巴，一张圆嘟嘟的脸蛋毫无保留地闯进乔也眼睛里，“我知道宝藏在哪，你们快来。”

她哒哒哒跑到第二个箱子面前，神秘兮兮地指着它，对乔也说：“在这里！都在这里啦！”

精神值仍在降低，受异化的影响，景象在乔也眼中开始扭曲，人物也像开了慢动作，一举一动都会在她眼中留下残影。

乔也依靠佘贝拉，走到第二个木箱前，缓缓蹲下。

她抓住宝箱一角，松开佘贝拉的手，示意她后退。

佘贝拉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不行！万一里面是什么怪物或者污染，凭你现在的状态，必死无疑！”佘贝拉语气决绝。

“你在这里，也会死。要么被怪物打死，要么被异化的我打死。”乔也声音更沉，音调跟着低下来，“我的精神值已经快要不够一半了，异化程度一旦超过50%，我的状态只会更糟糕。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开箱子。”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乔也有点喘不上气，她停下来专心地顺了顺气，随后继续说下去。

“我们没时间耽误了，如果我被异化，下一个祭品很可能是你，或许你会看到照片上女人的脸变得和你一样，小女孩或许也会变得和你一样，别惊慌，带着线索赶快逃出去，在精神值清零之前离开这里。”乔也语气淡淡，却像在交代后事。

“他爸的，你说什么呢！”陆观棋走上来，两条剑眉立在眼上。

陆观棋心里对乔也恨得紧，但她一想到乔也死在她面前，仍然下意识想要抵抗。

乔也扯了扯嘴角：“我也不是一定就会死。”

她从道具库里掏出一瓶透明液体，攥在手中，佘贝拉当即反应过来。

“E试剂！”

“嗯，”乔也点点头，“系统没有对这个道具进行阐述，但按照我们在《人类乐园》的经历来看，E试剂是延缓痛苦的药剂，或许它能减缓我异化的速度。”

乔也盯着面板上那个从47%不断攀升到62%的异化程度参数，抓紧了手里的瓶子。

她仰头把瓶子里的液体灌进嘴里，腥咸苦涩的味道瞬间盈满口腔，她艰难地将液体全部咽下，一把推开佘贝拉和陆观棋，利落抬手打开箱子。

砰——

箱子盖与箱体撞击发出猛烈的声响，灰尘在手电筒打出来的光影中飘散飞舞。

乔也愣了一瞬，急忙查看面板。

异化……停下了。

箱子里没有活物，安安静静的，只有灰尘翩翩。

小女孩趴在箱子边沿，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和这几个随时准备战斗的大人面面相觑。

“你在害怕什么？”小乔也疑惑问她。

“我……”

乔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甚至没有办法做到向小时候的自己坦诚。

小乔也走到她面前，短短的手指头在她额头轻轻拍了拍，随后牵起乔也一根手指，想要把她带到箱子旁边。

“别怕，你看！是我最喜欢的！”

凝固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他们松了口气。

佘贝拉、陆观棋和温锐重新聚上来，温锐顺手把他的那瓶E试剂塞进乔也手里，什么都没说。

乔也难得看到他收起笑嘻嘻的模样，脸冷得要命。但那表情仅有一瞬，在乔也看过去的瞬间就消散了。

收好试剂，乔也支起身子往箱子里看，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个小狗玩偶。

她认得那个玩偶，是妈妈送给她的第一个生日礼物。那只小狗一直陪在她身边，无论她和父母住在一起，还是后来搬到小木屋之后，那个小狗玩偶从来没有离开她。

也是因为这个，乔也后来才开始做起了玩偶修复师。

她坚信，每一个陪伴人类生活的玩偶都有生命，它们在用自己的方式陪伴人类成长。说得更夸张些，她甚至觉得那些玩偶有魔法，能够保护人类。

玩偶修复师的工作，就是延长它们的生命，让他们更长久地陪伴在人类身边。

这份工作，她引以为傲。

躲在那个小木屋生活的时候，她接过很多人的订单。

乔也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小木屋像藏在山林中的魔法屋，失去魔法的玩偶在这里接受治疗，再回到主人身边。

这样想，乔也觉得日子没有那么难过了。

这个信念，是她曾经坚持着活下去的理由。

乔也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急迫地抓着陆观棋问：“你看到了什么？”

陆观棋被吓了一跳，但立刻反应过来，她又仔细地把箱子里的东西看了一遍。

“一个锤子，和一个……具体内容看不清了，看起来像是一个精致的信封，只剩下一些碎片了。”

“锤子？”乔也皱眉拿起那个小狗玩偶，熟练地揉揉它的耳朵，“铁锤？”

“不，不是，嗯……”陆观棋想了想，用手比划着“木槌，像……像审判犯人的时候会用的那种！”

“法槌。”

“对！”陆观棋朗声回答。

线索像断裂的珍珠项链散落满地，在乔也脑子里重新串连成一线，她有个大胆的猜想。

“远行的客人啊，请品尝我的痛苦。”

“什么？”佘贝拉没听清乔也嘀咕什么。

“还记得吗？我们进入课程时，课程名称下面写的那句话。”乔也有种在巨大的阴霾之间抓到光亮的快感。

“远行的客人啊，请品尝我的痛苦。”温锐凭着记忆里的画面，立刻应答。

“对！”乔也低头看向手中的小狗玩偶，“她在让我经历她所经历的一切。”

“她？”佘贝拉有点不明所以。

陆观棋先一步举起照片，指着那个仍旧冷着脸的女人问：“她吗？”

“嗯。”

做题，要了解出题人的意图。

修完《人类乐园》这门课之后，乔也对这句话的理解更深刻了些。

“神的指引，就是在让我和她感同身受。”乔也从陆观棋手上接过照片，“你们看到的房子，在我眼中是红木棺材。你们看到的装潢，在我看来空无一物反而压抑可怖。你们看到的小女孩，在我眼中是童年时期的我自己。”

陆观棋回头看向那个小女孩，目光从她眼角眉梢一寸一寸抚过。

“我想起那张脸是谁了！”陆观棋顿悟，冲到乔也身边，对着照片里的脸又仔细端详了几秒，像是在验算自己的答案。

“是谁？”

“是……神像。”

“神像？”温锐挤上来，脑海中回忆着寺庙前鼓足勇气看向神像的寥寥几眼。

那道暗红色的、充满哀怨的眼神，冷漠无情地注视世间杀戮的，高高在上的目光，怎么也没办法和面前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联系到一起。

但她们的五官又极相似，温锐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能让她变成那样。

“也就是说，神，在让我们经历她的过去。”乔也看向第三个箱子，快步走过去，一把打开。

里面是一张照片和一封长信。

乔也捧着信，看着上面的字迹有些出神。

“写了什么？”佘贝拉问。

陆观棋走上去，从乔也手中拿过那封信。纸薄的几乎一碰就碎，清秀的字迹跃然纸上，工整而流畅。

陆观棋打眼一瞧，第一行字闯进她眼睛。

我出不去了，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