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诱惑

其实,去胡地不是个好主意,那里我人生地不熟,万一再碰见什么战场上见过面结过仇的就完蛋了。可要是不去吧——我就想起魏弃之放下笔,抬起头,问我烧鸡好不好吃的那一刻。

实在不敢留在昭国。怕了这孙子了。

好在,我在胡地也没遇上什么麻烦。那个胡商汉话讲得很好,沟通没什么大碍。他人也挺好的,知道我是他朋友那个神秘的“天下人”介绍来的,二话不说就愿意带我出关,还愿意在他的商队给我一个差事,食宿都不愁了。我和他混熟了后,向他问过几嘴那个“天下人”的事,令我非常意外——他居然也不知道多少!不知道多少就敢这么相信,收留了他托付的人?他说,这样才叫朋友,才叫义气。

*

我很快就知道了这人确实是真的很讲义气而不是不想告诉我“天下人”的事拿义气搪塞我。

*

那两个人是半路加进来的,一个贵霜人和他的女人。就是半路上遇见,那个贵霜人和我讲义气的雇主,俩人一拍肩膀,一寒暄,他们就跟我们一起走了。

那个贵霜人实在是个叫人很不舒服的人,看见我,叽叽咕咕说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不过商队里好像只有我听不懂。除了我,大伙都大笑起来。我这位讲义气的雇主也笑了,却扭过头来看我一眼,接着不笑了,模样有些尴尬。

要是我看不懂那个贵霜人在嘲弄我,我就是傻。

可以说,我反感这个贵霜人。我很快发现,我第一印象定下的反感是对的,这人确实不怎么样。那个女人并不是他的妻子或者妾室——想想也是,真是心爱的女人,哪个男人会带她这么抛头露面地到处走啊?

可是那女人连他的婢女都不是。或许该叫女奴?

他让那个女人向全队的人卖【】。

一开始这事还是偷偷进行的,有谁色眯眯地盯着那个女人瞧,她半夜就主动去找他,收钱,然后给【】。起初我心里还觉得我的雇主识人不清,怎么和这种龟公交上了朋友,后来有一次……我撞见他和那个贵霜人一起【】那个女人。

这事渐渐就成公开的了,那时候我们穿越一个荒原,中午和入夜停下休息,那时候就能听见【】。这可真是叫我好不舒服啊,我跟着魏弃之也好,当乞丐也好,哪见过这种公开的□□?但他们是胡人,习俗和我们不一样,我不好说些阻挠的话。再说我也说不明白——我羽陵话虽然有了很大长进,却还没修炼到那么高的水平。

我不招惹他们,他们却来招惹我。

有一天晚上,我们守着篝火吃饭,那个贵霜人突然来了兴致,叫他的女奴来给我们跳跳舞娱乐一下。虽然那已经是盛夏了,可原野上,夜里跟寒冬似的冷。那个贵霜的女人在她主人的吩咐下跳艳舞。她模仿着种种猥亵的姿势,在他们吹口哨、拍手、喝酒、叫好的声音中,一件一件随着舞蹈脱掉她的外袍,裙子。虽然篝火的火焰烧得炽热,照到哪都暖融融的一片,可我能看到她光裸的肢体在冷风里轻轻发颤。

我忍不住说:“别跳了,多冷啊。”

那个贵霜人用他那种我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一句什么,四下响起零零落落的笑声。那个女人没有停下来,继续跳,继续脱,并且滑步到我面前。

我从来也没有——我见过尸山血海,酷刑后濒死的人,各式各样的残酷的死法——但是我从来也没见过这样一种场面。她的皮肤冻得开始发红,可她还在笑,在跳舞,肢体柔软,动作下流却也构成了一个个优美的弧度。她看着我笑,欢乐的笑容,美丽的笑容,诱惑的笑容。仿佛她确实很快乐,不觉得冷,并且期待着发生点什么事。最后一个动作,她□□,跪在我面前,向我伸出她的手。

她在邀请我买她一夜。

我看向他们。我的雇主低头喝酒,其他人则在毫不掩饰地看戏,兴致盎然。那个贵霜人更是直勾勾地看着我,对我笑,一种恶意而嘲弄的笑,就像他第一次看见我时对我的笑。那时候我是这里唯一的汉人,所以他笑;现在我是这里唯一没【】过她的人,所以他笑。

我解开披风罩住那个瑟瑟发抖的女人,跨步向那个贵霜人走去,抡起我的拳头。

*

“你这样叫大家都很难。”我的羽陵雇主说。终于让我和那个贵霜人分开后,他把我拉进车里。

“什么难?怎么难?”我问。

“他嘲弄你,当然,这不好,可你也不应该打他啊。”

“他不该挨打吗?为了嘲弄我,欺负他的女人——”

“他没有欺负她——”

“你们所有人居然就都忍心看她在那里冻着!”

