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天,我发现确实如细胞所说,有人在跟着我。他们跟得很紧,我没找到时机再去0楼。
但仅仅是两天后,跟着我的人突然又放弃跟踪。
是放弃了还是我没意识到对方的存在?我不知道。
我还是信守诺言冒险去了一次0楼,带了食物和水,但我喊了很久也没听到小黑的声音。
我放下东西,走了。
就这样吧,她死在那里也比关在C区一辈子要好。
休假结束后我又继续上班,然后逐渐察觉到讯哥忙起来。之前至少两天一见,现在不到每周布置任务时,根本见不到他的面。
我想他身份比我高,但绝不仅仅是我的上司那么简单。他从不透露自己具体职位,但我能感觉到他应该肩负什么重任。
发现事情越发不对劲,是我去找细胞,发现细胞最近也不露面,并且也不在酒吧。一次路上偶然遇见,他告诉我最近很忙。我看见他频繁出入处理部。
终于有次工作时我和他被分配到同一班,我们才能聊聊。
那次还是日常的放饭工作,干完后我们俩一起待在监控室。
他双眼发红,布满血丝。他叫我盯着监控,自己则用手撑着脑袋打起瞌睡。
我盯着面前众多屏幕,眼睛都盯酸了,他才醒过来。
“你最近怎么了?很忙吗?”我有些不放心他。
“嗯。”细胞的语气中还带着重重的鼻音,“最近,事情很多。”
他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上的监控,抿了抿嘴,只叫我晚上下班后和他一起买了饭回家吃。
“啊?回家?回你家吗?我也回吗?”我看着他的脸,有些不确定。
认识大半年,我还从没去过他家。
这一瞬间,我忽然反应过来,我已经来了【纯白禁区】8个月了。
日复一日相同的生活轨迹,日复一日大差不差的气候,让我忘记了时间还在我们之间流逝。
来了这么久,我从没受邀去过别人家里,即使是细胞家都没有。
这是第一次。
我看着他英俊的侧脸,忽然脸红起来。我发现他鼻梁高挺,眉眼深邃,正经起来居然很好看。我一个男人都没办法否认他好看。
“喂!”
让我清醒过来的是细胞的呼喊。他蹙眉,伸手在我眼前晃晃,“我这几天累迷了,你也迷了?”
我下意识挺直脊背摇摇头。
“今晚来我家吧。下班后我们去买点菜,再加点酒。”
这家伙——我就知道!他就是没酒活不下去!
今天上的是早班,五点半下班,我们去超市买了很多东西,装了两大袋子。细胞胳膊那肌肉线条一看就是练过,他拿着那些重到不行的东西先回家,然后我去买酒和菜。
买好菜走到他小区,他在门口接我。
组织分配给我们的宿舍楼都是要刷手表验证身份才能进单元楼的大门,再次刷手表才能坐电梯。
这样的设计是为了保护我们,万一有什么意外情况,不至于一死就死一栋楼,或者整栋楼都感染,难以控制。
进入房门,我就明白为什么细胞之前没叫我来了。
他的房子户型和我大差不差,但里面堆满了杂物,就只有床是稍微整洁一点的。不过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他深蓝色的床单被罩不显脏。
卧室和储物间的门都大开着,看得出他在我来之前收拾过,但效果似乎不太理想。
他现在低着头,脖子耳朵都红了,还故作镇定地说:“随便坐。”
我问:“坐哪?”
他:。
我撸起袖子,叹了口气,先帮他收拾客厅乱摆乱放的各种杂物,十几分钟后才勉强让视野内干净了。至于其他地方……
“去,给你那卧室和储物间的门关上。”我命令道。
眼不见心不烦吧。
他起身去关上门,嘴上欲言又止:“那其实……是我厨房。”
闭嘴吧你……真是服了。
我把买来的菜摆好,酒开了,电视也找了个组织审查过的纪录片放着,增添点背景音乐。我们坐在沙发上正要大快朵颐,细胞手伸过来跟我碰杯。
“叫你来其实是有事要说。我房间里没监控。”细胞敛着眼开口。
“嗯。”我跟他碰杯,筷耕不辍,嘴巴不停嚼嚼嚼。“你说,我听着。”
“我……可能要被调回处理部了。以后咱们俩轻易见不了面了。嗯……不见面也好。见到我反而说明你要完了。”他语气颇为遗憾,为了不让我担心,句末带了些调笑。
但我的内心反而因为这句调笑更加沉重。
“最近出什么事了?”我抬头问他。
他一脸严肃:“从画笔自爆开始,组织调查发现,我们之间隐藏有【污染源】,还有【污染】。他们隐藏在我们之间,很多,很久了。”
我立刻停止进食,动作都放缓了。怪不得没人监视我了。原来是发生了更严重的灾祸。
纵然我没经历过这些,也立刻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污染】能隐藏在我们之间,很久都没被发现,说明见到的所有人都没意识到异常,都给了【它】【认可】。那么如果发现【它】是假的,有多少人要成为【污染源】?
