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间，餐厅里一如既往地热闹。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长条橡木桌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裴应在薄沁妍斜对面的位置坐下，敏锐地注意到她今天的状态不太对劲——餐盘里的食物几乎没怎么动，握着叉子的手指也显得有些无力，就连坐姿也不似往日那般挺拔。

"各位。"秦舒舒敲了敲玻璃杯，清脆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搞到了Downtown新开的现代艺术画廊内部预览票，下周末一起去怎么样？"

苏意立刻兴奋地拍手："就是那个以光影装置闻名的画廊？我早就想去了！"

李程颐转向裴应："这次你可不能再找借口溜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裴应身上。

"看情况。"裴应懒洋洋地叉起一块西兰花，"如果周末没有重要的市场数据发布的话。"

秦舒舒夸张地翻了个白眼，"沁妍，你一定会去的对吧？我记得你上次说过对那个画廊很感兴趣。"

薄沁妍轻轻放下叉子，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耗费了她不少力气："嗯，我确实说过。"她的声音比平时轻柔，带着一丝沙哑。

陈梨溪关切地望向薄沁妍："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薄沁妍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但她微微颤抖的手指和过于苍白的脸色却出卖了她。裴应看到她全程都在回避与任何人对视，这在往常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下午的天空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云，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敲打图书馆顶楼的窗户。

裴应到的时候，薄沁妍已经坐在老位置上了。她单手支额，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动着钢笔，面前摊开的微积分习题集还停留在第一页。

更让裴应意外的是，她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准时开始学习，而是望着窗外出神。

"下雨了。"裴应在她对面坐下，察觉到她连最基本的问候都省略了。

薄沁妍缓缓抬起头，露出一抹勉强的微笑："下午好。"她的声音虚弱，眼底带着明显的疲惫，连那双总是明亮的浅褐色眸子都显得黯淡了几分。

裴应看到她的额头上沁着细密的冷汗，这个天气根本不可能出现汗水。

裴应皱眉看着她："你看起来比午餐时更糟糕。"

"只是有点头疼。"薄沁妍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按压着太阳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但接下来的学习时间里，她的状态明显不对劲。平时总能精准指出问题关键的薄沁妍，今天却频频走神，连简单的艺术流派年代都记混了。

在一次试图拿起水杯时，她的手指颤抖得厉害，玻璃杯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水险些洒在论文草稿上。

"够了。"裴应果断合上书本，"我送你去医务室。"

薄沁妍还想拒绝，声音细若游丝："真的不用......"

就在她站起身的瞬间，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倾倒。

裴应几乎是立刻起身，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那纤细的手腕在她掌心中冰凉得吓人，脉搏微弱而快速。

"你没事吧？"裴应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紧张。

"只是有点头晕..."薄沁妍试图挣脱，却发现裴应的手坚定有力。

裴应紧盯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你脸色白得像纸。"

"不用去医务室，我休息一下就好..."薄沁妍的声音已经虚弱得几乎听不见，整个人几乎完全依靠着裴应的支撑。

"别逞强。"裴应的语气不容反驳，她已经半扶半抱着薄沁妍向门口走去。她能感觉到薄沁妍的身体在轻微发抖，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医务室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护士Ms. Wilkins是个和蔼的中年妇女，她一眼就看出薄沁妍的状况不对。

"让我看看，亲爱的。"她熟练地扶薄沁妍在病床上躺下，拿出血压计，"最近是不是经常熬夜？"

薄沁妍闭着眼睛，声音微弱："最近在准备音乐社的演出..."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Ms. Wilkins一边测量血压一边摇头："血压90/60，明显偏低，心跳过快，加上明显睡眠不足。"她转向裴应，"她这样多久了？"

"午餐时就不太对劲。"裴应回答，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薄沁妍苍白的脸。薄沁妍即使在病床上也保持着某种刻意的姿态，仿佛连生病都不允许自己完全放松。

就在这时，薄沁妍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裴应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膀。

"放轻松，深呼吸。"Ms. Wilkins熟练地准备注射剂，"我需要给你注射一剂葡萄糖。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忘记吃饭？"

