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确实诱人——这一点,玲珑心知肚明。
她向来对美色没什么抵抗力,此刻能保持理智,已经是拼尽全力了。若是他再主动些,用那双含情的眸子多望她几眼,或是再用那微哑的嗓音低低唤着她“姐姐”,撩拨几下……她恐怕真的会把持不住。
“你可有想过自己的去处?”
话一出口,玲珑自己都愣住了。这分明是与理智背道而驰的决定,明知不该留他,却鬼使神差地问出了口。
秦玉依旧背对着她,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天地为庐,四海为家。我这等浮萍之人,葬在何处不是冢?”
这般自轻自贱的话语,听得玲珑心头一揪。
“既然对你来说哪里都一样,不如考虑来做我降云楼门人。”
“真的吗?”
秦玉好似等待的就是她这句话,被子一掀就翻过了身来,眼中迸发出的光彩让满室烛火都黯然失色。
可那光芒转瞬即逝,他垂下眼帘道:“我先前根骨受了损伤,若是再重新入门习武,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成效了。”
“无妨。”玲珑柔声安慰他道,“我降云楼也不是什么武力至上的地方,你只做个杂役弟子完全足够了。虽不能出人头地,但也饿不死你,一辈子平平淡淡的没什么不好。”
秦玉闻言,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干净纯粹的笑来。那笑容让他整个人都明亮起来,像是阴霾散尽后的第一缕阳光。
玲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触感细腻温热,让人舍不得松开。
“不过……”她忽然正色,“你这身容貌气度,可不像是寻常乞丐。”
倒像是个世家公子……
既然他准备跟随自己,玲珑也把一些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关于他的来历和身世还是先问清楚的好。
秦玉眸光微闪,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本是沧州秦氏子弟,父亲曾任五品通判。后来被人构陷,全家流放……途中遭遇马贼。”
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那马贼头子错认我是女子,想强掳我回去。由于我幼时习过一些拳脚功夫,于是拼死反抗,却被打断腿骨,废了经脉……”
玲珑心头一颤。
她忽然明白为何初见时,他走路会微微踉跄——原来那漂亮皮囊下,还藏着这样的伤痛。
“你为何不愿去蔺家?”她轻声问,“以你的相貌,做个上门女婿,至少能锦衣玉食。”
秦玉听了直摇头:“我本就是大家出身,深知那豪门高府如何精于算计,如今我落魄至此,甚至连乞丐都不如,进了那家门还不得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他说着,不动声色地往玲珑身边靠了靠,衣料摩挲间传来淡淡的体温。
“姐姐心善。”他抬眸时眼中泛起柔光,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我希望能跟着姐姐,哪怕做个打杂伙计。这辈子……只要能好好活下去就成。”
这话说得通透,却也让玲珑心尖发酸。
她忽然觉得,或许这就是缘分?
“那好,你日后若是能入了降云楼,便是我师弟了,我会多照看些你的。”
指尖还残留着他面颊的温度,玲珑默默攥紧了手。
留下他,或许是个错误。
可当她望进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时,所有的理智都化作了云烟。
与秦玉攀谈了许久,玲珑望向窗外时,天色已暗。她忽然想起回来时嘱咐后厨煎了池连尽的药,这会儿怕是已经熬好了。
“我得走了。”她起身,对上半倚在床榻上的少年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心头微动,却还是狠心转身。
再不走待会儿师兄醋坛子都要翻了。
当她背影转进走廊的那一瞬,秦玉脸上的柔弱顷刻褪尽了。
他缓缓抬手,指尖抚过方才被玲珑捏过的脸颊,双眸似沉入深潭般漆黑又死寂。
“纪……玲珑……”他低声呢喃,木然的微微歪头,显得阴郁又诡异非常。
正在他出神之际,一双黑靴踏进门来。周遭骤然发冷的气息让秦玉霎时紧觉起来。
他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寒潭般的眼睛。
池连尽不知何时已站在门边,唇角正噙着笑,眼底却是一片骇人森寒。
“真是令人痛心的遭遇啊,小兄弟。”
他缓步走近,靴底踏在木板上,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秦玉紧绷的神经上。
秦玉迅速亮起眼眸,重新挂上天真无害的笑容:“大哥……”
话音未落,池连尽骤然间指尖凝力,狠狠点在秦玉胸前的百通穴上——此乃武人三十六气脉枢纽,一点之下,浑身伤痛便如潮水般翻涌而上!
