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生病

转眼就要立夏,青州姜家的军队一路北上,攻打到颍州南部,战事不见消停的势头。

最近蔺九均做活回家后,总是一副疲累不堪的模样,秦知夷多少会问两句,但他只道没事。

这日,秦知夷起了床,简单洗漱过后,去寻饭食时,发现灶上没有温早食,她一时有些纳闷。

往日蔺九均都会给她温好早饭的,难道卖豆腐不赚钱,家里已经穷的没饭吃了?

秦知夷出了灶房,瞧见西侧屋的门也紧闭着。

村里不同与富贵人家,不会时时大门紧闭,蔺九均平日出门卖豆腐,会将西侧屋的门开着透气通风。

秦知夷有些生疑,猜想会不会是蔺九均今日没出门。

她随即敲了敲西侧屋的门,但是久久没人应。

院子里的门会上锁,但屋内的门不上锁,秦知夷敲了几下没人应,便一把推开了。

秦知夷朝屋里喊了几句,“蔺九均,你在不在?”

西侧屋内一片安静,只有她的余音。

秦知夷作罢,肚子已是咕咕叫,心里盘算着出门找范月珠去,她刚转身就听见内间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秦知夷立刻警觉起来,在屋里扫视一圈,走了两步,拿起了放在角落的草搂子,直接探到内间。

到了内间才发现,床上躺着的正是今日没有出门的蔺九均。

蔺九均躺在床上,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只是脸上泛着有些病态的红。

秦知夷见内间的人是蔺九均,也不再警惕,唤了他两声,可是蔺九均不作任何反应,躺在床上像是死了一般。

秦知夷觉出不对来,立时丢开手里的草搂子,伸手过去,探了探蔺九均的额头。

滚烫不止,他发高烧了!

秦知夷一时有些慌张,高烧丢命的不在少数,现在青州战事难平,蔺九均若是丢命了,她可怎么办?

秦知夷推了推床上的蔺九均,想要确认他还能不能救,她大声喊道,“蔺九均,你醒醒!”

蔺九均在摇晃间,终于虚弱地半睁了眼。

秦知夷见他醒了,忙问道,“你发烧了知不知道?屋里有没有药?”

蔺九均此刻不仅是内里的高烧带来的全身酸软无力,还有这段日子以来干活留下的皮肉骨头之痛。

他今早起来便觉浑身不适,步伐沉重如灌铅,他知会了范大叔今日不做豆腐了,要回去躺躺。

这一躺并没有见好,反而病气缠身。

此刻蔺九均浑身难受,只觉本就不康健的身子沉得支使不动。

火烧般的难受,喉咙、脑袋都钝痛不已。

这七八年里所有的苦难瞬间突破这病弱的身体,涌上他的脑海、心间。

他自小就是个亲缘浅淡的人,母亲在他刚记事的时候去世了,父亲沉迷科考念书,并不管教他,只后来他在读书上颇有天赋,父亲还会与他偶尔探讨。

父亲遇事没了,他被官府严令不得参加科考,后来蔺家将他赶出来,他将满腔的才华和追求都埋在了院子里那一畦菜地。

替私塾夫子代课批改课业,从书局接几份誊抄的活,他渐渐觉得日子好像也能过,不过是苦了点,累了点。

直到他摔坏了眼睛,他挣扎着寻找出路,如今他又频频因做苦力留下身体上的损伤,还生病发热了。

他想退而求其次的活着,命运却一次又一次地给了他重击。

是病痛、是绝望,是无法动弹的残躯。

蔺九均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片枯黄的树叶,摇摇欲坠、挣扎无用,该落了。

意识模糊之间,蔺九均听见秦知夷问他屋里有没有药。

他气息低弱,心绪早就沉在谷底,说出来的话是,“你、走吧。”

秦知夷听到蔺九均的回话,有些莫名,“走哪?屋里没药?你等死?”

蔺九均的喉咙肿痛,他十分艰难地说道,“这屋里的墙角有个大箱子,箱子挪开,有块松动的砖,里头有个缝起来的布包,里面有一贯铜钱,你带上,走。”

高烧缠磨,他已经无力挣扎,心智的脆弱让他回忆起,他好似早早就想这样一了百了。

是柳姨的探望,秦知夷的出现和停留,让他不断地苟延残喘,以为这日子过下去还有活路。

她本就是个意外,不该出现在他身边,也该走了。

秦知夷听了这话,以为蔺九均让他去寻大夫,立即去翻出那个布包。

问题是这四处都是农村,上哪找大夫?

上次蔺九均带她去县里看的大夫,蔺九均现下看起来根本不像是能挪窝的样子,那她要怎么去县里请大夫来?

秦知夷蹲在箱子旁,扭头问道,“蔺九均,我怎么去给你找大夫?”

