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学堂大考过后会给弟子们放两日假期。

霁薇左右都闲不住，依照往日在晨晓时分，抱着馒头前往扶涯谷峰打算找贺溪亭。

还未走到谷峰，远远的便听到伶俐的挥剑之音。

贺溪亭身着天青色白袍，发丝被白玉发冠高高竖起，随着动作飘逸出尘，十指修长，因握着剑柄舞动，白皙的手背微微透出青筋，他身姿挺拔，一招一式打的极为漂亮。

片刻后，招式舞完，他转动手腕利索的收了剑，负剑而立。

清风徐徐，吹动漫天花瓣，眼前男子发丝如瀑，偶有几缕随着轻风飞舞，白玉发冠洁白无瑕，淡淡的青色衣袍将肤色衬得雪白，他收起动作，静静伫立在谷峰处。

尔后，微微侧身看向身后怀抱灵兽的女孩儿，淡淡开口，听不出任何情绪。

“来了。”

见他开口，霁薇才恍然回神，她移开目光瞥向一旁，轻声道：“嗯。”

剑入鞘，贺溪亭这才转身，垂眸看着她，“怎的还把它抱出来了？”

霁薇颠了颠怀里又在打盹的馒头，温煦道：“怕馒头在院子里闷坏了，就想带它出来走走。”

“馒头？”

霁薇点头，“嗯！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馒头。”

似是回应一般，馒头在她怀里“喵呜”一声，打了个哈欠。

贺溪亭收回神色，嘴角不自知的向上扯了扯。

“你抱着它，如何习武？”

还未等霁薇回答，贺溪亭朝她走了过来，递给她一只荷包袋子。

“这是乾坤袋，里面是一些丹药和符纸，你金丹期前会用的到。我已在上面施法，你现在便可以使用它。”

霁薇接过乾坤袋，她垂眸左右打量，青梅色的锦囊上绣着几朵栩栩如生的玉兰，两畔系着穗子延展到中间，打了个结。

花蕊处还隐隐传来淡淡奶香，霁薇记得这香气，是药谷里白檀神树的檀木花散发出来的，贺溪亭常年身上也是这个味道。

她略微歪头，语气疑问：“师兄，这是你平日带的么？”

贺溪亭将自己的乾坤袋唤出，对她摇了摇头，“我怎好将自己用过的东西再赠于你，你手上这只，是我母亲飞升前为我绣的，我从未用过。”

霁薇睁大眼睛，连忙将东西还给他：“既然是师兄母亲为师兄绣的，那我不能要。”

贺溪亭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轻声一笑：“你我师兄妹间不必如此客气，我母亲留下的物什可不止这些，更何况赠你乾坤袋原也是为了奖励你，你安心收下便好。”

他话音顿了顿，接着又道：“师尊叮嘱我好好照顾你，你聪明，平日学什么都快，我本还担心你会骄傲而疏于用功，但从这次学堂大考来看，是我多虑了，这枚乾坤袋是你应得之物。”

说罢，他往回推了推霁薇的手。

霁薇浅笑点头，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将乾坤袋系在腰间。

“多谢师兄啦。”她嫣然道。

“嗯，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师妹要牢记。”

“我会牢记的。”

馒头此时从她怀里挣脱，毫无预兆的往下跳，原本系着口的乾坤袋被打开，将馒头“吞”入进去。

“嗯？它怎么进去了？”霁薇双手微开，有些怔愣的看着静静系着口的乾坤袋，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贺溪亭微抬下巴，亦看向她腰间的乾坤袋，“兴许是困了，它是灵兽，可以自由进出你的乾坤袋，不必担心。”

霁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上手拍了拍腰间的乾坤袋，突然兴奋的看向贺溪亭，道：“师兄，那是不是我以后就可以把它放进乾坤袋带出来玩了？”

“嗯，若是它愿意的话。”

“太好啦，以后馒头就不用再院子里孤零零的等我回来，它可以一直陪着我了。”

见霁薇如此开心，贺溪亭像是被感化，冰块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来。

“好了，现下再不开始习武，可就要浪费你起这么早的时间了。”

闻言，霁薇听话的将衣袖发髻整理一番后，跟着贺溪亭一招一式的打出动作。

大考榜单出来之后，霁薇终是得到各位长老的青睐，就连平素一直冷着脸，严苛的玉欢也在霁薇答完问题后，神色温煦的让她坐下。

霁薇上课积极，授课长老或是师兄师姐也都喜欢提问她，托她的福，弟子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的被提问。