“啊呃……”
秦玉艰难汲起气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他蜷缩在床榻上,两手死死攥紧被褥,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
池连尽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指尖仍抵在他穴位上,缓缓施力。
“你此番刻意接近,到底是想做什么?”
说话间,他另一只手已扣上秦玉的腕脉,指腹在他筋骨处一按——确实是根骨已废,使不出半分武艺来了。
“大哥怕是误会我了……”秦玉疼得眼眶通红,泪珠悬在睫上要落不落,“我只是……无处可去……是姐姐心善,才收留我……”
哪怕是这双会颤人心弦的眸子,对上池连尽冷如锋刃的眼睛竟也惊不起其一丝波澜。
“少跟我来这套……”他想起这家伙对玲珑使出的种种勾引手段,心中就杀意更甚。左手倏然掐上他的脖颈,将他狠狠按在了床头。
“你那些伎俩是从小训练的吧?若是不说实话,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死得比现在还要痛苦百倍。”
秦玉喉间发出窒息的呜咽,双手无力地抓挠着他的手腕,却撼动不了分毫。眼前渐渐发黑。
池连尽的手指一寸寸收紧,秦玉的喉骨在他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凝视着这张足以蛊惑众生的脸,心底杀意翻涌。
他很想就这样了结这家伙,永绝后患。
但眼下时间紧迫,就这样杀了他恐怕很难在玲珑眼皮子底下处理好尸体。
“唔……咳……”秦玉的指甲深深陷入池连尽的手腕,却连一道红痕都留不下。他像条离水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却吸不进半点空气。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的瞬间,颈间的桎梏却突然松开。秦玉瘫软在床沿,捂着喉咙剧烈咳嗽,泪水和涎水糊了满脸。
“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最好还是老实点儿,收起你那些蹩脚的伎俩。”池连尽冰冷的声音自他头顶传来,“否则下次可就不是一点教训这么简单了。”
池连尽冷眼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指尖再次点住他胸口穴位,那股剧痛便如潮水般退去,只余浑身细微的酸麻。
“大哥……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他眼里噙着泪花,跪趴在床沿。话落不久便听到几缕急促的脚步声。
“师兄?”玲珑从走廊探了颗头出来,“我刚刚端药去你房里看不见人,原来在这。”
秦玉此时见了玲珑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一双眼睛齐齐落下泪来,立刻摆出最脆弱的姿态,泪眼婆娑地向门口伸手哭喊:“姐姐救我……”
玲珑转眼一瞧秦玉,才发现他面容憔悴又虚弱不堪,连忙上去看他。
被她双手触碰到了脸颊,秦玉这才放下了心,伏在她身前委屈哭了出来。
“我听见动静过来查看。”池连尽语气温和,带着略微勉强的神色道,“这小兄弟恐怕是旧伤发作了……”
听着他这般胡扯,秦玉不敢置信地抬起眼来看他:“你……”
还不等他说话,池连尽忽然虚咳一声,一脸苦色捂着肋间伤处,摇晃着后退半步后,才扶住桌角稳住了身子。
玲珑眼望着他抬手遮掩唇口的指缝间正缓缓溢出血来。
“哇啊啊啊……你你你伤还没好就不要担心别人了嘛!”
玲珑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扶住他。
可他却撇过脸去,还想推拒玲珑的搀扶,“……我没关系,你先照顾他。”
说着便迈着蹒跚的步子就要转身。这再次疏离起来的态度让玲珑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于是强硬托住他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少硬撑了,我扶你回去。”
秦玉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玲珑半扶半抱地带着池连尽往外走。他挣扎着想要下床,但一动身子便疼得他使不上力气。
“姐姐……”
秦玉哑着嗓子,不知如何才能留下她。
谁知这时的池连尽竟侧过头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怪异得很,像是嘲弄,又像在得意的宣誓主权。
“池连尽……”他再度恢复死寂的两眼一直紧盯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两手攥着身下床单直颤,“我会让你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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