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只是公布了座位表,真正换位置的时间是在下午的空自习。
“再见,大傻逼。”李琦钰这么说了一句,搬着自己的桌子准备离开。
然后她发现自己搬不动。
“打我的时候那力气哪儿去了?”莫以文嘲讽道,没有搭理她自顾自的搬着自己的桌子离开。
最后他还是回来帮李琦钰把桌子搬上了讲台底下,走的时候还不忘嘲讽一句。
“第一排啊,我做梦都想去第一排,可惜,没机会了。”莫以文一边说着一边假惺惺的用手擦着眼泪,好像他真的惋惜到哭了一样。
李琦钰无语。
换完位置还没下课,元宵叫大家自习,然后莫以文被叫了出去。
他疑惑,这几天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元宵叫他干嘛。
走出教室时转头,看到李琦钰的眼神同样疑惑。
元宵带他来到五楼的休息室,是老师们平常下课休息喝茶的地方,这会子正值上课,休息室里没有别人。
“坐下吧。”元宵笑着说。
好熟悉的场景。
这次莫以文没有推辞,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元宵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办公桌。
“这次叫你来,是想和你聊聊肖炎。”元宵说着。“因为把你和他分到一起坐了嘛,想让你对他有个了解。”
莫以文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说的,也不明白元宵为啥对肖炎这么上心,但毕竟她是班主任,而且那张年轻漂亮的脸让人一看就恨不起来。
总结就是不管元宵做什么都是对的。
……
肖炎原本不在这个城市生活。
他的父亲是个消防员,很早就死了,是救火死的。母亲也很早就过世了,死因是难产。
父母的忌日,也就是肖炎的生日。
肖炎出生那天,城东边一户人家起了火,起火的原因是那户人家的小姑娘乱玩火柴,把床单点着了。
父亲本来是请了假的,在医院陪着母亲,但是接到了电话,二话没说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那一刻母亲看他的眼神怨恨,像是在看几世的仇人。
那天风很大,吹得火更大了,熊熊大火像是天罚,父亲穿着消防衣急匆匆的赶到现场,大喊:“救火,救火啊!”
“队长,还有个孩子没救出来。”一人跑到父亲身边,气喘吁吁的说。
“一定要救救我们的孩子啊……”旁边,一对年轻夫妇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大火烧的褴褛,那对夫妇苦苦哀求着,就差跪下来了。
父亲看着大火,焰光里烧着好像是自己的妻儿。
他冲进了火场。
很幸运,那女孩儿没死。
父亲有些头晕,他半边脸被烧成了褶皱,透着焦炭一般的黑,他忍着头晕恶心将孩子交到那对年轻夫妇手里,没有听他们的感谢,和队里其他消防员一起抓起了水管。
不久,下雨了。
这雨来的突然又奇怪,因为太阳还在半空悬着,但没人管那么多,火总归是灭了。
头晕越来越厉害,但父亲还是强撑着来到医院。
那身消防服被烧的满是窟窿,和他的半边脸一样——像是经历过沧海桑田的群峰。
他的步伐凌乱,但是……伟岸一般。
医生告诉他胎儿无事,但是母亲难产,大出血,没有抢救过来。
原本医生是看不惯这个父亲的,因为自己的妻子难产,丈夫竟然不在身边,但看到他满身褴褛和火烧的痕迹,不满尽成尊敬了。
按医院的规定父亲是看不到母亲的遗体的,但他是消防员,因此破例。
母亲眼角挂着一滴泪,不知是疼的,还是伤心,亦或是……愤怒?
医生问他要不要看看孩子,他摆摆手,看着母亲的遗体流下了眼泪。
那是父亲这辈子第二次流泪,第一次是他出生的时候,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
那泪水……多半是悔恨吧。
父亲的意识开始模糊不清了,他抬手想摸母亲的脸。
最后还是没能摸到,他的手垂下了——那只手上是群峰般的褶皱。
父亲死了,二氧化碳中毒。
那个新生的胎儿在医院出了名,医生护士觉着他可怜,都照顾他,据说,这个胎儿出生的时候没有哭。
后来医院来了一个老人,每天陪在新生胎儿身边,看样子应该是他的爷爷。
老人叫孩子肖炎,有医生护士来问,老人说孩子的爹起的名字,很早就起好的。
有一天老人没来医院,说是参加儿子和儿媳妇的葬礼,白发人送走黑发人之后,他领着小孙子出了院,从此消失在了那座城市。
……
“他们来到了H市,肖炎和他的爷爷生活在一起,这样过了十几年。”元宵说着,没有看莫以文,而是低着头。
莫以文也没有说话,但是他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没有想到肖炎背后有这么一段故事,令人悲伤且唏嘘的故事。
他好像明白了军训表演那天晚上他打架的原因了,那些人说他……
莫以文想起当时听到这个原因时,自己甚至还笑肖炎小心眼,又想起当初在食堂门口,嘲讽肖炎说:“你爸妈没有教过你走路要看人吗?”
