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柠当晚打开了《空上双符》

空上有两张符，一张极意，一张萧然。

萧然很小的时候就加入了空上学校，一直都是空上的各种第一，谁知突然冒出来一个叫极意的家伙。

其实不是突然冒出来的，是他，主动邀请了极意的加入。

他跌跌撞撞的路上，曾被父亲塞到极家，“父亲说我可能以后，要去空上，你也会去吗？”

“是吗？”极意道，“那……也会是我的目标。”

但是很明显极意忘了。

以为的初次见面，是在一个樱花飘落的季节，那是无数故事的开头，总要发生点什么事。

极意靠在樱花树下，两人彼此凝视，萧然道：“符榜第一？”

他更气的是他比较喜欢这颗樱花树，这人没有让开的意思。

极意心想，原来这就是空上有名的萧然啊，怎么这么幼稚，他还是不客气的戳萧然的心，“第一名啊，有手就行。”

萧然本来是只有一点气……

而极意却背靠树边，转动着指尖的符，金色符光映照着他，“落在我这样的人身后，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那样大家看我名字的时候，也能顺便记住旁边的你啦。”

“你……“萧然心梗了，因为他从没觉得被这么挑衅过，即使极意的语气平静的像是在阐述什么事实。

可恶的……很，他已经全然忘记是自己想问，他是否还记得。

自己。

他发疯图强，挑灯夜读，决定下次月考超过他。

每天勤奋学习的结果很快揭晓，月考成绩出来，名落极意之后。有人在榜单上感叹，“这就是空上双符啊，甩第三名好远。”

萧然站在一旁，嘴角微微抽，“我萧然岂可和他这种大话之辈齐名。”

自此以后学院里有什么任务，萧然总是态度坚决，“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所有人知道他们是对头了……

明的不行暗的来，于是萧然逐渐产生了鬼点子，比如在极意吃的饭里放蟑螂。

比如在极意必经之路上精心埋下陷阱。

这些小伎俩都被一一识破。最终，每次倒霉的自己，不是被自己放的蟑螂吓得面色发白，不然就是萧然想带着导师去看极意助窘像的时候。

谁知导师掉了下去，极意路过，还惊讶的问了一句，“掉下去的不是你？“

“你俩干的是吧！“下面的导师愤怒的爬起来，有人报告，“导师，那好像是……萧然师兄挖的坑。“

萧然心想，这么多年在老师眼里维持的好印象全没了……死东西。

他终究是觉得这样不地道了，接下来的时间放弃了阴谋诡计。

这是没有折腾的极意却不自在了，感觉？生活少了点乐趣，他说，“诶，你见过萧然气急败坏的样子吗？”

“好有意思。”

情不自禁的反捉弄，也是生活的乐趣。

突然想到小时候短暂来自己家里住过的小伙伴，也是这般。

容易跳脚。

“唉，萧然，怎么又不来了？”少年在樱花树下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一种心理变换，他可能是比较喜欢被追逐的日子。

但是他知道萧然是不会放弃的，一看就是个倔孩子。

萧然想，一定要堂堂正正的赢他。

就在此时，学校里突发大火，熊熊烈焰肆意吞噬周围，还引出了导师的养的毒蛇，众人鸡飞狗跳，“怎么不见萧然师兄他们？“

“不知道啊……不会还在火里吧。”

极意用水符灭火，可是火势太大了，他还是走了进去，看到被呛得一脸烟灰的萧然，虽然极意本人情况也没好多少，他道：“你疯了，还不出来？”

“你不要打扰我，不知道我制作显杀符胜率很高吗？”萧然已经忘我状态。

极意脑回路也是奇特，他突然觉得他说的对，这这样的环境，很适合做爆破符。

萧然一旁大喊大叫着，“成了！”显生符在他手中诞生。

他道：“这下我的胜率比你高了。”

“这种随手可以做的东西…”极意的指尖出现一张符纸，又出现两张，他随手扔在空中。

他的面前飞出无数张显生符，围绕在他周围，他看着萧然道，“我是你一辈子都不能超越的。”

萧然看着满满的显生符，也晾出了他擅长的爆破符，“你爆破符有我厉害的吗你？”

僵持的气氛中。

他萧然这辈子不认输！

在浓浓灰烟中，明显这灰烟是进入了他们的脑子，让他们神志不清了。

他直接把极意这张爆破符撕了，根据定律，这张不算，“你这下几率不超过我了吧？”

极意不知是被他无语的操作气笑了，还是被他执念惊呆了，居然想开口说，“行。”

