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故人新衣辨真假

过完春节,一切照旧。

有天,齐筱突然说:“我要下山一趟。”这是她上山以来第一次说要下山。

李平威自然是应允。

“我陪你一起下山吧?”柳花间道。

“我也想去。”姚朝凑过来。

“李前辈说他不放心你一个人下山。”萧禾道。

齐筱看了几人一眼,无奈点头同意。

四人坐上马车,奔赴金陵。

“你这次下山所为何事?”柳花间问。

齐筱简短回答:“我哥要成亲了,我娘和我爹要我务必回家一趟。”

“你还有哥哥?你哥多大了?做什么的?”姚朝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齐筱不语,低垂着纤密的睫毛。

柳花间顺手抄起一颗枣子塞进姚朝嘴里:“吃枣子吧你。”

姚朝不情不愿地吞了下去。

马车忽地停下,齐筱走下车。

姚朝吃完枣子,吐出枣核。

萧禾又给他塞了一颗枣子:“不该问的别问。”

马车走了三天三夜,这才到了金陵。齐筱将几人安置在金陵城内的一间客栈,自己独自回家。

“我哥明日成亲。后日辰时我就回来,你们在客栈等我。”齐筱道。

“你放心去吧,多待几天也没事。”姚朝兴奋道。

柳花间默默在心里盘算:今日是正月十四,明日元宵,后日便是正月十六,也就是说她们正月十六返程。

第一天,三人车马劳顿,在客栈歇息了一天。

第二天,姚朝领着两人去茶馆喝茶,去寺庙里烧香拜佛,下午游船赏花。

第三天,三人收拾好包袱,从清晨等到黄昏,却没等到齐筱。

柳花间莫名地心慌。约好的辰时,眼下都申时了还不见她人,况且齐筱向来守时,怎会迟迟不归?

“我们去找她。”柳花间道。

“不用,她说不定是没玩尽兴,不想回来了。”姚朝道。

“那也应该有个信知会一声。”柳花间道。

“或许是忘了。”姚朝道。

“她记性很好,从无漏记。”柳花间道。

“怎么找?我们又不知道她家住哪。”姚朝翘着二郎腿。

“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柳花间道。

三人走出客栈,来到大街上。

“请问齐府在何处?”萧禾随手抓了个路人问道。

“不知道。不过你们可以去万事堂问问,那地方可以买消息,就在前面。”那人指着不远处。

“多谢。”萧禾道。

三人来到万事堂,只见一个装扮华丽的女子坐在柜台里,左手执笔,右手拨弄算盘,全身上下都是金银珠宝,却不显俗气,倒衬得人如花似玉。

柳花间未开口,对面的女子微笑道:“五十颗灵石。”

“你怎知我要问什么?”柳花间诧异。

“万事堂,事事通晓。”对面的女子神秘莫测。

“先给钱还是先给消息?”柳花间问。

“给钱。”女子道。

柳花间掏出五十颗灵石,放到柜台上。

对面的女子飞速点数,接着递给她一张白色的纸条。

三人走出万事堂,马不停蹄地赶去了纸条上写的“城东别院”

宅院不大,屋檐下挂着一只破旧的灯笼,两扇木门上褪色的年画摇摇欲坠,既没贴张灯结彩也没贴“喜”字,没有半点办喜事的气氛。

柳花间上前敲了敲门。

“你们找谁?”屋内的妇人疑惑道。

“伯母好,想必您便是齐筱的娘亲吧?我们是齐筱的朋友,来找齐筱玩。”柳花间微笑道。

妇人打量了几人片刻:“叫我郑三娘便好。”接着侧身让开门:“进来吧。”

柳花间一行人随她入内。

郑三娘给他们倒了杯茶,和蔼道:“几位请喝茶。”

“多谢。”柳花间道。

姚朝急不可耐地喝了一大口茶。

“请问齐筱在家吗?我们想见见她。”柳花间问。

“你们来得不巧,齐筱她出门买菜去了。”郑三娘道。

柳花间、萧禾、姚朝三人对视一眼。

“我们在这等她,不碍事吧?”柳花间平静道。

郑三娘无奈道:“你们也看见了,家中地小,挤不下你们三人,几位还是快走吧。”

“那我们明日来。”

“明日她另有安排。”

“后日?”

