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屋子很小很破。
跟楚家的府宅相比,这里就像是一间破旧的仓库,恐怕就是要当作仓库楚家人都嫌弃。
楚子因坐在床边,望着窗外明亮得有些诡异的圆月。
月光无瑕,远处被雪覆盖的森林寂静神秘。
他在等那个人,她说了一会儿会给他提来热水。
其实热水对他并不重要,他对生存环境没有要求。
他一直不懂,人类为什么会对外部环境这么重视,就比如像奥林一样,对自己的吃穿住行格外重视,但是除了维系生命,其余的都是在服务这个身体的躯壳。
人们往往会忽略意识也需要养分。
他与窗户外的圆月一起静息着,直到那个人走了整整半个小时依旧没有回来。
她依旧没给自己送来热水。
此时,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了上百种可能和意外。
例如由于走廊的灯昏暗视野不佳,她被破旧起边的地毯绊倒,手中的热水壶砸到了身上。
也有可能她找不到装热水的容器,辗转于院内的各个角落为他寻找热水壶。
也有可能她只是中途遇到什么事,单纯地将这件事忘记了。
……
无论是哪种可能,他都无法安静地坐在这里等她,如千万根刺一般扎在他的身上。
他十分担心。
楚子因利落起身,准备亲自出门去找夏悠。
楼上很安静,他没有看到地上的水渍,也没有看见起边的地毯,通往楼梯的路也只有一条。
就这么一层层走过,直到他来到了一楼的活动厅。
这里的灯还亮着,壁炉前坐着几位上了年纪的护工,她们见到楚子因走来,以为有什么事情,便殷切地询问。
“楚总,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是屋子不够暖和还是床不够舒适?”
那张冷□□致的脸上只有疏远礼貌的浅笑。
“谢谢关心,请问一下,你们有看到夏悠小姐吗?我有些事需要她帮助。”
“悠悠呀——她跟着院长一起去外面找约翰了……”
她们坐在一起,刚刚联系了不少附近的居民让他们留意从银橡树跑来的约翰。
“是怎么一回事?”
楚子因的眼神变得冰冷阴沉,就连这些上了年纪的护工看了都觉得背后毛骨悚然,眼前的男人是银橡树的贵客,她们便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她们去了有半个小时了,林子里信号很差……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不用担心,这附近的林子大家都很熟悉,都是结伴去的,不会走丢的。”
一位年纪最大护工佝偻着背,手上织着毛线,她的声音嘶哑低沉。
“这可不见得,一切还是小心点好……森林有眼睛……树木有耳朵……”
“哎呀,这附近的林子大家采蘑菇的时候都去过,哪够这么可怕……”
护工们的话说着有些轻松,大部分人在这工作了许多年,对附近了如指掌,还没听说过林子里有人因迷路死亡的。
她们聊着天,没发现楚子因的神情有些凝重,他侧着头望着窗外的暴雪。
他很冷静,也很清楚,轻视大自然会有怎么样的下场,大部分意外死亡的人类都是因为自己的无知。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手电筒和其他搜救装备。
“悠悠去了哪个方向?”
“?”
护工们有些困惑地看向他,不明白他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有人老实地告诉了他。
“是东方——”
——
人死之前脑海里果然会有传说中的走马灯。
她记得在阿加莎院长口中被称为“神圣审判”,是上帝在审判她这辈子做了哪些坏事和善事,因此来决定她死了之后是去天堂还是地狱。
不过院长也常告诉她,这是面对审判前的准备,是上帝给予人最后悔改的机会。
也许是之前对一位好人有偏见,还不小心将手中的水泼到了他身上,所以夏悠才会在临死前的走马灯里看见那个在她生命里出现极为短暂的男人。
楚子因。
他穿着黑色的羊毛大衣,不过肩头上的雪快要将衣服染成了白色。
她的意识模糊,身体沉重,行动受限,只看见了他黑色的大衣。
除此之外,她还闻到了一股清淡的雪松味,味道清新自然,仿佛自己立在高山针叶林之间,冰冷的风带来香甜的气息。
随后便是如火焰般的温暖。
从未感受到的温暖,那种温暖包裹着她的全身,从头顶到脚心,像是有一团不灭的火焰在炙烤着她。
又像是冬日里暖好的被窝一般,让她好想就这么在被窝中沉睡下去。
这一瞬间,这半个月的疲劳一扫而空,她终于可以踏实地睡上一觉。
“悠悠和约翰都找了!”
“悠悠!悠悠!她怎么了?”