“她在跳舞,而且有火,她不冷。”他说,“你们那边不也会在冬天招舞女穿轻薄的裙子跳舞吗?”

“我们不让她们在冷风跳脱光了的舞。”

“有一层或没有,只是一个程度。她们以此为生,就有吃这种苦的觉悟。就像我们行商的人有觉悟穿越危险的荒野,应对盗贼或官府等等横祸;而你们习武的人也有觉悟遭遇刀锋箭镞切开皮肉。我看到过你身上的伤疤,赵信,你受过的痛苦要比她多多了。”

“可我是个男人——”

“你们汉人才讲究让女人不骑马不拿刀,娇滴滴地在床上躺着。我们不是。如果男人死了,我们的女人就是男人。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怎么会没有不一样——你们那么多人欺负她,侮辱她的时候,难道是把她当成和你们一样的男人了吗?”

“我们什么时候欺负她侮辱她了?”他笑了,一种轻轻的嘲笑,我见多了的嘲笑。

我的羽陵朋友问我:“赵信,你看过她哭吗?她从来没哭过是吧?她喜欢这个,大家都喜欢,做点让彼此都快乐都喜欢的事,不是对大家都好吗?她和她的主人还能额外赚一些生活上的用度,继续他们无拘无束的旅行。”

我看着车里油灯的火苗。

“她不喜欢。”我说。

“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不要把你们汉人迂腐狭隘的看法强加在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你们觉得女人天生就该忠贞,否定那些□□的女人。赵信,你同情她冷风里受冻,却不能同情她渴望男人吗?”

“渴望个屁——”我差点又抡起拳头,“是你们这些想操她的人说,她想要,要是她不想要,你们就会打到她想要。是你们□□,渴望女人,却在这里说——她□□,她渴望男人,她想要你们?”

他睁大眼睛,是惊恐,是困惑。

我突然知道,我最想打的其实不是他。

我想打的是魏弃之。

*

要是有人看到我和魏弃之【】的那种模样,听过我的那种叫声,会不会也要说出这种评价呢?我快乐,所以我想要,我渴望,我们是在做让彼此快乐的事。

不是啊。我不想要啊。

*

车外的叫骂声打断了我们对话。是那个挨我揍的贵霜人,他拿我能听懂的羽陵语骂我——

“假好人”“粗鲁的白痴”“你以为你很正义吗”“你以为这是对她好吗”——他在嘈嘈杂杂的劝阻声里喊了好多,又开始狂笑,然后这鳖孙又开始说他那种我听不懂的语言,咕咕噜噜的,声音又远了。

我看向我的雇主。

“他说了什么?”

我的雇主显出一种尴尬。

*

我终于弄明白一直以来这个贵霜人和全商队的人叽叽咕咕说起一个词,看着我开始笑时,他们在笑什么了。

他说我不举。我放着这么漂亮的妹子居然一直不去睡,除了不举,还能有什么可能?

*

“但是,赵信,大家都是很钦佩你,很感激你的,你是一个厉害的人,一路上那么多次那么轻松的击退匪徒盗贼,大伙都觉得,能雇到你是一种幸运。”他对我解释说,“丘拉是我的朋友,请你理解我做不出把他丢到荒原等死的行径,但是一出这里我向你保证,他就会和我们分开,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瞪着他,“谁想他死了?但是——我能买下他的女奴吗?”

他无奈地看着我,告诉我说:“阿鲁娜不是他的财产,是一个自由的人,他们是恋人,因为向往自由,四海漂泊,用这种手段维持生计。如果真有什么人让阿鲁娜哭,丘拉第一个要去揍那个人。赵信,她不符合你那些对汉人女人的想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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