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裴郁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高领毛衣,外搭黑色风衣,身形瘦挺,眉眼清峻神情内敛。

“裴郁哥哥!”昭阳松开昭笙的手,跑了过去,“临子哥哥来了吗?”

沈冬临站在不远处,冲着小家伙昭阳挥了挥手,“小太阳,想不想跟临子哥哥去吃冰淇淋?”

昭阳非常有礼貌的打招呼,然后丢下裴郁,去找沈冬临。

沈冬临像哥们儿一样拍拍昭阳的小肩膀,而后回头冲着昭笙说,“小太阳我带走了,你们玩的开心点。”

“姐姐,你可以晚点回来哦,我喜欢和临子哥哥玩儿。”昭阳弯起晶亮的眼睛,笑嘻嘻的。

昭笙皱了皱眉,“走吧,走吧,人小鬼大!”

“走吧。”裴郁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电影七点半开始。”

他手掌宽厚温暖,将昭笙微凉指尖完全包裹。电影院在商场顶层,裴郁选了最后一排的情侣座。

电影快开始了,影厅灯光暗下来。裴郁的手又覆过来,自己冰凉的肌肤正被他一点点焐热。这感觉太熟悉,熟悉得让她眼眶发酸。

当年是她先松手,用最决绝的方式推开他,连解释都吝啬给予。现在他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连握手的力道都和那年一样妥帖温柔。

她该高兴的。因为他们之间终于解开了缠绕在他们心头的心结。可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有丝痛意在蔓延。

黑暗中,裴郁的手忽然紧了紧。原来是她无意识在发抖。裴郁没说话,只用拇指摩挲她虎口,像在安抚受惊的猫。

银幕亮起,片名《一呼一吸》缓缓浮现。电影讲述男主因为突如其来的脊髓灰质炎,让他全身瘫痪,只能呼吸机维系生命。男主生命力顽强,乐观。女主不离不弃,惺惺相惜,最终创造奇迹的故事。

电影固然感人,但真正触动昭笙神经的是那句震撼人心的台词:I don't want to just survive. I want to truly live.(我不只是想活着。我想真正的生活。)

荧幕光影在黑暗中明明灭灭,那句台词像一把锋利的刀,猝不及防剖开她精心构筑的六年伪装。

她曾以为“活着”就是呼吸、进食、完成每日清单,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奶奶临终时攥着她的手说“好好活着”,她便把这话刻进骨髓,用工作填满每一秒,不敢停下,怕一停就会想起那个雨夜自己推开裴郁时他苍白的脸。她骗自己:不哭不闹、不痛不痒,就是“好好活着”。

可身体记得!

当裴郁掌心覆上她手背时,蛰伏许久的神经突然苏醒。他掌心温度像熔岩,一寸寸烧化她冰封的感官。

旧伤疤被撕开的疼混着新生的痒。她终于明白:奶奶要的“好好活着”,是让她像个人一样去痛、去爱、去在裴郁的目光里找回自己。

“傻瓜,这是电影。”裴郁用拇指轻轻擦去她脸颊泪痕,声音比平时低沉。

银幕的光在她脸上投下变幻阴影,她幽幽的开口,“这不也是很多人的人生吗?”

她想起简玳玳日渐消瘦的脸,想起梁欣兰咳出的鲜血,想起昭阳渴望知识的眼睛。生命如此脆弱,又如此坚韧。

裴郁将她揽入怀中,下颌轻轻抵在她发顶,“无论怎么样的人生,我都陪你一起走过。”

他的心跳透过衣料传来,稳健有力,像永不熄灭的灯塔。

电影散场时已近十点。秋夜凉意渗入骨髓,昭笙不自觉往裴郁身边靠了靠。下一秒,带着体温的风衣就披在了她肩上。

“我不冷......”

“我热。”裴郁打断她,修长手指将风衣领子拢紧,指尖不经意擦过她锁骨,激起一阵细微战栗。

他们沿着江边步道慢慢走,路灯将两人影子拉长又缩短,交叠又散开又交叠。

昭笙捧着裴郁半路买来的热栗子,突然说,“我很久没看电影了。”

“我知道。”裴郁从纸袋里取出一颗栗子,熟练地剥开,“以后每个星期都去看。”

栗子的热气在寒夜中氤氲成雾,昭笙捧着纸袋的手指微微发颤。

不是冷的,是裴郁那句话烫的。

以后每个星期都去看。

他说得那么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横亘过六年时光裂隙,仿佛“以后”是个再自然不过的事。