突然一盆水向他们泼过去，是院长，“你俩疯了啊……”

肯定下一秒赶到，这两人都被烧死了吧，这俩人才死谁，他都心痛。

这一刻两人虽然狼狈，在相视的一瞬间却有些心有灵犀。

因为学校在空中，萧然每次都会看到少年在樱花树下垂眸看向下方大地，似乎在想事情。

他们从火灾走出，他望着学院下方的空州，众生云集，底下的路何其宽广。

极意道：“我追求的不是空上学院第一，是整个苍州，甚至整个大陆。”

他的发带在空中飘零，即使刚才被火烧了一半，也不影响他那挺直的背，不出意料下一句话他又要说出萧然想打他的话了，“我觉得，你追赶我的脚步挺好。”

他又顿了顿，“就是下次…惜惜命。”

他都走了好久了，萧然还在琢磨这句话，“惜命？”

那家伙不会专门闯火里，看他在不在吧，可是在那样环境做爆破符，危险多了。

到底是谁不惜命……

萧然这个人，无事就喜欢逛藏书阁，那是一本很古老的书籍，叫什么《金庸十八掌》

平时也没有人来翻阅写本书，但是萧然很喜欢，甚至视为心头爱。

这一天他出乎意料的在这本书里面翻出一张字条。

“这是我在藏书阁看过最有意思的书。”

他简直大受震撼，谁的品味和他一样？他难道要遇到知己了？

他在那张纸上留下了字迹，“不错，你的眼光很好，和我一样的。”

第二天，他迫不及待又去看那本书，果然在那字迹下又出现了。

“我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和我看同样的书？”

这是他要说的好吧，他也毫不犹豫回应，“这位兄台，对这书有何见解？”

他似乎有一种隐约的感觉自己要碰到知己了。

“我最喜欢的人物是里面的林则。他虽坏。倒也是以前发生过太多事了，让他迫不得已的改变了。”

他心沉了沉，林则这个人物很像他自己。

书中林则年幼丧母。从小就欺凌，后来迫不得已为了生存变坏。

简直和他别无二致，是的萧然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学院的卧底。

但是他因为生活在学院太久了，并不舍得对学院的人动手。

但是他那坏的一匹的父亲一次又一次的逼他动手。

他一次又一次陷入自我怀疑，每每他看着意气风发的极意内心是有嫉妒的，特别是少年樱花树下睡觉，羡慕他的心思如此安逸，嫉妒天赋比他好。

他突然被自己惊了一跳，嫉妒天赋？这不就是说承认极意比自己厉害了吗？

天杀的，他疯了？

肯定是天天听老师夸极意，也洗脑了他。

他们一起去外历练杀笔妖，那是他离极意最近的一段时间，他们被困沙漠，一起同吃同住同睡，也正是有了这段经历他们变成了《空上》的同人小说。

两个死对头，每天相对两无言吗？

不，极意被重伤了，他甚至以为自己要死了，他给萧然说了很多话，包括不限于，“我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带着他们一起出去。”

“其实…你真的好像，我小时候，遇到的小伙伴。”

他想燃起那道生命之符……

而萧然觉得这张符远远有更大的用处。

萧然道：“你死？我同意了吗？”

问世间友情为何物，直教感化反派到良心大发。

萧然在极意身上看到了不少自己身上没有的良好品格，而这一次他们之所以被困住，本就是萧然从中使坏，他的任务是害死空上之人。

萧然还是违抗任务，放了他们走，他也受到了处罚……

极意又一次醒来的时候，他两又恢复以前那个样子了。好像他们在笔妖里面过的合作共赢的日子是梦一样。

不久后，极意去参加了符师大会回来，空上十年没夺的第一名，他成功夺冠，夸他的人更多了，江湖也流传，天才少年符术师，空上第一人。

你见过踌躇满志的极意吗？萧然见过，在那场火灾里见过了。

他还年轻，他的志向远远更大啊。

这样明亮的人，更能显得他不配齐名了。

极意回来时，萧然以为他要用骄傲的眼神不屑看他时，他却拦住他，问道：“你为什么不参加？”

极意想说他觉得他不比他差，如果萧然去了，名次也未可得知。

可是少年的傲气没能让他当面说出这句，“在天赋上，我觉得你不比我差。”

那一直是他的心里话，极意是一直认可他的，甚至是……欣赏。

他也挺想和萧然处好关系的，除去在那段梦一样的笔妖困境里两人合作共赢过。

可是现实中的他俩始终隔了一段距离，永远在旋转，不得靠近。

偶尔萧然也靠在树下，极意叫他让开，萧然说：“怎么，樱花树你家的啊？”