“后日也不行。”

“究竟何时可以见她?”

郑三娘语塞。

“你们找齐筱?”屋内忽地走出一个中年男子,想必便是齐筱的父亲。

“对。”柳花间颔首。

中年男子落座,捋了捋胡须道:“齐筱她此次回来是就是为了成亲,你们不用找她了。”

“成亲?!”柳花间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怎会如此突然?”萧禾问。

两人不语。

“何时成亲?亲家为谁?三书六礼可有准备?”柳花间不悦道。

“这是我们家的事,不劳几位挂心,我们自有安排。”郑三娘冷脸道。

“那宗门呢?她总得回去吧?”柳花间不死心地追问。

郑三娘不屑地笑道:“姑娘,想必你还未曾嫁人吧?这点道理都不懂。”语毕她摇了摇头,轻蔑道:“到底是年轻。”

柳花间不解。

“在家从父,出嫁随夫,这句话不知姑娘可听过?”妇人问。

“所以她就不能回宗门了?”柳花间怔住了。

“她嫁了人,便要相夫教子,哪还有空学那劳什子剑?”郑三娘嫌弃道。

“可是她很喜欢练剑。”柳花间无助地望向妇人。

郑三娘轻笑一声:“什么喜欢不喜欢,等她嫁人了,她最喜欢的就是相公和孩子了。”

柳花间简直不知说些什么好。

三人辞别齐宅,回到客栈。

“那我们还找齐筱吗?”姚朝问。

“当然找。”柳花间肯定道。

“她都要嫁人了,有什么可找的?说不定人家正开心着呢。”姚朝嘀咕道。

“我不相信她会嫁人。”柳花间道。

“嫁人多正常,我家族里的女子到了年龄都会订婚。”姚朝开始剥橘子。

“你根本就不了解她。”柳花间道。

“况且齐筱以前从未和我们说过她要成亲,此事有些蹊跷。”萧禾道。

柳花间起身,拿走姚朝手里的橘子:“别吃了,现在找人要紧。”

“齐筱不就在她家吗?有什么好找的?”姚朝不耐烦道。

“既如此,她爹娘为何不敢让我们见一见?找了一箩筐道借口不让我们见。

总之,我们必须要找到她,哪怕是见一面也行,我要亲口听到她说我才相信。”柳花间道。

“那行吧。”姚朝道。

柳花间不语,朝着街边的商铺走去。

“我们去万事堂吗?”姚朝问

“不去。”

“为什么?”

“没钱了。”

“那怎么办?”

“只要办喜事,必会走漏消息,我们可以去人多的地方打听,至少得知道她未婚夫是谁。”

三人走街串巷,打听出这阵子只有三户人家要办喜事,分别是:屠户刘家,钱庄赵家,绸缎铺王家。屠户家他们查过了,亲家不姓齐;绸缎铺家他们也探过了,新娘子姓王,非齐筱,那么显而易见,齐筱的未婚夫便是钱庄赵家了。

天色已晚,几人返回客栈。

翌日午后,萧禾独自前往钱庄赵家打探。

他正想上前搭话,却听角落里的两个下人攀谈了起来,左边那个年幼,右边那个年纪稍长。

“后日府上要办喜事,不如咱们去讨杯喜酒喝?”

“听说一切从简,估计没什么好酒,你还是自个喝去吧。”

“为何从简?莫不是嫌新娘子是小门户出身?”

“谁知道呢,总之有酒喝就对了。”

萧禾听完这番话,连忙折返客栈,一五一十地将他听到的话复述给柳花间和姚朝。

柳花间坐在桌前,手机紧握着茶杯,神色凝重,久久不语。

而姚朝正侧身躺在床榻上看话本,他一边啃着桃子,一边茫然地问道:“那怎么办?”