江风掠过耳际,她忽然发现自己在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很陌生,像是多年未用的肌肉突然被唤醒。这感觉太奇怪了,心脏像被泡在温热蜂蜜水里,甜得发胀,又带着微微刺痛。

路灯昏暗光晕在裴郁侧脸流动,将他睫毛投下的阴影拉得很长。

“尝尝?”他转头,正好撞上她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昭笙慌忙低头去接,指尖碰到他掌心。那一瞬间,仿佛有电流顺着指尖窜上脊背。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感受。不是行尸走肉般的麻木,而是真真切切感知温度和心跳节奏。

过去这些年里,父母带来的伤害和抑郁药,把她的情绪压成一条平直的线。

“怎么了?”裴郁停下脚步。

昭笙摇摇头,把栗子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甜糯滋味在舌尖化开,像春水解冻时第一缕破冰的暖流。

“裴郁。”她声音轻得像梦呓,“我好像......活过来了。”

江面倒映着两岸灯火,细碎的光斑随水波摇晃。裴郁漆黑瞳孔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里头映着一个小小的她,被温柔包裹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紧到能感受到彼此脉搏跳动。

昭笙仰起头,夜风拂过她发热的脸颊。梧桐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轮渡汽笛声。

裴郁眼神变得很深。他抬手抚上她脸颊,指尖轻轻摩挲她眼角,轮廓,像在确认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夜风变得温柔,带着初冬少有的暖意。昭笙发现自己正仰着脸向他靠近,呼吸交缠间闻到熟悉雪松气息。就在唇瓣即将相触的瞬间,远处传来烟花炸开声响。

砰——

漫天金雨照亮江面,也照亮裴郁骤然清醒的眼。他退后半步,喉结滚动了下,“太晚了,送你回家。”

昭笙点头,却偷偷勾起唇角笑了。

她终于明白那种隐隐的痛意是什么了。是破土而出的新芽顶开冻土的胀痛,是蝴蝶挣破茧壳时的撕裂,是新生!

这一晚,昭笙药量减半,睡眠质量却很好,足足睡了五个多钟头。

第二天,晨光透过纱帘洒在床头,昭笙缓缓睁开眼,有种神清爽朗的感觉。

小区巷口梧桐树下积着昨夜雨水,昭笙踩着落叶往前走,风衣下摆扫过潮湿地面。她想先去医院看看简玳玳,再去咖啡馆把露台区的绿植都换新。

“昭笙!”

突兀的暗紫色帕拉梅拉,划破晨光。车窗降下,露出周清清妆容精致的脸。

昭笙足尖下意识转向马路另一侧,她不想和曾经霸凌过她的女人说话。

“别急着走啊。”周清清纤细手指敲着方向盘,“聊聊?”

梧桐叶的影子在挡风玻璃上摇晃,昭笙握紧包带,目光淡漠,“我们没什么可聊的。”

“关于裴郁也没兴趣?”周清清笑声清脆,“我们很快要订婚了。”

一片梧桐叶旋转着落在车顶。昭笙听见自己血液结冰的声音,咔嗒咔嗒从指尖蔓延到心脏。

周清清声音忽远忽近,“这个月20号,双方父母都已经谈好订婚细节了,我们还定好明年五一举行婚礼。”

“昭笙,没想到吧,这么多年过去了,裴郁还是我的。我这人很大方的,我不介意婚后裴郁身边养几个情妇,看在我们老同学的面子上,我说不定还能额外优待你。”

“不可能。”这三个字挤过喉咙时,似乎带着血腥味,“我不会听你胡说。”

她视线死死钉在周清清无名指的钻戒上,那圈冷光刺得她眼球生疼。昨晚裴郁摩挲她虎口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皮肤,此刻却像场荒谬的幻觉。

周清清低头摆弄手机,屏幕转向她,“自己看。”

照片里,裴郁穿着挺括西装,正在某家高级餐厅为周清清拉开椅子。他侧脸线条冷硬,与昨夜江边温柔剥栗子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父母很喜欢我。”周清清的声音像钝刀割着神经,“你知道的,裴家和我们周家......”

巷口的风突然变得锋利,昭笙的耳膜嗡嗡作响。

“你要是不信的话,”周清清涂着唇釉的嘴一张一合,“今晚七点,豫樟公馆8栋701房间见。”

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远去。昭笙站在马路中央,发现自己在发抖,不是那种剧烈的颤抖,而是从骨髓深处渗出的细微震颤,像被抽走所有支撑的危楼。

一群白鸽从巷口掠过。昭笙仰头看着它们消失在楼宇间,突然想起电影里那个瘫痪的男主角。

当他发现呼吸机断电时,是不是也这样?明明拼命想要活下去,却被命运掐住了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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