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善仁私立医院(八)

……草率了,早知道会发展成这样就应该先摸清地图再打嘴炮的。柯索缪沉着脸半蹲在女厕所的隔间,她手上仍握着那把可视为渡鸦小姐遗物的手术刀。而在残破木门外,隐约能听见羽毛拖在地上发出的沙沙声。

不过从现状来看,认路的用处似乎也不大。

“整座医院都是我的躯体,你是逃不到哪里去的。”

这是宋致裘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准确来说,是以人类的形态说的最后一句。

因为紧接着,对方便开始撕裂成了眼睛和羽毛的混合物,至于之后发出的那些难以形容的怪声,她甚至连半句都听不懂。

“哐啷——”

外面的木门好像再次被巨大的躯体撞碎了一块,在门缝的暗处,她看见了最中间那颗发蓝的眼睛。

“?”

似乎与对方口中的威胁不同,变幻出来的生物显然没有太过优越的视力,硕大的眼球只是匆匆瞟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好吧,看来A0还不至于让她去送死。柯索缪呼出一口气,但还不等她彻底放松下来,一种相当怪异的声音却猛然从身边响起。

但这并不代表其他感观就会迟顿。

“哗哗——”

听上去粘腻,厚重,像是被痰一样液体裹满了全身。她极慢的转过身,抬眼,视野中的天花板上赫然是一肢长满了眼球的触手。那些粉色的嫩肉此刻拧着皱巴在一起,配合带着血丝的眼球,看上去是让人说不清的恶心。

“我说过,我会找到你的。”

杂音零碎的混合在一起,拼出一种宛如倒放录音般古怪的口音

“呕!”

上面带有的黏液发出阵阵难以忍受的恶臭,像是死去多年再被挖出来的尸体再夹杂着些许厕所长年积水发出的霉味。柯索缪来不及满脸惊恐的向后退去,便忍不住捂着胃干呕起来。算上昨天下午,她已经几乎二十四小时颗米未食了。仅管过分的刺激会麻木感官,可切实的身体反应不会骗人。事到如今,即使呕到胃部抽搐,也仅仅只有发苦发辣的胃酸从唇边溢出。

“现在,去死吧。”

伴随那根较粗触手在脖颈处的逐渐收紧,许多细小的分支像树枝旁丫般生长了出来。它们紧紧吸附在她的皮肤上,如同寄生在海龟身上的藤壶。

……

熟悉的窒息感蔓延到了脸部,柯索缪只感觉自己的头像是一个将被捏爆的气球,喉咙里一阵发甘。

好难受。她难以抑制的咳嗽起来,身体被拎着离开地面,出乎意外的轻盈了起来。趁着触手弯曲的那一刹那,她将双腿猛得踹向离脚边最近的眼球。而在对方吃痛的而僵直一瞬,手腕则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将手术刀钉向主干部位。

“唔!”

触手扭曲着略微松开,但随后便卷起将她用力扔向地面。本就不怎么坚固的瓷砖在身下碎开,顾不上后腰接触点断裂般的疼痛,她迅速直起身,咬牙跳上了侧边的窗台。

废话,她又不是第一回和非人生物玩窒息play了,大脑宕机归宕机,但总不至于处在束手无措的状态。

虽然处理过后,处境依然算不上妙就是了。柯索缪将背紧靠着身后的窗户,前方,宋致裘像被她激怒了一般用力抽动着触手。随着发霉木板的破碎,更多主干伸进了房间,粉色的烂肉几乎覆盖住了所有墙壁。

“咣啷——”

没时间再思考了,可……她有些犹豫的看向身后的高空,又转头看向木门。对方仍在执着地向前撞着,眼看大半个身子就要探进房间。柯索缪咬了咬牙,迅速拉开窗户跳了下去。

这么做固然相当鲁莽,但如果能够按照计划落入指定地点,这便也是她唯一的生还之路。

就是关节四处都好疼,像是掉入了世界的缝隙一般,她感到身体正如撕裂般不断往下坠着。眼前一片发白,紧接着便是一片如故障彩电般闪烁的星点。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随后是重物落在树丛中发出的沙沙声响。

好痛。

胸口似乎被树枝刺穿了,鼻腔里一片难以挥散的血腥味。她强撑着向上方看去,视野中却只有如软肉般蠕动的灰色砖块。

这就是对方口中‘将医院化为躯体’吗?不对,现在好像不是思考这点的时候。

这么想着,她磨了磨后槽牙,咬开了一直含在嘴中的止血胶囊。本来打算就此合上眼去,却在一片嗡鸣中清晰地捕捉到了一声熟悉的叹息声。

“地点没变就算了,不过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你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死样子?”