柳花间真想给他一记眼刀。怎么办怎么办,他成天除了会说怎么办还会干嘛?

“怎么办?凉拌炒鸡蛋。”柳花间冷笑道。

“炒鸡蛋?什么炒鸡蛋?”姚朝一下从床上爬起来。

萧禾给他使了个眼色,姚朝这才闭嘴。

“混进喜宴,趁机抢亲,你们意下如何?”柳花间问。

两人自然是同意。

后日一早,三人蹲守在城东齐家。

第一日,毫无所获。

第二日,一片寂静。

第三日,依旧没人。

直到第四日。柳花间爬上低矮的院墙,悄悄往里看了一眼,仍没见到齐筱,只有齐筱的母亲在院子里喂鸡。

薄雾渐渐散去,一缕微弱的晨曦出现在东边。

而她们从天黑守到天亮,齐家小院始终大门紧闭,直到正午,一顶小轿出现在齐家院门,眨眼间,门开了,一道红影闪过,轿子便走了。

三人紧跟着轿子,但还是跟丢了。柳花间手持寻味器,萧禾握着指南针,几人如同无头苍蝇般,毫无头绪,不仅找不到轿子,还被困在了山林中。

眼前忽地飘来一阵白茫茫的雾,霎时间凝聚起来,寒气从脚尖攀升至脖颈,诡异十足。

“我劝几位快快离去,休得胡闹。”一道忽远忽近的女声回荡在她们耳边。

柳花间“噌”地站起来,和萧禾背靠背,巡视着四周。

姚朝蹲在树下,不敢出声,惊恐地捂住嘴。

“什么人装神弄鬼!”柳花间一刀劈去。

像是刺中了什么,三人隐约听到了叫喊声。

柳花间紧盯着前方,却见白雾愈发浓雾,连庞大的树木都快看不清了。

伴随雾一起的还有阵阵寒风,枯枝败叶卷成一团,夹着沙尘漂浮在空中,像是直奔她们三个而来。

柳花间想掏避风符,却没摸到,多半是被风吹走了,被迫紧闭双眼,抬起胳膊挡沙,起初十分难受,挨了没一会,风却消失了。她睁开眼,眼前的人都不见了,只剩她自己。

“萧禾?姚朝?”柳花间疑惑道。

管她的,先去找齐筱吧。

柳花间如是想。她捡起剑,朝着城里走去。一路上畅通无阻,顺利得有些不对。

行至钱庄赵家,柳花间却没急着进去,站在门口瞧了一眼,却见赵府大门敞开,人来人往,一女一男正在迎客,与寻常人家娶亲似乎没什么差别。

柳花间没走正门,绕到后边,翻墙而入。她找不到路,于是尾随着下人,拐进了后院里。

后院有好几间厢房,她挨个戳破窗户纸查看。第一间没人,第二间锁了,翻了好几间屋子,直到第四间厢房才看见一个盖着红盖头的女子,想必便是新娘子了。

柳花间推门而入,单手掀开红盖头。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柳叶眉,杏核眼,巴掌脸,确是齐筱无疑。

但又好像不是齐筱。她的脸上盖了一层厚厚的粉,白得似纸;嘴唇涂了满满的、朱红色的胭脂,像熟透的石榴,红得刺眼;脸颊两侧多了淡红色的红晕,眉毛乌黑,耳垂上挂着一枚金葫芦坠子,足有花生大小,坠得肉都往下掉。

几日不见,齐筱变了许多,也不知她受苦没有。

柳花间犹豫了一下,手覆上她的秀发,关切道:“齐筱,你没事吧?”

齐筱眨了眨眼,如同才苏醒过来,眼睛里多了些神采,淡淡道:“我很好,你别碰我。”

柳花间听得心一紧,收回手,怀疑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记得,你是柳花间。”齐筱语气平缓,没有丝毫的起伏。

柳花间有了些底气,又问:“你还记得我们在崤山的日子吗?”