极意居然也学他，“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萧然气的走开，学院的人都说他不服气极意，总是针对极意，可是更多时候他觉得是极意在挑衅他，他又转头看他，又转过去留下一句话，“你单日，我双日，行了吧。”

其实，不过是少年此间，相互欣赏，只是，棋逢对手，谁都不想先低头。

或许稍微平视一下，就又转身冷哼，“这人，凭什么和我齐名。”

哪怕此刻的距离隔着树杆之差。

萧然依旧每日通过在书中夹纸分享自己对写本书的感悟。一张纸不够了，他又添了几张夹在书中。

他越发觉得两人兴趣互投，即使从未蒙面。

纸上对面的人真的很温暖，那人设想过自己的未来如何斩妖除魔，名动天下。他不加掩饰的和他分享梦想和心中所想。

萧然是有感叹的，偶尔他会觉得对面那人所描述的，也是他曾经设想过的美好未来。

他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那日极意对他说，“我要让整个大陆记住我的名字，永远。”

他写下，“希望你的前途如你所想的一片坦荡。”

“无论你是谁。”

他也想和他一样过那样的生活，可是正道离他太远了，他的出生让他和他的所想人生背道而驰了。

对方分享生活日常了，“食堂的饭菜真的难吃，特别是那今天早上的西瓜炒红薯。”

今天早上的菜确实离谱，他也讨厌西瓜炒红薯，不愧是和他最投缘的人。

这样的交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对方说：“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他想了好久，回应，“可以。”

“在哪啊？”

“学校门口那棵樱花树下。”

“好。”

那是那天他没有去，他被父亲叫住了，下派任务，“潜伏这么久，你该动手了。”

他莫名生出了抗拒之感，“我……不想。”可是契约令让他不能控制自己，他不能违抗。

父亲说：“你不会舍不得学院吧？”

他哽住了，怎么会舍得，那是他生长这么久的地方，唯一可以让他像个人一样活着的地方。

可是父亲又说，“只要你做了，我们拿到玉盏碎片，可以复活你母亲。”

他手上的符纸亮了又燃，樱花树下，去不成了，最后他说好，他继续回了学校，却发现那颗樱花树没在了。

“是谁做的啊？”他恨道。

有人开口：“是天寺院的人说这棵樱花树开的这么好，搬去天寺院，能让游客多点。香火钱多点。”

“院长这就答应了？“自然。”

他去了藏书阁写下，“对不起我失约了。“

对方却再也没有回应。他几次翻看书籍。都没有人回应他。

他生气了？

他为什么不回他了。

他不知道写了多少个对不起，还是没有消息，无数次他回想，生命中人都是突然消失，如同他突然死去的母亲，他最后一个惦念也没了。

他对开始学院动手了，他杀了一批又一批的人，用傀儡代替，他也试着找出他，却怎么都没有用。

他杀了院长的那天，极意回来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漏网之鱼？你不是早就被关到那地牢了吗？”

那是他当时联合敬月宫中主一起把他关到地牢了，谁都没想到极意还会出来？

他确实有偷偷联系过敬月宫的，联系的内容让他自己都很惊讶，他警告敬月宫的人不要对极意动手。

“你骗我那小子没死？“

后来还是被父亲发现了极意没有死的消息，他也扯谎了过去，他说：“他那样傲气的人，在敬月宫暗无天日的地牢才可以摧残啊，那时候再杀也不迟。”

父亲点头说：“真不愧我们组织的，习的一手好攻心。”

地牢没有摧残他，看到学院的内的一切才是摧残了极意。

他看到了他额头的契约印记，居然还在为他辩解，“你是言不由衷的？你是被什么人控制了？”

“没有，我就是故意的！”

他不信：“你还记得我们入空上时的学规吗，你宣誓过的，永不背叛。”

“不记得。”

“萧然！”他在后面吼，“你若走了，下次我们就是死敌了，等我查清真相，你和你背后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萧然不闻不问，不回头。

“死敌吗？我们本来就是，一直都是！”

……

他回到了父亲身边，父亲拍着他的肩膀说做得好，他看着外面的樱花树，时常恍惚，那位和他一起看过书的朋友、知己在何方？

樱花又开了，我该怎么找到你？

萧然不敢设想那个结局，他杀的空上弟子是不是也会有他。

他杀人的时候挨个问了，“你看过《金庸十八掌》没？”