柯索缪猛得睁大眼,从树叶的缝隙,她隐约瞟见了一个渡鸦头面具。漆黑的羽毛反射出日光,刺得眼球一阵发酸。

“行吧,至少没死透。算你走运,现在可以免去鞭尸这一环节了。”

怎么听上去你甚至还有点遗憾的感觉呢?她张了张嘴,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却发觉浑身酸软无力,自己的四肢此时也冰凉的可怕。眼前发白的天空似乎有了边缘,纯黑慢慢向中间吞噬着,直至一切都消失殆尽。

“斯海瑞德。”

“你是我们的希望,我们最成功的杰作。”

但哪是谁?

周围似乎燃起了火,很多,很旺。扭曲的热浪几乎要灼伤她每一寸皮肤。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拥挤的人群突然发出如同潮水般嘈杂的声响。在眼前的火光中,她看见了一个陌生的身型。黑影的形状像是一名年轻的女人,那直起的身子似乎正代替柴火缓慢燃烧着,发黑,炭化,逐渐发出一种难闻的焦糊味。

“渡鸦小姐?”

仅依靠直觉,柯索缪犹豫的叫出了这个名字。出乎意料,那人转过了身。在火花的噼啪声中,平淡的女声显得犹为刺耳。

“这不是我的名字。”

白光下,那人走向了她,直至她能看清对方的脸。那是一张美得雌雄莫辨的面容,甚至称得上如雕刻般精致。那人眨了眨眼,张嘴做了几个口型。

“但我确实喜欢这个称呼。”

……什么鬼,这中二玩意儿居然还真的能有同好?她有些难以置信的挑了挑眉。

“柯……”

隐隐约约地,她感觉似乎有人在晃她的胳膊。

“柯索缪!你丫的睡得有完没完了?”

冰凉的液体滑过脸颊,她被突如其来的降温刺激的皱起了眉,紧接着便慢慢睁开了眼。

依然是被浓雾覆盖的天空,像黯淡的白炽灯。周围有黑色的树影,草边缘的锯齿,以及一个即使从眼神看也相当不耐烦的鸟头人。

“现在能站起身的话就蹦跶几下,手术刀应该还不至于被你用几下就钝掉。”渡鸦小姐抬头看了一眼己经彻底化为血肉的楼房,叹了口气后将手中的塑料盆扔到了对方脸上。

“不想死就快点。”

由于睁眼信息量太大,仍处在懵逼状态的柯索缪下意识按照对方的指令站起了身。湿掉的头发垂搭在脸上,直到感受到腰部与胸膛的完好无损时才终于像意识到什么似的膛目结舌的看向面前人。

甚至连手臂上的伤口都似乎荡然无存。

“你把我塞医院急诊去了?不,没这么有效果。等等,你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向逻辑严密的人难得语无伦次起来。

“怎么可能。”鸟面人用一种相当鄙夷的语气回应到:“你该庆幸你没丢下我的手术刀,否则现在你就和截肢不会有什么两样。”

“……你还没回答我后面一句话。”柯索缪定了定神,拨开了侧脸黏着的发丝:

“你是突然消失的,我很担心你。”

“!”

“……少来这么恶心,顶多是在担心之后出事没有援兵吧。”

出乎意料的,渡鸦小姐别开脸,回应的语气听上去相当别扭,用一种不知道在说服谁的语气开玩笑般刻意曲解了话题本意。

“现在该忙点你自己的事了,想好该怎么杀死宋致裘了吗?”

挺有反差感的,一直以为对方会是那种很没距离感的人,这么看来先前那些不正经行为大致只是根本没把她放眼里吧。

面对相当熟悉的转移话题环节。柯索缪撇了撇嘴,还是识相的接过了对方的话茬。

“没有。但出于游戏关卡的经验,我觉的我大概还需要回一趟楼内。”

“这不废话嘛,你又没什么远程武器,干站在这里是打算生生熬过Boss战?”

话音刚落,渡鸦小姐便看见面前人沉默几秒,随后从身后挑了两块石头,分别朝有较多触手和完全空白的两个软肉楼层丢去。随着“咣当”两声脆响,玻璃窗里的触手躁动起来,扭动着就要试图破出。

“她是靠触手定位,而触手又是靠软肉定位。”没等她出声吐槽,柯索缪便先一步解释起这相当匪夷所思的操作。

“所以?”

