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之上剑阵骤然发动，刹那间，无数剑影交织，以撕裂空间之势席卷漫天火焰，激起水花冲天而起。
“剑起三千！”
凌空以灵御阵，似是面不改色的杀红了眼。她出手便是杀招，剑光凌厉狠绝，不留半分余地。
竟能将她逼得如此举步维艰的地步！
“火御！”
楚清秋观音般的面容上出现微微裂痕，这亦是她头一遭对外人露出气急败坏的神情。
在抵挡不知第几轮的磅礴剑势后，楚清秋手中的黑色火盾应声而碎，瞬间四分五裂。
“苍诀宗少宗主……凌空……”
“来日……我们再清算此账。”
楚清秋的身体一点点化作虚无，消散成无数细小的光点碎片，同渡火之灵一齐纷纷扬扬地飘荡在空中。
凌空掌心接住一片散落的浮光，她伸手碾碎光点，意识到眼前的楚清秋并非普通的血肉之躯。
“竟只是一抹分出的灵识？”
凌空收起流光的长剑，略带苦恼地皱起眉梢。
她方才在细碎光点中仔细搜查了一番，楚清秋是妖修，体内若无妖丹也该有金丹，原来……只是一个傀儡分身么？
能分出灵识作金丹期傀儡的，楚清秋的本体怕是已达到化神以上的修为。
凌空的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她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又得麻烦一次，找到本尊再击杀了。”
顾容没有避水珠，难以在水下久留。
红衣少年飞身后转，毫不犹豫地再次扎进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方才时间仓促，凌空并未细看，此时她才惊然发觉，顾容竟是以灵力凝冰，将湖水悉数撑在冰层之上。
若是暴力凿碎冰层，湖水也会随之汹涌灌下。更何况顾容所凝之冰意连本人，坚不可摧，寻常手段根本撼动不得。
正当凌空兀自思索如何同时照应两边，平和地穿过冰障之际，她指尖所触的冰面竟无声融解，将她整个人温柔地包裹其中。
久违的失重感袭来，凌空心念一动，迅速运转灵力，她的身形在空中翻过，随后双腿稳稳落地。
她竟从冰层之上，十分顺畅地穿行而过。
冰层之下赫然是一方被永冻的天地，晶莹剔透的冰霜覆盖住原本的烧灼痕迹。
凌空长靴下踩到一截硬物，她凝滞片刻，抬脚踢开其上所覆碎冰，细看了一番，依稀能辨认出那是截烧焦的腿骨。
若无意外，楚清秋便是引得水妖失控的根源，而她为了避免与顾容直面相遇，又从潜藏的湖底逃出，这才让凌空恰巧撞见了。
而此刻她眼前的湖底，人骨堆积如山，森然密布，铺陈出一片无尽的荒芜。
——南掌门竟是以人练妖，来操纵邪物为己所用。
凌空循着白骨铺就的小径走过，路的尽头竟是一间密室，她在其中瞧见了已分别半日之人。
顾容淡淡道：“你来了。”
“嗯。”凌空应了声，却并未提及楚清秋之事。
她扫了眼四周，密室里光线昏暗，空气中还带着股霉味。
但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密室中由玄冰凝成的永冻牢笼，不住的外溢寒气，而牢笼内部，折射着一张张青面獠牙的扭曲面孔。
那是……水妖，且数量惊人。
凌空一怔，她的视线与顾容的目光于半空相撞。
“你也看出来了？”
顾容点点头，她言简意赅道：“南恒宗在金陵地界豢养妖邪。”
“那不如……换个人豢养群妖。”
凌空额前系着条绯红火纹抹额，恰如一抹烈火横贯眉心，她乌发间亦绑着同色系的发带，整个人似浴在枫火中般灼热。
因避水珠在身，凌空浑身清爽干净丝毫不显狼狈。红黑相衬下的少年眉眼俊俏，神采格外肆意张扬。
她开口时，琉璃般的浅眸直直撞进顾容的眼底，“他做不到的，我能办到。”
楚清秋是，水妖亦是。
只一眼，顾容便知她所思所想。
“凌空，你是苍诀宗日后的宗主。”顾容的语气依旧平淡，似无波澜般，道：“自下苍诀宗以来，你虽不再着云顶峰弟子服，却也要记住苍诀门规，以身作则，不可徒引事端生祸灾。”
以人炼妖乃仙门之禁忌，为世所不容，驱为已用更是易招反噬。
若非眼见事态失控发展，楚清秋引得湖底水妖在未得完全炼化前，便提前出世，南掌门也不会在察觉到水妖失控的迹象后，即刻更替试炼，假借大比之力销毁其多年苦心经营的心血，来保全南恒的名声。