薄沁妍没有回答，但闪烁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她紧紧攥着床单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裴应忍不住开口："你连午餐都没怎么吃。"

注射时，薄沁妍咬紧下唇，明显在忍受疼痛，却倔强地不发出一点声音。

裴应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这个举动让两人都愣了一下，薄沁妍并没有挣脱，反而微微收紧了手指，仿佛在寻找支撑。

"你们这些优秀的学生总是这样透支自己。"Ms. Wilkins叹息着收起针具，"她需要休息，最好是回家好好睡一觉。我已经给她注射了葡萄糖，但根本问题还是需要调整作息和饮食。"

薄沁妍睁开眼，眉头微蹙："可是我下午还有..."

"没有可是。"裴应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送你回去。"她的手指依然轻轻握着薄沁妍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薄沁妍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在药物的作用下，她的脸色稍微好转，但眼底的疲惫依然明显。

她松开了握着的手，重新恢复了那种若有若无的距离感。

雨还在下，裴应用自己的西装外套细心地罩在薄沁妍头上，一手撑伞，另一只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肩膀。

薄沁妍这次没有再拒绝，安静地接受着她的照顾。雨水打湿了裴应的半边肩膀，但她毫不在意。

"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去..."走到校门口时，薄沁妍小声说，但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坚持。

裴应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她小心地扶薄沁妍坐进车内，然后对司机说："你住哪里？"

薄沁妍轻声报出一个地址，让裴应愣住了——那就在她公寓的隔壁楼。

"这么巧？"裴应挑眉，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我住在你隔壁那栋。"她也报出了自己的地址。

薄沁妍虚弱地笑了笑，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雨珠："确实很巧。"

车内在短暂的沉默中行驶，雨滴有节奏地敲打着车窗。

薄沁妍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在一个转弯时，她的头不小心靠在了裴应的肩膀上，又立刻惊醒般移开。

"抱歉。"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困倦。

"没关系。"裴应回答，看着她强撑着眼皮的模样，"你可以休息一会。"

但薄沁妍只是轻轻摇头，裴应注意到她即使在不适中，依然保持着优雅的仪态，只是那紧抿的唇角泄露了她的难受。

到达公寓楼下时，雨势稍缓。裴应坚持要把薄沁妍送到家门口。

"真的不用了..."薄沁妍站在她所在的公寓楼门前，手指轻触门禁系统。

裴应却已经跟着她走进了大堂："既然都送到这里了。"

电梯里，薄沁妍靠在镜面上，脸色依然苍白。当电梯到达她所在的楼层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礼貌性地开口："要进来喝杯茶吗？就当是感谢。"

这个邀请明显是出于教养而非真心，但裴应还是点了点头。

薄沁妍的公寓与裴应想象中一样整洁优雅，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书架整齐地排列着文学和艺术类书籍，角落里摆放着一架大提琴。整个空间散发着与她身上相似的清冷气息。

"请坐。"薄沁妍指了指沙发，声音依然虚弱，"我去泡茶。"

裴应看着她依然有些摇晃的步伐，起身跟到厨房："你还是坐着吧，告诉我茶具在哪里。"

薄沁妍似乎想反对，但虚弱的身体让她不得不接受这个提议。她指导裴应找到茶具和茶叶，坐在餐桌旁看着裴应熟练地泡茶。

"你好像很擅长这个。"薄沁妍轻声说。

"在家的时候，也经常泡茶。"裴应将烧开的热水放在她面前，顺便把Ms. Wilkins给的药片推到她手边，"先吃药。"

薄沁妍乖乖地服下药片，小口喝。

温暖的茶香在空气中弥漫，窗外的雨声为这个午后增添了几分宁静。薄沁妍始终保持着端正的坐姿，没有丝毫放松。

片刻沉默后，她轻轻放下茶杯："我想我该休息了。"她的声音依然礼貌，但带着明确的送客意味。

裴应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站起身来："好，你好好休息。"

薄沁妍送她到门口，微微颔首："今天谢谢你。"

回到自己的公寓，裴应站在窗前，望着隔壁楼那个对应的窗户。雨后的天空清澈如洗，阳光为高楼镀上一层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