一时之间，霁薇在低阶学堂如鱼得水般迅速成长起来。她对于法术和符咒掌握的越来越丰富。

某日清晨，她对照书本捏诀练习，偶然发现心脉之中的灵根有所感应，于是鬼使神差的，运转了丹田内不多的灵力为自己净了面。

温煦的暖风拂来，将凌乱的发髻，眼角残余的眵目糊吹得一干二净，霁薇跑到铜镜前，看着干净整洁的自己，不由得感叹。

若是灵根融入了脊髓，可以随意使用术法，那往后得多方便呐！

就这般来了动力，她颇有活力的抱起馒头，将它放进乾坤袋中，步伐欢快的出了门。

精力似乎无穷无尽一般，与贺溪亭告辞，从扶涯谷里出来，她步伐依旧，迈着大步前往稷下学宫。

路上遇见低阶学堂的弟子，她笑着与人打招呼。

“霁薇，你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啊？”

“错了，我每天都很开心！”

与她说话的弟子“哈哈”大笑，霁薇笑容烂漫，冲他们挥挥手。

“我先进去啦。”

霁薇从一群弟子眼前经过，人群中的陶夭夭不屑的“切”了一声，“吃错什么药了，大清早的就在这吵吵嚷嚷的。”

一旁的女弟子随意搭话：“许是今日是何皎师姐授课，大家心情都这般好吧。”

陶夭夭斜眼白了说话的女子一眼，哼了一声。

虽说明眼人都能看出陶夭夭与霁薇不对付，也能感受到陶夭夭是个不讨喜的性子，可奈何就是她这般嚣张跋扈，喜欢随手“施舍”好东西的人，身边也不缺奉承讨好。

霁薇迈进低阶学堂的门口，脚下没注意不小心绊了一下，险些摔跤。

幸而何皎在后拉住了她。

“小心点儿，你这摔下去可是脸要朝地的。”

何皎拉住她的手腕，打趣地睨了她一眼。

霁薇抬起手挠挠头，嬉笑着：“刚才走太快了就没注意脚下，幸好有师姐。”

何皎莞尔一笑，戳了戳她的额头，温婉道：“好啦，快去寻地方入座吧。”

“嗯嗯！”

自从何皎代替青莲长老授课，她课堂上的弟子便没几人会睡觉的。

何皎的境界已至元婴期，同样在元婴期的弟子还有杨隐与霁薇一直没见过的千渊师兄。

霁薇四下望了望，周围弟子，连同陶夭夭都在认真听讲，她手撑下巴，细细打量着何皎。

与贺溪亭的冷峻严肃不同，实在是因为何皎太过温婉，从她嘴里讲出的东西如同春水浸泡的桃花酿，香甜醇厚。

很少有人会不喜欢这样温婉强大的女子。

突然就想起自己偶尔跟着她在院中打坐入定，霁薇心下一动。

这次她接触到的都是这里几乎顶尖的人，对她有极大的帮助，她要好好借助这样的人脉顺水推舟，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称心如意。

不知为何，她突然又觉得自己这次太顺利了些。

思绪飘远，直到何皎走到她桌前，轻扣桌角，她才回过神来。

“发什么楞呢？”何皎轻声道。

霁薇收回了手，端正身子。

一整日的课都已上完，霁薇抻了抻身子，左右活动活动筋骨，起身离开了学堂。

在去食堂的路上，乾坤袋从腰间露出，馒头跳到她怀里。

霁薇抚摸着它的耳朵，轻轻揉捏，“你怎么出来了，在里面呆够了？”

馒头抬起爪子拍了拍她的胸脯,“嗷呜”一声。

“好啦，这就带你去食堂吃饭。”

她戳弄着馒头，一双脚忽的停在眼前，陶夭夭迎面拦住了她的路。

霁薇抬眸淡淡瞟她一眼，见她面有愠色，一双眼睛充满戾气。

霁薇心中腹诽，谁惹她生这么大气，反正又不是我。

“你为什么会有大师兄的乾坤袋？”

“这只灵兽你是从哪偷的？”

她一连串问了两个问题，但霁薇并不理会，抬步绕开她。

没听到想要的答案，陶夭夭瞪着霁薇，快步走上去又将她拦下。

她怒气冲冲，蛮横无理：“平日在长老和师兄师姐面前你不是很能言善道吗，怎么现在就不敢回答我？是不是做贼心虚？”

“唰”的一声，剑气袭来，霁薇立刻侧身躲过。

向后撤了一步，霁薇站稳脚跟，眉头微挑，眸光轻蔑的看着陶夭夭，道：“偷？你可真会说笑。大师兄灵力高超，谁能偷得了他的东西？”

这话一听，陶夭夭立刻就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这乾坤袋，是大师兄送给她的？

这灵兽也是大师兄给她的？

凭什么？她凭什么能拥有大师兄的东西！

“你撒谎！门派这么多人，大师兄谁都没给偏就给了你？真以为自己得了第一，在长老面前出回风头，就能在凌霜峰里耀武扬威？竟然还敢攀扯上大师兄，敢拿他的东西，看我今日不将你带去长老面前狠狠责罚！抓你个贼赃并获！”

