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善仁私立医院(完)

“为什么要调查所有入院病人的人生经历?”

曾有不止一个人这么问过她,虽然知道他们大部分都会被恶魔抹去相关记忆,但宋致裘还是会选择回答每一个问题。

“当然是为了证明他们有被救助的价值啦。”她扶了扶滑落到鼻梁上的镜框:

“倘若他们与牺牲品的价值并无不同,那么我开善仁私立医院的目地又是什么呢?”

这世间总会有相当多的错误诞生,有的残缺,有的凶恶,有的则是愚不可及。为了纠正这些错误,她甚至献出了自己的灵魂,仅管这鲜少有人知道,但起码也值得名流千年。

而不是被一根可恶的杠杆所控,被迫参与加工邪神的食物。

“所以,你想毁约?”恶魔扬了扬合同单,眼里满是不屑的笑意。

“你以为你是什么?伟大的救世主?比我所饲养的其他灵魂要更加高级?”

“别傻了,说到底你也就是个只会自我**的小丑,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已私欲做出这些事,和哪些你认为‘牺牲品’半点区别也没有。”

……

不,不是的

她一定会找机会杀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蠢货,掏出她的器官。对,己经做过太多次了,她如今轻而易举能够做到的。

她会再度复活,不断地重生,直到这个世间变得如她期待中一样

而不是一次次失去所有记忆,再从一滩烂泥转化成另一个一无所知的自己。

她不想要再回去了。

“求你了,松手吧,我又做错了什么呢?”隔着火墙与炽热的铁网,她在蓝色的火焰中向面前人乞求:“只要你肯松手,外界人,我什么都答应你。”

“无论是财富还是这里的地位,又或者是送你回去。这比杀死我要划算太多了,我也是人类,你的双手就不会因此沾上鲜血了。”

这人顶着一堆触手叽哩咕噜地在说些什么啊?柯索缪皱了皱眉,相当嫌弃的朝面前看去。当对上那双混浊的眼睛时,她突然笑了起来。

“不行。我为什么要信一个恶心的变态杀人魔?”

变态杀人魔?

这是在说我吗?

“而且我为什么要有负罪感?看看吧,你早已称不上人了。”

宋致裘瞪大了双眼。随着那根杠杆的拉下,她的周围出现了数不胜数的镜子。每一面都干净,剔透而清晰的倒映出了她的如今的模样。是如此怪异,恐怖,那些烧焦的粉色软肉上长满了数不清的眼球翅膀和触手。

令人作呕。

“这根本就不是我!”

她惊恐地尖叫起来,声音穿透了象征耳朵洞穴中的耳膜,混身瞬间都如同被板手击打般发着阵阵钝痛。恍惚间,宋致裘低头看向地上的镜子碎片。无数块分裂而成的,细小而尖利镜面终于映出了她狼狈的人型。但与此同时,上面却在眨眼间溅上了几滴污血。从开始的一点点,再到慢慢一汇聚成一滩,紧接着便淹满了整个镜面。

己经来不及回头,她只感到周身变得很温暖,腥甜的味道涌上喉头,从舌根漫延到气管。直到彻底停止呼吸,她脑袋上的每颗眼珠都没有合上。

“祝贺你,不管怎样,这次能成功活下来的功劳你占大头。”

随着巨大的尸体瘫倒在地上,所有包裹在空间内软肉都如同潮水般消退,整个医院很快再度恢复了正常。渡鸦小姐低头扶了扶脸上的面罩,朝柯索缪伸出一只手。

“走吧,你该回去了。”

对方没有吭声,过了良久,才将搭上面前人的手,慢慢站起了身。

“可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身份。”

“而且,我好像把你的甲方整死了。”

“这就开始讨奖励了吗?”鸟面人又开始不正经的调笑起来。

“算了,也是我答应过你的,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一茬。至于宋致裘,她提前付了委托金,也没往合约上写过要保障人生安全。”

“……幸好我不是你的甲方。”

“得了便宜就闭嘴。”对方如是说道。

接着,当着柯索缪的面,她慢条斯理地脱下了右手的手套。出乎意料的,那里空无一物,仅能通过搭在上面的手套看出实体。

“有什么想法?”渡鸦小姐晃了晃看似空荡荡的袖管:“如你所见,我是名幽灵。”

“……这不是什么新的整蛊道具?”对方犹豫片刻,相当怀疑地伸出手,紧接着便被热情的鸟头人配合的握住捏了捏。温暖,干燥,柔软,与之前她握住的那只除了隔了层手套,并无其他的不同。

“现在确认了吧。”

“……为什么?”

“怎么,我是幽灵这件事让你很难接受吗?”渡鸦小姐假装生气地抽回手:

“我早就看清你了,你个墙头草般摇摆不定的女人。”

……又开始了。柯索缪捂住额头,相当无力的试图开口解释。

“……我不是墙头草,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什么会变成幽灵,是因为之前死过一次吗?”