“现在看,她注意力最多的地方生长着最多的触手,也就是她本体所在的地方。如果我是宋致裘,你觉的我会把弱点藏在哪里?”

怎么又开始游刃有余般玩起了猜谜游戏?她不是说过时间很紧张了吗?渡鸦小姐有些不满的蹙起了眉,但几秒后还是相当配合的给出了回应。

“办公室?”

“不,之前我有留意过,那里并没有什么特别被保护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在四楼,而她本人现在明显在一楼,不够保险”对方摇了摇食指,用右手拉开了花园的玻璃门。

“但全医院有一个可以移动的地方,既处在安全的中心位置,又可以让她随身携带弱点。这么看似乎再合适不过了,所以我决定先去那里找。”

“不过这也意味着,我们需要正面与她的本体打交道。”

……坏了,真给这货装到了。渡鸦小姐满脸不快的转着枪跟在对方后面,脚下则是如同泥潭般松软粘腻的肉类组织,哪怕是低跟鞋也很难保持平稳。

“刚刚用石子丢的动静算不上小,可见这里的隐藏阙值应该还挺高。”柯索缪放轻步伐走在前方,当注意到对方那不太自然的走姿时,她贴心的回头朝后方伸出了手。

“需要我背你吗?”

然后毫不意外地被一掌拍开。

“这只是一双小高跟,我可没你那么娇弱。”

行,祝你成功吧高跷特种兵。她耸了耸肩,但停顿片刻还是留下了一个可供搭在背上的身位。

“必须要快点了,如果宋致裘比预计时间要提早惊动的话那我们都得完蛋。”

脚底似乎沾了不少黏液,与虫子的组织液看上去并无不同。时至今日,她又想起了与A0那场短暂的对话。

“我曾有指派过孩子们去干这件事。但不出意料的,至今没有成功过哪怕一次。”提起这件事,原本没什么表情的异型人脸上难得浮现出了明显的悲伤。

“这么看,他们还是太没用了点。”

可说出来的话却依然不带任何温度。

“……如果我没有做到,但还是活下来了呢?”莫名的,看着对方那甲虫般光滑发亮的下身,柯索缪感到背后一阵发凉。

“这是不可能的,亲爱的。”

A0动了动脸上凸起的复眼,很慢很慢的开口说道。

“她会吃掉你,把你变成医院新楼层的一部分。”

她们已经快走到中心位置了,此时耳边隐隐传来的哀嚎恰到好处的验证了A0的话绝非虚言。

这么看,她的容错率似乎真的不是很高。

由于离窗户位置较远,走廊显得很黑,虽然软肉并没有能够发光的组织,但她依然能感受到脚下生长出了细小的肉芽。

“她应该来了。”身后,渡鸦小姐的声音很轻,但在一片寂静的环境中依然能够听得清晰。再向前走近几步,忽略掉慢慢攀上小腿的触须,她终于看到了熟悉的铁门出现在了眼前。冰冷而坚硬设施在一片深色的烂肉中显得格格不入,像是一只被包裹起来的硬匣子。

“我是说宋致裘。”

“哐啷——”链条在眼前快速地运动着,柯索缪闭了闭眼,停下了脚步。

准确来说,是被镶在了地上。那些触手死死绕着她的脚腕,与主干不同,仅管细了许多,但上面并没有任何显而易见的弱点。

“渡鸦小姐,方便站在我的身边来吗?”

“……你又要干什么?”

比起她的位置,渡鸦小姐的处境显然要乐观不少。她皱了皱眉,还是低头用手术刀划开小腿上的几根触手,起身站在了她的旁边。

“你是在倒什么液体吗?”

“嘘。”柯索缪将食指竖在嘴唇上,随后划亮了一根火柴,朝地上扔了下去。

“吱!——”

“!你什么时候拿得酒精?”

像是汁液放在了铁板之上,软肉扭曲着挣扎起来,尖端已经变得焦黑,却只是把蓝色火焰更迅速的摊平蔓延。趁着触手正在燃烧,她没来得及回答,而是迅速地拉起身边人的手,朝着刚到楼层的电梯飞奔过去。

“看来我是猜对了。”

踏进电梯时,她看见铁网上的爪状凹陷处在铁底留下清晰的阴影。朝中心走了几步,柯索缪半蹲着身子察看起地上那看似不起眼的拉杆。它太小了,仅管周围正隐隐发着幽光,可不仔细看依然很容易被忽视。

“这应该就是A0口中的‘弱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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