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文学课,阳光透过古老的彩绘玻璃窗,将斑斓的色彩洒在橡木地板上。霍布森先生站在讲台前,他那件略显陈旧的粗花呢外套上沾着粉笔灰。
"今天我们来探讨《呼啸山庄》中凯瑟琳的内心矛盾。"他推了推眼镜,"请按上周的分组,通过角色扮演来呈现你们对人物独白的理解。"
教室里顿时响起桌椅移动的声音。裴应懒散地收拾着书本,抬头时发现薄沁妍已经站在她桌
旁。
"我们组在窗边那个角落。"薄沁妍轻声说,手指向阳光最盛处。
同组的还有两个女生,一个戴着厚厚的眼镜,另一个不停地翻动着写满笔记的本子。
"我认为凯瑟琳的独白应该充满悔恨与痛苦。"戴眼镜的女生抢先发言,"她背叛了真爱,这是不可饶恕的。"
另一个女生点头附和:"确实,她的悲剧是自我选择的结果。"
裴应靠在窗台上,阳光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如果我是凯瑟琳,"她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我不会为自己的选择道歉。在那个时代,一个女性想要追求更好的生活,有什么错?"
同组的两个女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只有薄沁妍静静地注视着裴应,浅褐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但是,"戴眼镜的女生反驳道,"她背叛了自己的真心。"
"真心?"裴应挑眉,唇角带着几分讥诮,"真心能当饭吃吗?在十九世纪的英格兰,一个没有财产继承权的女性,选择富裕的婚姻至少能给她最基本的生活保障。这难道不是一种生存智慧?"
就在气氛变得紧张时,薄沁妍忽然开口:"我理解裴应的观点。"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像一缕清泉流过燥热的课堂,
"凯瑟琳的悲剧不在于她选择了林顿,而在于她既想要物质的保障,又想要精神的自由。那个时代的枷锁,不允许一个女性兼得二者。"
这个意料之外的支持让裴应微微一怔。她看向薄沁妍,发现对方正以认真的目光回望着她,那眼神里没有评判,只有纯粹的理解。
轮到他们小组展示时,薄沁妍主动提出为裴应的独白配旁白。当她用沉静的声音念出"他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他"时,裴应注意到她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颤抖。
下课铃响起,学生们开始收拾书本。薄沁妍自然地走到裴应身边,两人一起走出教室。
沿着挂满肖像画的走廊向前走时,薄沁妍轻声说道:"我从未想过可以这样理解凯瑟琳。"她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思索,"你的解读虽然非传统,但很有说服力。"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凯瑟琳。"裴应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薄沁妍被阳光镀上金边的侧脸,
"就像每个人面对选择时,都会有不同的考量。重要的是能否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薄沁妍微微颔首,阳光在她浓密的睫毛上跳跃,投下细碎的阴影。
"下午的学习时间照常?"她在楼梯口停下脚步问道,手指轻轻扶着手工雕刻的橡木扶手。
"当然。"裴应点头,"老地方见。"
下午阳光将空气中的灰尘照得纤毫毕现。裴应走到图书馆顶楼的时候,薄沁妍已经坐在靠窗的老位置上了。午后的光线透过积尘的玻璃窗,在她翻动书页的指尖跳跃,勾勒出一幅静谧的画面。
她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经济学教材,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今天倒是准时。"薄沁妍头也不抬地说,声音平静无波。
裴应在她对面坐下,将书包随意地放在地上,"总不能每次都让薄同学等。"
她说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薄沁妍今天系的丝巾——一条深白色的真丝方巾,在领口处打了个精致的结。衬得她的脖颈愈发修长。
今天他们要完成经济学课的案例分析——一份关于某科技公司市场策略的评估报告。
薄沁妍虽然主修方向偏文,但在数据分析上展现出惊人的敏锐。她很快从厚厚的一叠报表中找出关键数据,用三种不同颜色的荧光笔做了标记。
"这里,"她的笔尖轻轻点在一个数字上,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过去三个季度的研发投入增长了35%,但市场份额只提升了2%。这个差距值得注意。"
裴应倾身过去看那份报表,一缕碎发垂到额前。"说明他们的研发转化率有问题。"她随手在草稿纸上画出一个简易的流程图,笔触流畅而自信,
"看看他们的产品线分布,新研发的技术主要应用在高端产品上,但高端市场的容量有限。"
薄沁妍微微蹙眉,这个表情让她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疏离,
"所以应该调整研发方向?把资源投向中端市场?"
"不一定。"裴应拿起另一份文件,指尖不经意间擦过薄沁妍的手背。她感觉到对方的动作顿了一下,
"看这个,他们的竞争对手正在中端市场发力。如果现在突然转向,可能会失去技术领先的优势。"
"那你的建议是?"薄沁妍问道,目光仍专注在文件上。
"保持研发方向,但调整市场策略。"裴应的笔在纸上快速移动,画出一个全新的架构图,
"把高端技术逐步下放到中端产品线,用差异化竞争打开市场。就像..."她思考了一下,
"就像下象棋,不能只守着自己的优势区,还要考虑如何把优势转化为实际的胜势。"
薄沁妍若有所思地点头,唇角微微上扬:"很形象的比喻。所以是要在保持技术领先的同时,扩大市场覆盖面。"
"没错。"裴应挑眉,"看来薄同学不仅文学造诣深厚,对战略布局也很有见解。"
他们继续讨论了一个多小时,窗外的光线逐渐变得柔和。在整理资料时,一张便签从薄沁妍的笔记本中滑落,轻轻飘到裴应脚边。
裴应弯腰捡起,发现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一行诗句:“我曾测量天空,现在测量幽冥。灵魂飞向天国,□□安息土中。”
"开普勒的墓志铭?"裴应挑眉,将便签递还。
薄沁妍明显愣了一下,接过便签时指尖有些许迟疑:"你知道这首诗?"
"偶然在一本科学史读物上见过。"裴应耸耸肩,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没想到优等生也会在经济学课本里夹带这样的私货。"
薄沁妍轻轻将便签夹回书页间,动作带着几分珍重:"只是觉得,一个毕生探索宇宙规律的人,最后留下的却是这样充满诗意的句子,很有趣。"
"科学和艺术本来就不分家。"裴应靠在椅背上,目光若有所思地停留在薄沁妍脸上,"就像你现在学文学艺术,不也在研究数学和经济?"
薄沁妍抬起头,浅褐色的眸子在夕阳下显得格外通透,仿佛盛满了金色的流光:"你说得对。界限都是人为划分的。"她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某种裴应从未听过的柔软。
就在这时,图书馆的钟声敲响四下。薄沁妍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文具,将文件分门别类地放回文件夹。
"明天见。"她站起身,对裴应微微颔首。
裴应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裴应的脚边。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裴应才缓缓收回视线。她低头看着草稿纸上两人共同完成的架构图,不同颜色的笔迹交错在一起,竟然意外地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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