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暖阳

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消毒水味道,阳光透过百叶窗投放进医院的走廊。

李婧芸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感受过这么明媚的阳光了,虽然她并不喜欢晒太阳,但这样耀眼的光芒确实不可否认地让她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生命力。

终于不是下雪了。

李婧芸穿着无菌探视服,坐在病床旁,目光紧紧锁在Alejandro脸上。他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线,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微弱的嘀嗒声无情地播报着他的生命体征。

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往日那份沉稳如山的力量感,被虚弱和伤痛取代。

不知过了多久,他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褐色的眼眸初时有些涣散,适应了光线后,艰难地聚焦,最终落在了李婧芸身上。

“……Aloy?”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微弱,像破损的风箱。

“是我。”

李婧芸立刻俯身,握住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指尖冰凉,小心翼翼地避开他手背上的针头,“感觉怎么样?疼不疼?”

Alejandro微微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描摹,仿佛要确认她真的在眼前。

他呼吸有些吃力,嘴角却扯出一个她都差点没察觉到的弧度,那几乎算不上是笑容。

“我没事……看到你……就……好了。”

他的目光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深不见底的爱意,还有一种……李婧芸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混合着骄傲与没落的复杂情绪。

“我的Aloy……”

他声音更轻了,像是梦呓,“长大了……真的,可以独当一面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李婧芸一直强行压抑的情感闸门。

眼眶一阵酸涩滚烫,视线迅速模糊,温热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她猛地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流泪的狼狈样子,另一只手胡乱地去擦脸上的泪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倔强的反驳:“我……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是你以前总把我当小孩子看!”

这话说得毫无底气,甚至带着点委屈的哭腔。她知道自己变了,被战争、权谋和无数次生死考验硬生生锻造出来了。

但在他面前,在他这种带着怜惜和认可的注视下,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需要被保护、可以被纵容的女孩。

Alejandro没有反驳,只是用尽力气,反手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指,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好,好……是我不对。”他顺从地低语,带着无尽的宠溺。

Alejandro看着她嘴硬又落泪的样子,眼底的怜爱和心疼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却牵动了伤口,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李婧芸吓得立刻止住眼泪,慌忙按铃叫护士,又紧张地扶住他,连声问:“怎么样?是不是很疼?别动了,求你了,别动了……”

一阵忙乱之后,Alejandro的状况稳定下来,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但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李婧芸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守着他,感受着他微弱的脉搏和体温。

两年前她到墨西哥水土不服时好像也是这样子的,只不过现在交换了位置。

好奇怪。Alejandro心想。

明明她两年前还是那个需要他庇护在羽翼之下的小鸟,现在却真真正正地长成了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物。

两年时间……真的可以让一个人飞速的成长吗?他当升职到上校又花了几年?

Alejandro本就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他更加倾向于传统的妻子,正如他第一次见到李婧芸那样,安静、乖顺、听话。最好是个完美的花瓶妻子,和他结婚,在家等他回家,为他生几个孩子。

但事实是,她只是长这样,并且为自己的外貌感到很骄傲,而她既不安静又不乖顺,某些方面甚至强势得要命,不然怎么可能当得上领导。

毕竟是在墨西哥特种部队这样野蛮的环境里锤炼出来的人,一个见女人不会轻易乱了阵脚的领导者——有时候这种人更容易对另外一个性别打上刻板的标签。

常年不在家,军队的生活快要把他心中的女性形象磨灭掉了,除了Valeria这样的女性军人,他潜意识里几乎认定来所有的女人都是乖顺而听话的。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把李婧芸划进了自己保护的范围。

但雏鸟终究是要长大的。也没有人会真正地爱一个脆弱的灵魂。

他发现自己好像已经离不开李婧芸身上发散着的耀眼光芒了。

他明白她这样聪慧又坚韧的灵魂本就应该发光发热,他本就应该和她并肩行走,可是几曾何时她也在他的怀抱里脆弱过,他贪恋这种温暖的感觉。

阶层的差异早就阻挡不住他的爱了,他喜欢她的年轻美好、觊觎她的闪耀灵魂、敬佩她的崇高理想。

哪怕她并不专一。

回到德州下榻的安全屋,气氛与医院截然不同,却同样压抑。李婧芸洗去一身疲惫和泪痕,换上了家居服,但眼底的红肿却无法轻易褪去。

Graves在她回来后不久也进了门。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像是刚从一个隐秘的会面地点赶回。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用言语或动作靠近她,只是将一份薄薄的文件袋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Yuri传来的。”