总是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一次又一次失落，也有人为了保命。他说看过。

他问道：“林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人回答不上来了，他生气杀了他。“你不是他，他懂我是什么样的人？”

是啊，林则就是他，他就是林则，他和那人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喜欢林则。

等极意安顿好空上，找到了空上真正的仇敌天寺院后，他杀上门了。

父亲依旧说：“你骗我那小子还没死？”

再次见面，极意向他讨债，目光冷的像不认识他一样，明白了那日还为他辩解何其荒谬，所以才会彻底相决绝。

“我真后悔认识你……”

萧然道：“后悔的是我！”

“你后悔什么？”

”悔当年相邀，留下你这个把柄。”

一切都明白了，极意道：“你就是当初那个小伙伴？是你让我来空上的，我以为你是来和我交友作伴的，结果，你是卧底。”

“叛徒！”

“你若有本事，你就给他们报仇啊？”

他见他燃起了那道生命符，心情一下子紧绷紧到痛了，“你疯了吗？”

极意点透他：“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萧然你清楚吗？”

不清楚的那个人才是疯子。

萧然轻轻道：“是啊，你我之间，必须不死不休啊。”

他的一生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的，所以他要迎着这条路，给自己也给他一个交代。

说实话萧然也累了，所有求生意识不过是在于他想找到那个人，那个懂自己的人，此刻，他也燃起了生命之符。

从他们从火灾里的相视一眼，就知道，他们都是为自己的道不要命的疯子。

故事的结局一如《金庸十八掌》一样同归于尽，可是有人在临死之前，口吐鲜血，依旧对他道，“你是林则？”

萧然突然就笑了，知晓了一切，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此后在也没有过书信，或许他一开始就想过，为何是樱花树下见面？

或许那笔迹，一开始他就专研过他的字，从很早很早开头，他给小伙伴讲十八掌的故事。

那时候他刚死了娘亲茫然无措，得知季家惨讯也是痛并快乐，十八掌的故事是白羽给季璃讲的，他在那偷听故事。

可是他觉得里面那个坏人好像自己，他给小极意也讲了这个故事。

萧然说，“我讨厌这个人。”

极意说，“可是他还有别的品格比较好，人并非只有一面性。”

“他有什么品格？”

“比如他身不由己，是真的很优秀。“

“才不是。”明明好的品格是在旁边的人，在笔妖的沙漠困境中，他为百姓请愿，他为把珍惜的水留给自己，嘴唇已经干涸的不成样，一人困在阵法为他挡刀，萧然多少次回头，看到了他的影子，“没事虽然我们被困在沙漠环境，不是只有你一人。”

所以萧然在沙漠阻止了极意生命之符的燃烧，他给神志不清的极意说话，“知道有一本《金庸十八掌》的书吗？你的生命符应该来诛杀林泽那样的恶人，而不是来救他……”

有人复盘那场局，“会不会是萧然嫉妒极意师兄才会损害法宝，害极意师兄被困的。”

极意听后道：“怎么会，我相信萧然。”

“真后悔认识你啊……”

生命是有走马灯的，

“你还在为母亲伤心吗？”是小伙伴的声音。

他茫然看到有樱花飘落，是少年极意靠在樱花树下，“你是萧然？”

饭桌上，他曾听空上的交流，如果哪天空上的天毁灭了，肯定是，极意在这头走，萧然在那头走，然后他们撞上了。

那人绘声绘色的说：“砰的一声，空上炸锅了。”

现在命运的结局展开了，萧然神情无比悲凉，艰难吐字，“是啊，林则的结局就是这样的，我也走到了这样的结局。”

被一个正义的人杀死，或者是被一个懂自己的“知己”杀死。

那日他在放榜的时候，他说，“我萧然岂可与极意齐名？“

你……我终究齐名了。

直到若干年后。有弟子不小心打掉了藏书的书。

藏书阁不得喧闹，那弟子没有大声说自己发现了什么，他捡起来被掉在地上的一把《金庸十八掌》露出几张密密麻麻写满对话的纸页。

有少年志气，有一起吐槽人生。

有一则对话是。

“欣赏林则，那是因为我懂林则，因为懂他，所以我最想杀的，也是林则。”

那背后似乎还有一句话。

“那就祝你能杀了林则这样的妖邪，结果他不太快乐的一生，祝你名动天下，得偿所愿。”

陆九柠看着天寺院的樱花树，树下飘着风，樱花树也曾见证了昔日无数位空上少年，言之凿凿仍在风中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