“可我只问一句，”凌空既打定了主意，便是不会轻易回头，她缓步走向顾容，道：“你——帮不帮我。”
水下的冰封世界中，红白两道身形默然相对，陷入一片久久的死寂。
顾容沉沉闭上眼，她深吸一口气，待再睁眼时，语间已是一片清明：“你要我如何做？”
即便是心中早已知晓她的答案，凌空的唇角还是忍不住地弯起，“不，你什么都不必做。今日我所为之事，师姐只当全然不晓。”
末了，她收起脸上的神情，重复一遍顾容的话，道：“我亦不会为苍诀惹上祸端。”
凌空回想起与水妖在水井处初遇时的情景，她缓步走向那些被冰冻的水妖。
水妖或是在怕她，又或是对她身上的某样东西感到恐惧。
这一刻，凌空的脑海中浮现一个大胆而又疯狂的念头。
南疆有一蛊术，被唤作七杀养蛊。
此法要将毒物置于同一器皿，让它们彼此间互相吞噬厮杀，层层递进，最后存活下的，便是终局诞生出的蛊王。
不过她要的并非虫蛊，而是妖蛊。水妖数量众多，若是全部带走，未免太招摇，反倒容易惹人生疑。
凌空：“过来给我搭把手。”
“……”
顾容：“来了。”
凌空指了指冰笼，道：“解开你的冰系术法，然后站在我身后。”
顾容颔首，道：“好。”
冰层被打破的瞬间，一道烈焰如天降般轰然燃起，将水妖们圈在了熊熊燃烧的火墙之中。
火光跳跃，映照出水妖青白的脸庞。
凌空眼神一凛，火圈随着她手中的结印开始收拢，像是有形的锁链，将水妖的生存空间一寸寸压缩。
水妖本就畏火，此刻更是被逼得连连后退，直至退无可退，陷入绝境。面对求生的本能，它们会躲在同类身后以求庇。可灼热的火焰不断逼近，一只水妖于火中蒸发带来一丝饥渴的水分，
这便成了初始的裂缝，终于有了第一只动手的水妖，它将同类推入火海，只余下一片焦黑的残骨。
至此，水妖的眼中只剩下求生的**，厮杀正式开始。
时不待人，凌空将周身灵力被调动至极致，她得快些解决此事。
参与大比试炼的弟子，怕是很快便能反应过来蜃鬼之事有异。
若是仙门弟子瞧见她们此举，只怕是会骇然失色，齐齐跪地高呼苍诀妖孽，养出个丧心病狂的凌空不止，还带出了眼盲心盲的顾容。
……
鱼采清确也猜出了蜃鬼之事的异处，有人将矛头暗中指向南恒弟子，不过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
在鱼采清当机立断，压下混乱的局势后，她便带着南恒弟子脱队独自行动，排查后也确信其中并无第二只蜃鬼。
她的双手抚上腰间悬着翠剑，看向湖岸两人冷声道：“她们——在何处？”
凌空与顾容在湖底的情况未明，此刻敌强我弱。
“她们……，”苏知幻抿了抿唇，结结巴巴道：“她们很快便能赶来！”
鱼采清按剑而出，道：“可我，并未指名道字。”
在她拔剑一瞬，大片寒光齐出，鱼采清身后站着的南恒弟子亦唤出本命剑针锋相对。
一时剑拔弩张，空气凝固如水，苏知幻更是脸色煞白。
“鱼师姐说笑了，您是来诛妖物，凌师妹与顾师姐亦是，来此相遇不过殊途同归罢了。”肖裳锦面色不变，暗自给湖底二人发出通讯。
为何还不出来，肖裳锦只是收到通讯石中凌空的消息，说已有线索，让她们来此候着，勿要让旁人下水。
肖裳锦看上去还颇为镇定，可额前渗出薄薄的细汗，却已将她的慌乱暴露。
她一面要应付鱼采清的逼问，一面又止不住地胡乱想着凌空的处境。
顾容身上的通讯石闪烁亮起，［鱼采清与南恒弟子已至，速决！］
“鱼采清顺着线索已追查至此，湖底密室很快便会被她察觉。”
凌空眸色沉沉，她没有开口，而是抬眼看着离火中厮杀的水妖，在心中默默推算着炼化的数量，估摸着还得再要些时辰。
可她能等，鱼采清却彻底失了耐心。
她一字一句道：“让开。”
八仙罗盘显示水妖气息就藏匿于其下，可苍诀这两名弟子却似有意阻拦。
肖裳锦一步未退，她的手心已是一片濡湿，却仍强自镇定道：“水下情况未明，鱼师姐还是三思后行，莫要气急而为！”
苏知幻衣袍下的双腿止不住地打颤，却也没后退，“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三思而行！”
凌师妹！
顾师姐！
呜呼哀哉！再不来，你们便要彻底见不着我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