而且能隐藏这么久,说明目前人类没有百分之百识别出非人类的手段了。生物监测那台大型机器也做不到。现有的手段都失效了。
那该怎么分辨?
我全身的血液都凉了。
“那你……”我斟酌着开口,不知道该怎么问。
“很多处理部的人员都成了【污染源】,然后就消失了。现在处理部缺人,缺敢死队。他们想到我了。我加入后负责杀掉异常的东西,有其他专人负责不让大家发现什么,不然大家都要变成【污染源】了。最近你应该会陆陆续续发现很多人休假,或者退休。但是你现在知道了,他们是死了。现在这种情况必须控制局势。”细胞语气轻描淡写地说着,还不忘喝了口酒。
我心脏狂跳,问:“你准备去了?”
“嗯。老本行了。”他拿着酒瓶碰了一下我的瓶子。“为人类命运奉献一切,我义不容辞。”
我一时无言。
我想到我藏在防护服里带出来的那个女孩。
这次的灾难和她有关吗?
这次灾难该不会是我导致的吧?如果真的这样,我万死不辞。
但我稍微思索,又想出,应该不是她。细胞说组织现在查出来的异常已经很多了,有规模,有预谋,那就是在画笔爆炸之前就早有苗头。
我开始后知后觉地后悔,想着过两天还是要抽空去确定一下,那个女孩死在0楼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端起他碰过的酒瓶,仰头喝完一整瓶酒。“那……祝你平安。”
“你要小心。”我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酒液,语气飘然。“要知道,这世上唯一死了我会思念的人,或许就是你了。你得好好活着,不要让我下次再见你,和你对暗号,你回答不上来。然后我就要成为【污染源】了。”
细胞看着我,沉默很久,点了点头。然后他又笑着补充:“算了算了,保险起见,下次你见到我不要和我对暗号。”
“我不希望下一次要杀掉的【污染源】是你啊,小树叶。”
他借着酒意伸手揉我的头发,我一偏头躲开了。
那次从细胞家回来之后,他就不见了。而正如他所说,我周围逐渐有很多人“放假”,多到我不敢相信。
他们都已经成为【污染源】了吗?
我身边究竟有多少东西不是人?
我不敢想。
我去0楼确认女孩小黑的死亡,但没找到她。无论是活人还是尸体。
我有点慌。
我开始疯狂质疑自己那时的一念之差,内疚感与未知的压力如大山一般日复一日压在我心头,我逐渐开始失眠。
周一开例会,讯哥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异常,但他并未多讲什么,只是散会后拍拍我肩膀叫我保重,如果压力太大可以请假,如果状态不好可以请假。
他不知道我的压力来源,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消失,周围人都开始惴惴不安,我的失眠淹没在蔓延如汪洋大海一般的焦虑情绪里也就不足为奇。
我问他,现在那么多人“放假”,不应该很缺人手吗?
讯哥说:宁缺毋滥。
我立刻明白了。
两个人值班,不一定比一个人更安全。
没过多久,酒吧这种娱乐场所被封闭,生活中持枪的军队人员越来越多了。在超市,在食堂……他们的出现更加剧了恐怖情绪的蔓延。但为了局势稳定,他们不得不这样安排。
某次凌晨,我下班后前往宿舍休息,前面还走着一位女士。
我不认识她,但在凌晨,在黑夜里,在空旷的地方,人总是不嫌身边的人多。
我很高兴刚好有人和我走相同的路回家,连路边站岗的军人都顺眼不少。
她背影窈窕,走路的姿势很优雅,长发被束起,随她的脚步晃动。
我觉得她应该长得很美。
可是突然之间,她的走路姿势突然变得很怪诞。月光下,她背对着我,左手挣扎着抬起,身体却从膝盖开始向□□斜,右手伸到背后抓住自己的头发,很用力地拽,同时还发出粘稠的痛呼。
路边的军队人员用对讲机说了什么,然后毫不犹豫举枪击毙她,血喷在地面上。
她向后倒下,我看见了她的脸。
很秀丽的五官,此时却无比骇人。
她的头颅上隐隐出现两张脸的轮廓,彼此吞噬,残缺不堪。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她体内挣扎着破体而出。
我浑身恶寒,愣在原地,无法移动。
那位军人看着我,我觉得他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也这样击毙我。但是他没有。
他叫来讯哥,我被领回宿舍,安顿在床上。
讯哥给我热了碗牛奶放在床头,然后坐在我床边看着我的脸。
“你最喜欢……”
“我讨厌那个头盔。”我目光呆滞地回答。
他顿了一下,点点头,用手表发信息给谁。我这时才注意到他腰间别着的枪。
“好好休息。多的我也不说了,你知道什么该保密。这是为你自己好。”讯哥说。
我点点头。
我迫切地想送走他。
我害怕他,不是因为他的枪,而是他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我忽然意识到他不是他,但我说不上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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