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岳临江狼狈地摘下VR设备，大口喘息着。
没等他稳住神，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岳临江的心里压不住那个惊悚的念头，他走到门前，好歹压住了狂跳的心脏。
“在吗小岳？我是楼长，通下水道的费用交一下！”
果然，但又恐怖地印证了他的猜测——门外，不是幽皇的稽查队。
而他在游戏世界的那一刻，明明已经被系统锁定了。
在敲门声和楼长大姐的催促声中，岳临江两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原地坐下，他已经顾不上什么下水道了。他终于还是疯了？或者是另一种可能……
这世界，疯了？
【岳临江看不到的小剧场】
与此同时，一群穿着幽皇制服的稽查队人员站在空荡荡的破屋里向总部汇报：“我们已赶到定位地点，没有人，对，不光没人，连设备都没有，网络端口没有连接任何设备，查证过了。”
幽皇大厦的总裁办公室，张凯举着手机，不知如何向办公桌后的Boss回报。高大的办公椅背对着他，挡住了椅子上正主的脸。
张凯酝酿了一下，决定还是长话短说：“没，没抓到。”
Boss依旧背对着他，气氛一时间像被极度的低温凝固，让张凯呼吸不畅，他只好还是把话补全了。
“您看有没有这个可能？我们这些年的方向都错了，岳……他真的已经不在了，游戏里那个什么月神，只不过是一个普通黑客……”
“没人能做到，除了他。”
座椅终于转了过来，站在办公桌前的张凯更压不住心底里瑟瑟发抖的**。
“可是，事实已经明摆在眼前了，之前我们锁定不到他，如今好容易找到IP，可那里连个人影都没有！不如我们换一条思路，您看？当务之急，我们要应付董事会的压力，对游戏进行升级改造，与其浪费一个部门人手满世界找黑客，不如……”
张凯的滔滔不绝，被咚咚两声打断，座椅上的人用指节敲了敲桌面，简短但不容反驳地结束了对话：“不管他是人是鬼，给我找出来。”
张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吐出个“是”，退出办公室。这些年他一直觉得Boss是个牛人，多大的打击、多不利的局面，他都能挣出来，一步步爬上幽皇总裁的位子。
错了，他其实早就疯了。
张凯轻手轻脚关好门，对着走廊里被迫加班的员工们挥挥手：抓黑客！
抓不着他，这日子过不下去。
【小剧场结束】
岳临江不知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到过去，那段经历，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就像坏了的视频播放器，强制播放着，他按不下暂停键。
五年前，大三暑假，《江湖如故》的世界系统逐步完善，为了开放试玩，他们成立了最初的公司——日月悠长。日月悠长是从他们的名字里各取一字，钟昊的“日”，他的“月”，云幽的“悠”。
《江湖如故》的市场反馈很好，随着游戏世界日益完善、来到游戏的玩家越来越多，小公司很快支撑不住了，租服务器的钱都是岳临江找父母借的，而他与钟昊的分歧也在这时爆发。
他还记得为游戏的运营资金四处奔走的那段时间，真的很憋屈，每一家风投看着他们的眼神，都带着不屑与计算。
两人刚从最大的游戏公司冰皇铩羽而归，钟昊骑摩托载着他，岳临江在扑面的劲风里下定了决心。
“江湖是我们的，不愿意融资就算，我不接受买断。”
钟昊没有回话，岳临江从他的沉默里察觉到他的意思。
“冰皇的产品谁都知道，工业化，没内涵，几年的热度，疯狂敛财之后就被淘汰。买断后他们也会这么对我们的江湖，我不愿意。”
钟昊沉默地驾驶着摩托，上了高架桥。
“钟昊，你给句话。”
被他戳了好几下，钟昊终于吭声了：“江湖是我们的心血，不能让它还没问世就夭折。”
岳临江松开手，从侧面探头看着钟昊，质问：“什么意思？你想卖？”
“你手抱好了！”
岳临江执着地：“你把话说清楚。”
“你……”
钟昊无奈靠边停车，摘下头盔，回身道：“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了，不想毕业就去打工的话，我们就需要第一桶金，江湖只是我们第一个产品，我们今后还会有更好的创意……”
岳临江就那么看着他，他从没想过，这一腔心血在他眼里，只是“产品”。