床上的蔺九均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昏过去了,没有一点反应。

秦知夷在这个村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每日晌午去寻范月珠吃饭,根本想不到什么门路。

她突然想起范大叔家的驴车,立时起了身拎着布包就去找人了。

秦知夷气喘吁吁地到了范大叔家,范大叔早就赶着驴车出门卖豆腐去了,家里只有范月珠在。

秦知夷咬了咬牙,只能另想别的法子,她出了范大叔家的屋子,叩响了曲千芮家的门。

曲千芮开了门,知晓了情况,也是一筹莫展,“附近倒时常有一两个赤脚大夫,但都行踪不定,现在去找,恐怕耽误你家郎君的病情。”

秦知夷思忖着,说道,“只能去镇上寻大夫了,曲娘子认识哪家人可以借车架去镇上?”

曲千芮想了想,说道,“韦村长家过年时弄了辆牛车来,但估计是不会借给你,郑家也有牛车,你可去郑家问问?”

秦知夷说道,“郑家?郑秋锦么?”

曲千芮回道,“对的。”

秦知夷叹了一声,“恐怕也难借到。”

“怎么,你和她家结了仇怨?”曲千芮思及郑家的行事,说道,“不过她家确实也不好招惹。”

秦知夷匆匆告辞,说道,“无事,我去试试,蔺九均的病耽误不得。”

秦知夷刚转身走出两步,被曲千芮唤住。

只见曲千芮欲言又止地说道,“卫骁今日去薛红菱家铺瓦片,好似带了一辆牛车来,他人热心,宋姑娘或许可以去问问。”

曲千芮前段时间才啐了卫骁一顿,他也识趣,近些天都没再上门来,她本不想再提起卫骁这么个人,但现下还是救人要紧。

秦知夷闻言,点了点头,问道,“薛红菱家在哪里?可否劳烦曲娘子带个路?”

曲千芮顿时面露难色起来,但少顷她说道,“这边走,我带你去。”

-

近些天,入了夏,日头大得很。

卫骁自从被曲千芮那么说了一顿后,再不敢去扰她,正巧薛红菱托他做些活计,想着她是曲千芮的同村好友,卫骁二话不说就帮忙了。

溪水村,卫骁趴在薛红菱家的屋顶上,手里利落地铺着瓦片。

快到正午,日头悬顶,一直在做活的卫骁汗流不止,他抬头望了眼天光,用挂在脖子上的巾帕擦了擦额角的汗。

薛红菱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碗切好的甜瓜,朝屋顶喊着,“卫大哥,下来吃口瓜,解解渴吧。”

“好嘞!”卫骁应得痛快,翻身顺着梯子下了地。

陶碗中切成块的绿色甜瓜,看着就清甜爽口。卫骁是个粗使汉子,吃起来颇有些狼吞虎咽。薛红菱在一旁看着,笑出了声。

薛红菱望向铺了一半瓦片的屋顶,感叹道,“实在是之前定下的泥瓦匠太忙了,一直都没来,才麻烦卫大哥辛苦这一趟。”

卫骁口中的瓜嚼得嘎吱响脆,乐呵一笑,“你是曲娘子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说这见外的话作甚!”

薛红菱听到他提起曲千芮,笑意盈盈的面容有些僵住,她有些欲言又止,“卫大哥,你人很好,但是……”

卫骁手中又拿起一块甜瓜,听出薛红菱话中有些奇怪,爽朗道,“妹子,有话直说,和我有恁忌讳!”

薛红菱看着男人虽然黝黑,但是算得上英俊的面庞,把话说了出来,“卫大哥你又能干又热心,有手艺能养活家里,是个好男人。千芮她就是个寡妇,卫大哥你又没娶过亲,怎么就……”

卫骁听了有些不大高兴,“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曲娘子是不是寡妇,和我想娶她有什么干系!只要她没嫁人,我就会一直守着她!”

“卫大哥,你、你怎么听不出意思来!”薛红菱有些恼,又说道,“我是说你俩不般配,你适合更好的!”

卫骁语气顿时冲了起来,“什么意思?是曲娘子让你和我这么说的?”

薛红菱红着脸大声说道,“当然不是!”

卫骁也懵了,说道,“那你这样劝我究竟啥意思,我守着曲娘子也不碍着你什么事啊!”

薛红菱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碗中的甜瓜也快被卫骁吃完了,见薛红菱不说话,他也就不打算继续多问了,转身又要上屋顶去做活。

薛红菱在他转身那一刻,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说了出来,“曲千芮她、她杀了自己的丈夫!”

话音一落,薛红菱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略带慌张地看了看四周。

卫骁没有回头看薛红菱,但是他扶着梯子的手像是被黏住,不过片刻,他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似的,爬上了屋顶,继续贴瓦片。

这时,曲千芮带着秦知夷来到薛红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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