“而且,这也是你为什么伤口不会加深的原因吗?”

“对喽。”

鸟面人似乎依然笑着,回避的语气像是在阐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小心死的,但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现在,你该走了,柯索缪。”

说完,她便轻快的向前走了几步,相当自来熟的将手伸入了对方的衣兜,掏出了那枚金属种子。

“看好了,我只教这一次。”

随后,柯索缪便看见那人皱着眉将手伸入死去的肉团,生生扯出了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在月色的反光中,她看清了器官的表面,那里赫然出现了一个凹槽,形状与渡鸦小姐手中的种子完全吻合。

“以后,只要它出现在你的身边,就说明你该来到新的幻境了。”

“……什么?”

“我没和你说过吗?你以后估计还得来这种地方,而且很多次。”鸟头人耸了耸肩,轻描淡写的抛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行了行了,你也别怪我。记忆力不好是这样子的,有其他话以后再聊吧,回见!”

随着对方将种子按进凹槽,周围?间开始溶化起来。无论是医院,窗户,还是外面的浓雾,甚至是渡鸦小姐都如同被泼了水的油墨,一点点混合在一起,直到淌下深色的水滴。看着这一幕,柯索缪只觉得脑内是难以抑制的痛,眼前一片混沌。

紧接着,视野中便是蒙了一层雾一般,浑身上下都疼的厉害。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看清的是一片富丽堂皇的天花板。

“小姐,你终于醒了!”

坐起身,床边围绕着好几名穿戴整齐的年轻女性,最中间的一个此时正满脸焦急地伸手摸向她的额头。

“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吗?需要再叫私人医生过来一趟吗?”

啊?谁?我吗?

几天前还正常过着小康生活的柯索缪相当不适应地抿了下唇,别扭的擦了几下胳膊:

“呃……谢谢关心,我现在感觉挺好的。”

“小姐真是太见外了,照顾好您是夫人交给我们的职责。”最边上穿管家服的男人抬了抬脸上的金丝镜框:

“既然身体无大碍,那么我就先去和夫人报告一声。”

照对方这么一提,她尚且混沌的大脑终于记起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可以等一下吗?”

“怎么了?”

“不,没什么,只是有点头昏,想等一会儿再见妈妈。”

柯索缪露出一个相当礼貌的笑容。这个提议显然很合理,起码在她的认知范围,绝对没有人类能够接受在刚睁眼的半分钟内就再次见到罪魁祸首。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喊那个又唱又跳的疯婆子来补刀吗?她在心里冷笑一声,满意的看见管家犹豫地放下对讲机,朝她微微鞠了一躬。

“是我的疏忽,那么就将见面时间订在晚餐,可以吗?”

“当然。”

虽然最好的结果是永远不要见面就是了,她并不是很想进渡鸦小姐口中的第二个幻境。

但在里外围着一堆人的情况下,这显然是异想天开。柯索缪绝望的闭了闭眼,尽量用笑容掩盖住自己此时十分臭的脸色,但也因此显得面部有些扭曲。

“你能别笑得像个奴才一样吗?好恶心。”

喔,差点忘了还有个明着与自己对着干的人。抑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她朝身边硬被安排一起做的戚涅我露出一个温和的假笑:

“抱歉,只是与家人重逢太激动了点。”

“装货。”对方倒是毫不客气地别开脸,丝毫不打算给她留任何脸面。

……行吧,比起这种情况,她宁可去和戚燕虚与委蛇。

“还有,把你流脓的手臂给我拿开。”

流脓的手臂?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那里正是先前在善仁私立医院受伤的位置。似乎被渡鸦小姐一齐用手术刀治疗过,此时只有一点浅淡的痕迹。

是因为光线原因看错了吗?

但来不及容她追问,餐厅的门便被待从推开。一直被她避之不及的戚燕此时正挽着一个低矮的男人站在门口,像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女人亲切地朝她笑了笑:

“索缪呀,这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当时你突然就晕倒在了房间里,怎么叫也叫不醒,真是吓到我了。”

“还好医生说你没有大碍,只是稍微有点发烧。今天我特意嘱咐阿姨炖了养生汤,你一定要多喝点,早点恢复健康。”

完全理所当然的跳过了带去祭坛的过程。柯索缪低头抿了下唇,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妈,我们家有过祭坛吗?今天我似乎做了一个怪梦。”

难道是打算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不出意外的,坐在坐位上的戚燕皱眉思索了片刻,用一种相当担忧的语气回复道:

“完全没有听说过哎,是不是压力太大,做恶梦了?”