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他请求建立一条直接与你沟通的、绝对安全的线路。目标是……合作清除Makarov。”

李婧芸拿起文件袋,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抬头看向Graves。

他站在灯光阴影交界处,碧蓝的眼睛和白人自带的深邃眼窝让她难以猜透他的想法,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她能感觉到一种低气压笼罩着他。

那不是因为任务,而是……一种别的什么。

“他信任你?”李婧芸问,声音还有些沙哑。

“他信任‘结果’。”

Graves纠正道,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他知道只有我们能提供他需要的支持和……干净的收场。他也知道,你是唯一有魄力批准这种行动,并且能顶住后续压力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依旧微红的眼眶,语气里不经意地带上了一股陈年老醋的味道,“毕竟,你现在是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李婧芸立刻明白,他知道了医院里发生的一切,或许是通过他的渠道,或许只是从她此刻的状态推断出来的。

他在意,他在意Alejandro的存在,在意他们之间那份深厚的情感,哪怕他从未宣之于口。

这份“情报”交接,公事公办之下,是他暗自翻涌的醋意和不甘。

李婧芸没有接他这个话茬,只是沉默地打开了文件袋,快速浏览着里面关于Makarov藏身之处可能的位置、安保弱点以及Yuri提出的初步行动构想。

情报很关键,风险也极大。

在她专注阅读的时候,Graves的加密手机再次微弱地震动了一下。

他快速瞟了一眼,眼神瞬间变得警惕。

信息显示,德克萨斯州内一些沉寂已久的保守派势力,最近又开始异常活跃,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可能与近期和平进程及监委会德州出差有关联,意图借此生事。

他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没有将这个情报立刻分享给李婧芸。

她已经够累了,身心俱疲,他不想再用这些尚未证实、却足够烦人的潜在威胁让她更加忧心。

他只是暗自决定,立刻将安全屋及她所有公开行程的安保等级提升到最高,并加派他最信得过的精锐,将她更严密地保护起来,同时秘密调查那些保守派的动向。

夜色渐深。

李婧芸终于从文件中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绪大起大落,她感到相当疲惫。

“我去休息了。”她站起身,准备回卧室。

“等等。”Graves叫住了她。

她回过头,看到他朝自己走来,脸上又挂起了那副她熟悉的、混合着戏谑与认真的欠揍表情。

“今天跑前跑后,又是挡记者,又是当信使,还要操心某些人的身心健康,老板是不是该给点……额外的小费?”

李婧芸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小费?”

Graves俯身靠近,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声音压低,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比如……一个晚安吻?”

他的要求如此直白,又如此不合时宜。

李婧芸的脸颊瞬间染上一抹薄红,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他伸手轻轻揽住了腰,力道不大,却让她挣脱不开。

“Phillip Graves!你现在是三十多岁不是三岁!”

“就一下。”

他耍赖般地要求,眼神里却藏着不容错辨的渴望,和一丝寻求确认的需求。仿佛只有通过这种亲密的触碰,才能驱散因Alejandro醒来而“抢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带来的、他那无法言说的不安和醋意。

李婧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复杂难辨的情绪,想到他今天的奔波,想到他默默承受的“委屈”,心防在极度的疲惫和一种莫名的情绪驱动下,松动了一瞬。

她飞快地、几乎是碰触般地,在他唇上印了一下,一触即分,如同蜻蜓点水。

“可以了吧!”她迅速挣脱他的手臂,脸颊更红了,转身就要走。

Graves却因为她这个羞涩又迅速的吻,眼底瞬间亮起了得逞而又满足的光芒。他舔了舔嘴唇,仿佛在回味,然后得寸进尺地跟在她身后。

“小费收到,服务升级。”他语调轻快,像个讨到糖吃的孩子,“鉴于德州晚上还是挺凉的,你的感冒又还没好全,所以附赠暖床服务。”

李婧芸简直被他这无赖行径气笑了,回头瞪他:“谁要你暖床!”

然而,Graves已经不由分说地跟着她挤进了卧室,动作熟练地脱掉外衣,先一步躺到了床上,并拍了拍身边空着的位置,脸上带着一种“我就在这里不走了”的赖皮笑容。

李婧芸站在床边,看着他这副样子,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身心俱疲的她,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驱赶这只粘人的“大猫”了。她关掉了大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床头灯,然后默默地躺到了床的另一侧,背对着他。

几乎是立刻,身后温热的躯体就贴了上来,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腰,将她圈进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他没有再做什么,只是这样安静地抱着她。

“睡吧。”

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是罕见的温柔,“我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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