一贯冷静稳重的阿加莎院长看到楚子因怀中昏迷的人,她慌了神,立即快步走到跟前。
夏悠在男人的怀中小小一只,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大衣,脸颊处有红色冻伤的痕迹,如婴儿般浓密垂顺的睫毛上挂着几片晶莹的雪花。
整个人像是冰雪世界里的睡美人一般安详地等待苏醒。
“失温,需要赶快复温,我先把她抱回银橡树,她的腿似乎也受伤了。”
楚子因横抱着她,他将自己的外套给了夏悠,自己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衬衫。
“天呐,怎么会这样?快进屋,里面有壁炉,萨拉!快去倒些热水!”
院长仓促地叫着护工准备热水。
回到屋内,楚子因后背挺得笔直,将夏悠轻轻地放置在靠近壁炉的沙发上。
“楚少……”
楚生也是突然接收到信息匆忙下楼,看着自家少爷的身上冒着冷气,他一路将夏悠抱回银橡树,但忽略了自己身体。
“我没事,把奥林叫醒,让他用最快的速度联系最近的医院。”
放下夏悠后,他拍掉了身上的雪,整个人像是一尊冰雕,浑身上下冒着令人颤栗的冷气。
“联系医院也没用,这条路都被雪——”
“那就叫人来铲雪——大不了用我的名义。”
一瞬间楚生读懂了他的意思,他微微弯腰,听从他的命令,即便做这件事的风险极大。
“是。”
——
奥林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他披着外套有些起床气,心不甘情不愿地打开门,他一脸茫然地看着门站着楚生和维克托。
“什么事?维克托,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被人吵醒的吧?”
他的语气不是很好,充斥着不耐烦和不悦。
维克托恭敬地弯腰道歉:“实在抱歉,奥林少爷,银橡树发生了一些意外。”
楚生则面无表情,转述着楚子因的话。
奥林听闻后张着嘴巴,有些难以置信:“天杀的楚子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更何况现在暴雪封路,救护车根本进不来。”
楚生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
“这个不用担心,楚少安排了数十辆铲雪车,预计半小时后这条路可以通车。”
奥林瞪大了眼睛:“他有这本事为什么不早点说,害得我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留宿!”
“算了,他这人做事一直很诡异,人命要紧,维克托你去联系附近最近的医院吧,我要继续睡觉了。”
“是,奥林少爷。”
——
夏悠是被疼醒的,她感受到来自小腿的剧烈疼痛感,每当她想尝试将腿蜷缩起来时,钻入骨髓的疼痛便刺激着她。
她艰难睁开双眼,明晃晃的灯光照着她的酸涩的双眼,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
“这……是哪里?”
“悠悠,你终于醒了,刚刚医生把你腿包扎好,怎么样?疼吗?”
阿加莎院长轻柔关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夏悠只觉得脑袋昏沉,意识还停留在雪地里昏迷的那一刻,身上的疼痛提醒着她——她还活着。
“医院……我的腿……”
“只是骨折,休息一个月就好了,不要担心。”
阿加莎院长将床头那杯热水端给她。
“院长,约翰怎么样了?我怎么到医院的?我记得当时很冷很冷……又很热……我好困好困。”
“约翰他没事了,找到你时你已经失温很严重了。”
夏悠对自己失温的情景有印象,她当时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努力回想着,她想起当时有股很好闻的雪松味以及一个很温暖的怀抱。
只不过是谁抱着她,她却不记得了。
“院长……当时是谁救了我,我只记得有个人把我抱了起来……”
关于这件事,阿加莎院长也有些出乎意料,她没想到身为客人的楚子因会第一个找到夏悠和约翰。
“是楚子因少爷,他是第一个发现你晕倒的人,并且他把你一路抱回到银橡树。”
怎么会是他?
夏悠愣住了,一瞬间有太多问题想要问院长了,但这些话卡在喉咙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身为楚家本家之子,在普通人眼中,他身份矜贵,从来没有吃过苦,他本没有必要,更没有理由去雪地里找一个没见过几面的陌生人。
“说起来这件事,悠悠你真应该感谢他,楚子因不止找到了你,还特意让人将路上的雪铲走,帮你联系了医院……这么热心肠的人
我也是第一次遇见。”
“他……还在银橡树吗?”
夏悠声音低沉微弱,不论怎样,楚子因救了她的事都是事实,她应该去亲自道谢。
阿加莎院长摇了摇头。
“路通了之后,雪也停了,他们一大早就离开了银橡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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