言即，陶夭夭抬剑袭去，丝毫没打算放过她。她招招狠戾，每一剑都朝霁薇腰间的乾坤袋袭去。

霁薇也来了气，想打是吧，我跟你打。

她侧身一躲，从乾坤袋中唤出一柄剑，足尖轻点纵身一跃，拔剑挡住陶夭夭的袭击。随后借力转动右臂，手里的剑猛然向她劈去，出手又快又狠，陶夭夭不及，反手一挡，还未来得及反应，霁薇举剑打在她手腕处。

“啪嗒”一声，陶夭夭的剑掉在地上。她左手握着右手手腕，面色痛苦，愤愤道：“你敢弄伤我！”

霁薇自空中旋了一圈，轻轻落地。她一手抱猫，一手执剑，抬脚将陶夭夭掉在地上的剑踢向她，尔后冷冷道：“我从未招惹过你，但你也别来找我的晦气。”

陶夭夭怒火中烧，怨气上头，接过剑便冲霁薇砍去。

“凭什么你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喜爱！平日里挂着一副虚情假意的清高模样，你敢让大家见到你现在这副样子吗？你装的不累……”

话未说完，霁薇出剑极快，在她双目一寸之间停下。

“再多说一句，你这双眼睛就别要了。”

饶是霁薇再一味地忍让无视，她的理智都在此时顷刻间分崩离析。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犯我者，必诛之。

霁薇额头青筋暴起，心中真的起了几分杀意。

陶夭夭怔愣片刻，从她寒意逼人的眼神中回过神来后，伫在原地，语气有几分颤抖，却依旧逞强挑衅道：“你敢！你今日若是伤了我，我看你日后如何在门派生存！残害同门，可、可是要赶下山去的！”

实在是……当她是软骨头！

霁薇阖上眼，又睁开，她双目死死盯着陶夭夭，后者脊背不由得发凉，见陶夭夭颤抖不已的手将要拿不住剑，她倏地冷笑一声。

“我如何不敢？你都敢在门派对同门拔剑相向，我防卫之时不小心伤了你的眼睛，你说，长老们或者是师兄师姐听了，会定谁的罪？顶多责骂我几句，罚我去藏书楼，而你呢？不但要背上弑戮同门的名声，还丢了一双眼。究竟谁更可怜一些？”

陶夭夭双手颤抖，努力握紧剑柄，嘴唇蠕动，喉咙不自知地发出呜咽声。

须臾，霁薇将剑放下，脸上又挂上那副令她厌烦的清高模样。

“我本无意与你计较，但一再的忍让换来你的变本加厉，希望你记住今日的教训，等打过我了再来找死也不迟。”

说罢，霁薇转身走了两步，后又突然停下，转身看向她，语气似乎关心：“听说你进山二十年依旧停留在筑基期，与其天天盯着别人整日做了什么，不如赶紧将心思清清，专心修炼。”

陶夭夭哪里听不出她语气中的冷嘲，她不甘的再次抬剑冲霁薇的背影袭去。

“你去死啊！”

“啪嗒”一声，身后传来破碎之声，霁薇猝然回头。

杨隐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负手而立，一只手两指并拢，将陶夭夭的剑徒手折断。

“你、你……”

陶夭夭此时已经吓住，举着残剑，瞳孔紧紧盯着杨隐，怔在原地全然忘记反应。

“二师兄……”

霁薇唤了一声。

闻言，杨隐甩手将残剑施法消散，陶夭夭手上一空，陡然垂了下来。

“小师妹你没事吧？”

杨隐转过身上下打量一圈霁薇，霁薇朝他挥挥手，面上一副懂事模样，“我没事的师兄。”

杨隐关切道：“怎么可能没事？方才若不是我及时出现，还不知道此刻那柄剑会刺伤你身上何处！”

他语气一转，带上些怒气看向陶夭夭。

陶夭夭动了动微僵的手指，一颗心狂跳不止。

反应过来时，便听见杨隐说：“我会告知大师兄今日所发生之事，定会给小师妹一个交代。”

“不、不是的，二师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我……”

陶夭夭焦急的要拉住他的衣袖，妄图祈求他放过自己，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但，眼见为实，他刚从山下回来便看见陶夭夭拔剑砍向霁薇的动作，以及嘴上恶毒的咒怨。

杨隐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抬手捏诀，在陶夭夭身上施了禁言术，留下一句，“要解释就去找大师兄。”便御剑带着霁薇走了。

陶夭夭站在原地，不甘地发出“呜咽”声。

御剑而飞，霁薇抱着馒头坐在剑上，低头望了望，见陶夭夭泄气一般的坐在地上。

她忽的叹了口气。

杨隐在她身后温声道：“小师妹，没被吓到吧？”

霁薇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淡淡道：“没事的师兄，我已经习惯了。”

他语气忽的抬高：“习惯？这种事难道发生了不止一次？大师兄跟何皎师姐可知道？”

霁薇十分乖巧，似是体贴又带着几分落寞：“我能处理的，不必麻烦师兄师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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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