“你现实一点岳岳，江湖也好、幽都也好，我们的武侠精神、我们的结拜系统，都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体验到它。幽皇开出的条件已经是最好了，你再这么死扛下去，创意很快就会被市场复制，到时候我们的江湖再也不是资本追逐的对象，凭我们自己也支撑不下去，江湖没了，你拼命守着的又是什么？”
岳临江记得两人在高架桥上大吵了一架，他甩开钟昊就走，钟昊跨上摩托追。
“你上车！”
“我不！”
“先上车！”
“我不！”
那时的岳临江只知道，每次吵架，到最后都是钟昊先投降。没想到，钟昊却发动摩托，瞬间将他甩开很远，岳临江望着钟昊的背影，大骂道。
“钟昊，你是狗——”
后来，那只狗死了。
岳临江本来已经忘了这些，可江湖再遇钟昊曦，让他的整个世界都翻天覆地，一刻也无法从回忆的暴击里脱身。
为了不让自己被折磨死，他终于还是走向幽皇大厦，一身清洁工制服、压低帽檐，轻易混进了幽皇的门厅。大厦内的布局他还算记得，毫不迟疑地向电梯间走去，乘坐电梯来到研发部所在楼层，下电梯径直走向研发部。
岳临江目光扫过，有的员工在电脑后忙碌，有的电脑旁无人，屏幕上是屏保状态。他迅速选了一台位置隐蔽的电脑，坐在其后，连上U盘，开始破解锁屏密码。
屏幕解锁，用后台账号进入游戏系统，正输入“钟昊曦”，这时，巡视的程序主管经过他工位后方，注意到清洁工的帽子。
“嘿，你在干什么！”
岳临江迅速敲打代码，他要知道钟昊曦到底是有人操作的角色，还是他留在系统内的傀儡人物！
岳临江全神贯注盯着屏幕，顾不上他的大喊大叫。
屏幕上刷出一排排代码，“ID钟昊曦”后“显示属性”光标正在跳动……按下回车键之前，他被几个人强行拉离了电脑。
“报警，快报警！居然破解了我们游戏后台账号！你……”待看清岳临江的脸，那人突然收住了，“主程……你回来了，主程！”
岳临江尴尬一笑，眼睁睁看着他又拉开嗓门，一下子夺过旁边人的手机：“谁让你报警？！是不是傻！”
小刘曾在日月悠长当过一段时间码农，在他心目里，岳临江一直是《江湖如故》的主程序师，哪怕游戏转手到了冰皇，又从冰皇分离到幽皇。
岳临江被保安请出大厦，小刘趁人不注意也跟了出来，两人在咖啡厅对面而坐。
“今天的事幸好在研发部内部，要是让其他部门知道就麻烦了。这些年我一直跟着游戏，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我就好……”
岳临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清洁工套装：“钟昊曦。”
小刘表情一变，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一圈圈拨着咖啡，岳临江快被他催眠了，才听到他开口。
“和钟总很像是不是？我早就发现了，不是我发现的，整个幽皇都知道他。”小刘压低声音，看了看周遭，“但是不能说，要是传出去，会把游戏搞垮。”
岳临江配合着低声问：“他到底是什么？”
“很多人都误以为他是玩家，可不是，他是一个意外，是系统自生的，NPC。”小刘在岳临江眼前，认真地点了点头，似乎这件事让他也发自内心地感到一丝恐惧，他又打了个寒颤。
“钟总去世之后，你也失踪了，跟着江湖如故到冰皇的只有我和张凯，后来专为江湖成立了幽皇，张总现在还是管行政，他还那样，总想连技术也一把抓。本来是想让幽皇继续升级游戏，靠它打下半壁江山，但谁也找不到升级引擎，研发部搞了一年也动不了系统……引擎是你藏起来的吧主程？”
岳临江把话题拽了回来：“钟昊曦。”
小刘结巴了一下：“哦……你听我说，幽皇找不到引擎，只好换了个思路，研发部又搞了一年试图从游戏内部攻破系统，也冒险进行了很多改编，但都没成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代码出了问题，突然有一天，钟昊曦就出现了。张总还以为他是钟总鬼魂，吓病了半个月。然后钟昊曦就一直在江湖里横行，很多玩家投诉他，我们也没办法，清除不掉。”
岳临江浸淫代码很多年，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段子，小刘叫了他好几声才把他唤回来。
“主程，主程！你要不要试试？”
岳临江结束了神游：“试什么？”
“要是能清理掉这个NPC，主程的位子还是你的。”
岳临江笑了笑，起身：“谢了，咖啡你请。”
“主程！”
小刘追出去时，岳临江已经在人群里走远，待要再追，被一道身影拦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