“小孩子屁事就是多。”突然,坐主座的男人粗声粗气的打断了对话。

“我们那个年代哪会这么娇生惯养,像我小时候过的苦日子……”

原来有钱人家里也得听这些玩意儿吗?她悄悄叹了口气,明面上则被迫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她的父母并不擅长说教,因而往常这种糟粕她只有在家族聚会时才会听到。从现在看,她未来人生中占据垃圾估计又得多一样。

“差不多行了。”

就在她百无聊赖之际,身边的戚涅我突然将筷子猛得拍在了桌上。她的声音不算大,但胜在足够清晰。

“骂一骂那个孤儿得了,话多了连吃饭都让人很烦啊!”

什么叫骂一骂那个孤儿得了,姐们儿我没惹过你吧?柯索缪甚至来不及生气,转而目瞪口呆地看向眼前的变故。

出乎意料的,眼前原本斗气昂扬地矮粗男像是听到了什么圣旨一般,几乎是瞬间哑了火。他站在原地张着嘴,样子看上去相当的手足无措。

“戚涅我,不可以这么和爸爸说话。”

“闭嘴,没骂你是吗?恋丑癖。”

她转过身,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看向餐桌边的三人。

“我今天刚给你们两个蠢货善完后,现在心情很不好。”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餐厅,独留一片狼籍的气氛剩在原地。

……这已经不是叛逆期的问题了,这人TM纯纯一吃了火药的战斗机啊。

由于在坐的各位多多少少都被喷过一遍,以致于柯索缪难得在这个家心理平衡了一回。可还没等她坐下来喘口气,视野死角处却突然飞来一只高脚酒杯。

“要不是为了争夺你的抚养权,我们至于沦落到对一个小丫头片子唯命是从吗?”

玻璃在耳边的墙上炸开,碎片溅了满地。一切发展的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她堪堪躲过才没有被划伤皮肤。直起身子,她意识到眼前人似乎喝了不少酒,暗黄色的皮肤浮上了一层不自然的红晕。

“你在说什么啊,醉的都神志不清了吧?!”

戚燕终于顾不得维持慈母的形象,匆匆忙忙拉着对方的手就要走出餐厅。

“来人,快去请私人医生检查一下索缪的伤势,我去扶我先生上楼休息。”

“都是群***”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男人的脸一下子苍白起来,但还是强撑着脸面干巴巴地骂了一句脏话,随后便在女人的扶持下歪歪扭扭地走向了电梯。

争夺抚养权?和谁争?死人吗?

“柯索缪小姐,您现在感觉还好吗?”

直到闻到酒精的气味,她才意识到自己拳头握得太紧,将玻璃碎片都深深地嵌入皮肉。

“……还好。”

良久,她才垂下眼,安静地摊开手心任医生检查。

“只是有点生气罢了。”

幻境,善仁私立医院B1层。

失去了虫卵的墙壁不再这么厚实,但鞋跟敲击地面的回音声却依然很响亮。带着渡鸦头面罩的少女走出了电梯,她并没有点亮手电,而是就这么摸着黑向前行走着,直到鞋尖触碰到一个巨大而圆润的硬状物。

那是半颗巨大的虫茧。

“嗯哼,找到你了。”渡鸦小姐俯下身,拉亮了手中的开关。

“虽然你也并没有在躲我就是了。现在的电视剧都流行重逢说些什么,比如久等了,亲爱的?”

“……”

“需要自我介绍吗?不过看实际情况,你应该认识我吧。”

隔着炽热的白炽灯泡,A0看见了对方腰际别着的手枪。沉默片刻,牠咽了口口水,有些不安的开口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叫A0,是这里诞生的第一只实体。”

“是嘛……”

“可我明明记得,你是白鱼的安知秋。来自第一行动组,编号是2501。”

此时,她脸上早已没有了半分笑意。

“下次伪装时注意点吧,连人A0头上的破洞都没给人仿出来。”

她的话音刚落,就感到脚踝处一阵撕裂般的刺痛。挑了挑眉,渡鸦小姐将手电向下移了移。那只半虫人几乎咬下了一整块肉,海绵状的新鲜横截面暴露在空气中。仅仅过去几秒就开始腐烂发黑,陈化的暗色汁水浸湿了整个绒面低跟鞋的鞋面。

“不愧是昆虫操纵者,牙真利啊,居然还带毒。”

在安知秋震惊的目光中,对方的伤口处像是有灵魂一般,直直掉下一片烂肉,随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生长出新的组织。紧接着,那把冰冷的细管铁制物便抵上了牠的太阳穴。

“你为组织改造了自己的身体,对吗?”

子弹贯穿了整个畸形的头颅,在濒死前的黑暗中,牠听见了一声轻叹。

“真是一条好狗。难过的是,我却不得不和你说晚安。”渡鸦小姐转了转手中的枪,语气里是满满的惋惜。

“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做这份工作的人通常都活不长,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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