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一觉醒来忘了些东西，记起些什么。

掀开身上盖着的棉被，撑着身体坐起来，白若只觉得口干舌燥，周身绵软无力。勉强将身体坐正再把木枕置于背后就出了一身冷汗。待喘匀了几口气后，这才抬眼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门窗关闭，从窗缝里透出的光亮可以看出现下是白天，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不远处摊贩的叫卖和孩童的嬉戏，屋子里的味道不太好闻，鼻息间全是令人压抑的中药味。屋里的装饰不少，床帐与棉被都是极鲜艳的色彩，床头上的矮凳上放了一盒熏香，不过并没有点燃。屋子分外间和里间，用紫色的屏风给隔了开来，里间近屏风处放了一大盆牡丹，开的正好，已有几朵坠落。想来现在是春夏时节。

白若再次垂头打量了一眼那厚厚的棉被，不禁生出一种扶额感叹的冲动，想来是病得久了些，身子虚的厉害，不过一会儿功夫便觉得困顿疲累，不得已只好重新躺回去假寐，只这次没再盖那厚的过分的棉被……

经过牡丹苑，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忍不住向静谧的院子张望了几眼。“怎么？还想着往那个病秧子面前凑？便是是得了贵人的青眼她怕是也没那个福分享了，这牡丹苑早晚改名海棠苑，瞧你那没眼力见儿的样。”走在前面的黄衫姑娘撇了她一眼，说话的语气尤为刻薄！

待到身前的人转了身过去，一直低眉顺目的丫鬟这才抬起了头，皱着眉头撇了撇嘴…不过是个拍了海棠苑那位的马屁的洒扫丫鬟，倒是能耐到天上去了，谁不知道有了牡丹苑的这位还有她曲海棠什么事儿，只不过……叹了口气，转身跟上了黄衫姑娘！

待这厢几人远去，从拐角处缓缓走出出一个蓝衣姑娘，眉目精致，秀丽温婉，从皱起的眉头和低垂的眼睑可以看出惯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她这厢端着茶盏抬步走进了甚是荒凉的院子…

进了屋子，将手里的药碗放在桌子上，蓝衣姑娘看向床上的病弱女子轻叹“牡丹，你又是何苦，我知你自幼命苦，可进了青楼，干了这行当，便早没了出头之日，你又何苦抱着那份坚持苦熬，大将军是个有心的人，跟着他纵使做了侍妾也是比在这院子里舒心的，若是听了姐姐的话你也不会落得如今这样不是？”说完就忍不住低头抽泣起来。

梦里白若只知有人在自己耳边哭泣，声音甚是压抑凄苦，不禁皱起眉头低斥“别哭了，做什么跟死了爹娘一样？”

因为长久以来卧病在床，声音沙哑低软没有什么威慑力，却让低声哭泣的女子瞬间止了声，不可置信的抬眼望了过来“牡丹，你……”

白若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到床边坐着的女子，下意识的唤了声“婉娘？”婉娘全名穆婉娘，在这花楼里别人都习惯了叫婉娘。

女子霎时又红了眼眶“哎，哎是我，牡丹你…… 你终于是醒了”说着眼泪又是一阵止不住的下落。

白若只觉得头疼，但还是耐着性子说了句莫哭有话慢慢讲！

女子忙止了哭不住的道“唉，唉唉…你看我这是高兴坏了！说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婉娘许是看她昏迷许久终于醒了过来，又担心她会再次想不开，便开始止不住的劝慰……

白若从婉娘话中大概了解了原身落于现状的原因。

因原身心气极高，并没有将家里的事情广而告之，只告诉了同病相连的婉娘，大抵是亲爹嗜赌如命，家里赌的没了钱将亲闺女送到大户人家当丫鬟来换钱，开始时得了小小姐的青眼，做了她的伴读，习得一身才气，随着一天天的长大容貌也越渐明艳，招了老爷新娶的夫人的嫉恨，使了由头将她发卖到了青楼里。十二岁的小姑娘在青楼里受的苦自是不用多说，摸爬滚打了五年总算是坐稳了花魁的位子。

做了花魁后，每天求取一见的人便是没有一百也有九十，白牡丹在青楼浸淫了诸多年已是对男人寒了心，不免心气高傲得罪了些纨绔子弟，恰有一次被找麻烦的时候被皇帝刚封的兵马大元帅所救，自此芳心暗许，后来又有了几次接触，冷情冷性的大将军也对这花容月貌又百媚千娇的白牡丹动了心，欲纳她为妾，自小在大户人家做丫鬟的白牡丹当是知道后院的龌龊事情，不肯一顶粉轿入住将军府，咬着牙关一心要做正房夫人。

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与谁看都不过是一场胡闹，闹了几场无果，大将军反到成了皇帝的乘龙快婿，与长公主成婚没多久就远征边疆去了，白牡丹自此便大病不起，因着与将军的一段风花雪月，青楼的妈妈倒也没有太过于为难她。

梳理了大概的脉络，白若，已经是现在的白牡丹了低叹了口气，宽慰着还在努力开导她的婉娘“姐姐，莫要再忧心我了，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我已是看明白了这许多事情，现下我只想养好身子”

“好好好，想明白了就行，姐姐不说了，来，先把药喝了！”

婉娘是白牡丹在醉仙楼里有了一定地位后帮助过的人，原因无它，婉娘与白牡丹的娘亲不仅长得像，性子也像了个十成十，不成想当初的一时心善竟是收获了一份真情！而当初那些想尽办法往自己身前凑的人倒是没了影子。

“婉姐，谢谢你一番开导，如今我既已经想开，断然是不会再为这件事情伤神了，只是肚子有点饿，还要劳烦姐姐为我寻些吃食。”醒来这一阵子，胃里空的厉害，白牡丹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老脸红了红。

婉娘乍然一听，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想来白丫头是真的想明白了，连连应着出去找东西去了。

最近的醉仙楼有些热闹，倒不是说又来了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而是病了数月的花魁牡丹姑娘身体见好，以前那些碍着将军歇了心思的少爷公子们又逛花楼逛的勤快了起来，对此海棠苑里眼看着距离花魁只有一步之遥的海棠姑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丢了几位恩客后才勉强收敛了些。

“哈哈哈……妹妹，你说好不好笑……哈哈……”牡丹苑里传出一连串明媚的笑声，白牡丹莞尔，婉娘少有笑的如此畅快的时候，放眼整个牡丹苑，好像也因为主人的康复焕发出了蓬勃的生机。若是不清楚两个笑的开的姑娘出身何处，定是要以为是哪家里无忧无虑的千金了。

“姐姐，若是妹妹想要为自己赎身，不知你是否愿意与我一起？”笑声戛然而止，“妹妹何出此言，难不成还想着……”

“不是，你听我生说，我只是厌倦了皮肉生意，纵使被再多人吹捧也不过是一件玩物，女人总有年老色衰的一天，而我想趁年轻的时候去经营我今后的生活。而我想跟你一起，你愿意吗？”

婉娘目瞪口呆的听了白牡丹这一番话，为她的勇气而折服，私下里又不禁觉得她情伤未愈，又萌生出了另一番痴心妄想，当对上牡丹认真的眉眼又忍不住相信她可以做到说的那样。自己经营自己的人生，从没敢有过的想法……

“牡丹，容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