“当然。”

柳花间暗暗松了口气,又道:“那你愿意跟我走吗?离开这里。”

始终安坐的齐筱忽地有了动作,她慢慢侧过头,像是在打量着柳花间,许久才吐出一个字道:“不。”

柳花间愣了片刻,转念又想:齐筱许是被灌了什么**汤,脑子不清醒,与她多说几句便好了。

于是柳花间开始讲故事,从她们的初相识,讲到拜师学艺,又讲到蓬莱试炼、崤山大比剑,姚府捉鬼,一直说到上个月过春节。

可齐筱始终无动于衷,只会“嗯”“哦”两声,听到精彩处惊叹不已,像是在听话本里的故事。

柳花间急切地想要证明她说的是真的:

“你忘了吗?从前我们一起学布阵,你是学得最快的;学做桃木剑,你是做得最像样的,你事事都做得好,你说你最喜欢剑术了。”

“我记得,我都记得。”齐筱平静道。

“那你为什么不愿跟我走?”柳花间问。

“我……”齐筱话没说完,门开了,一群丫鬟婆子涌上前来,七手八脚地为她梳洗打扮,将白粉又扑了一层,嘴唇再次涂红,最后抖了抖红盖头,如同盖箱子般,阖上了。

一群人扶起齐筱,要把她送出去。

走到门槛,齐筱如梦初醒般,伸出手扣住门上的铜环,固执地不肯离开,大喊道:“救我!柳花间,救我!”

柳花间差点拔剑,但忍住了。

“你不是说,你要带我走吗?救我!”齐筱奋力挣扎道。

柳花间静坐在塌上,明知故问道:“我怎么救你?”

“杀了便是,你不是很厉害吗?”齐筱急得额头冒汗,似是撑不住了。

“你忘了,你也会使剑。”

死死扣住铜环的齐筱愣住了,像是未曾料到她会说这种话。

“我……我……”齐筱期期艾艾,嘴里的话连不成句子。

柳花间没了耐心,翻窗而走,任凭齐筱如何呼喊都不理,她离开赵府,朝着客栈走去。

路经起雾的山林,柳花间停住脚,捏决起势,一剑飞去,寂静的山林突地发出一声怪叫,像是刺中了什么东西。

“齐筱呢?”柳花间收剑。

柳树下缓缓走出一人,竟是齐筱的娘亲——郑三娘。

柳花间走到柳树下,与她对峙。

“齐筱呢?”

“不急。”郑三娘饶有兴致道:“你先回答我,你是何时发现这是假的?”

“漏洞百出,想不发现都难。”柳花间嘲讽道。

郑三娘勾起嘴角,得意道:“那又如何,你不仅没找到她,还被困在我编织的梦里,只要我想,你永远都会困在这里。”

“哦,是吗?”柳花间拿出一缕头发:“你猜,这是谁的。”

郑三娘脸色一变。

“以物入梦,物齐梦醒,我说没错吧?”柳花间手指勾住细发:“造梦之术,略有耳闻。”

“你还差一样,逃不出我的梦。”郑三娘强装镇定道。

柳花间掏出黄符纸和笔,寥寥几笔画出一张符,画完捏符笑道:“还差我的避风符,不过,本就是我的符,你偷走了,我再画不就好了?”

避风符和头发叠在一起,霎时间,天光大亮,白雾散去,寒风停歇,什么妖魔鬼怪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山林的真貌裸露出来,原来此处是座土地庙。

柳花间睁开眼,土地庙前,萧禾、姚朝昏倒在地。

郑三娘依旧在柳树下,可此时的她大不如前,如同被抽干一样,浑身无力地靠在树上。

“齐筱呢?”

“城东宅院。”郑三娘说完,缓缓闭眼。

柳花间怔住,用手探了探,见她仍有余气,这才放心离去。

接下来的一切的事就很简单了,找到齐筱,再将她们三个统统送回客栈。

三个人昏迷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傍晚才慢慢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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