“肖炎这些天浑浑噩噩的,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元宵接着说,抬头看了莫以文的眼睛。
莫以文点点头。
“肖炎的爷爷去世了,就在军训的第二天。”
莫以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抬头,瞳孔收缩。
元宵柔和的声音仿佛一柄千万吨重的铁锤,瞬间就砸破了莫以文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他的整颗心都凉了下来,像被人按着,无法呼吸。
他这才明白这些天肖炎失魂落魄是因为什么,那天自己演讲他痛哭流涕是因为什么。
元宵转头抹了把眼睛,再转过来时,莫以文能清楚的看到她红的眼眶。
“那天你演讲的很好。”元宵接着说,尽管极力压制了但还是能听出来她带着哭腔。“我相信你们是一类人,所以把你们放到一起,是希望你们在一块能有好的影响。”
“和你讲这些是想让你了解他,在他做出一些难以理解的事的时候,可以包容他。”
莫以文机械的点点头。
“你们能共勉,这是我希望看到的。”
元宵最后一句话说的严肃,且坚定。
……
莫以文回到教室时,已经下课了。
他从来没有如此无力过,他是很容易被外界影响的,元宵和他说的这些让他觉得悲伤心痛。
他丢了魂一般机械的走进教室,李琦钰发现了他不对劲,问他,他一句话也没有。
坐回自己的位置,旁边是看着窗外发呆的肖炎,莫以文不敢看肖炎,他只是盯着眼前焦急万分的李琦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莫以文?莫以文你怎么哭了,你别吓我啊……”
是李琦钰的声音。
……
休息室里,元宵趴在桌子上,甚至于哭到颤抖。
她想起来那天晚上去肖炎家,想起来那满院的白布,想起来肖炎空洞的眼神和红肿的眼眶,想起来肖炎那句险些爆发哭腔的——
“爷爷在家。”
元宵最害怕鬼了,但那天晚上她抱着肖炎爷爷的棺材哭了一夜,哭到虚脱。
……
三天,整整三天莫以文的情绪不对劲,不止是因为肖炎,他想到了奶奶,想到了在外地的爸妈,他想起来一句诗,于是将它写了满纸,凌乱,像胡乱泼洒的笔墨。
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他写的时候被肖炎看到了,肖炎不懂诗词,但他看了好一阵子,似乎是看懂了。因为他红了眼眶,颤着声音问莫以文:“你都知道了?”
莫以文点点头:“嗯,小元子和我说的。”
“他还说什么了?”肖炎慌乱,赶忙问道。
“说我们很像,再然后……没有了……”莫以文苦笑着,摇摇头。
肖炎最后也没说话,只又愣了一会儿,转头看风景去了。
能有啥风景啊,不过是蝉鸣再留不住夏天了,于是忙着告别,几缕风赶着树叶,将它们从树上扫下,树叶慢悠悠,好像这样就可以迟些离开,但洋洋洒洒落了满地的,是哭红眼睛的思念。
我们来这世上,不就是要面对离别的吗?
……
第三天中午,莫以文和李琦钰一起回家。
“哎莫以文我和你说,昨天晚上我在食堂吃的麻辣烫简直绝了,要不今晚去尝尝。”李琦钰笑着说,但她笑的有些不自然。
“妈的那傻逼杜七月,在我后边一直拽我头发,给我拽秃了快。”
莫以文不说话,只是不时的点点头。
“我才发现我同桌这么有意思,就是那个殷乐乐,看着文文静静一言不发,开口就是精髓,我跟你讲她和那杜七月简直就是绝配。”
“还有还有……”
李琦钰第一次发现家好远,他们走了好久,走的李琦钰口干舌燥。
一阵风吹过来,拍在脸上,莫以文抬头看风——他是看不到的,但他依旧在看,目不转睛,像李琦钰看他一样目不转睛。
莫以文停了下来,李琦钰也停了下来。
她看到他红了眼眶,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慌乱,李琦钰赶忙抓住莫以文的肩膀,强迫他看向自己,她看着莫以文眼里的悲伤,竟不自觉也悲伤起来。
但更多的是焦急。
“莫以文你说话呀,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有啥不开心的和我说,你哭也好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但你不要不和我说话,我……”李琦钰说着,着急的要死,他这样三天了,明明之前那么开朗的人突然一言不发,他的快乐连带李琦钰的快乐一起没了。
“小元子到底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因为肖炎?是的话我马上给你报仇,你说句话好不好,我真的很怕很担心所以你别这样……莫以文我求你了说句话……”
莫以文看着李琦钰无动于衷,他看着李琦钰焦急,悲伤反而多了一块,他想说话,但不知道说什么,或者——他压根说不出来。
风停了,莫以文眼泪终于是掉了下来,他看着李琦钰,嘴巴微张,说了一句话。
“肖炎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琦钰愣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现在无论莫以文说什么,她都只会去顺从接受了。
莫以文又迈开了步子,李琦钰跟着他走,这次她也没有说话。
好久,不知走了多久,反正快到家了。
“琦钰……”莫以文突然叫到,声音微乎其微,带着些若隐若现的哭腔。
“嗯?”李琦钰回头,担忧的看着莫以文。
“我想奶奶了……”
这几个字从莫以文口中说出,像针一般,不仅扎了李琦钰的心,也扎了莫以文自己的心。
终究是没忍住,十五岁的男孩子蹲在路边哭了起来,李琦钰没有说话,就这么陪着莫以文,看着他哭,帮他擦眼泪,听他讲平常没有的悲伤到极致的胡话——她之前听过一次——是莫以文奶奶去世的那次。她会时不时的说一些“没事我在”之类的话,仅此,再无其他,也不需要其他。
她记着莫以文曾经和她说过的一句话:“在至亲之人面前,情绪是不用伪装的。”
……
又过了一天,莫以文的情绪好转一些,但肖炎仍然消沉。
上课时元宵每每向这个无人关照的角落投来关切的眼光,莫以文不敢看元宵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他害怕的光。
让人意外的是莫以文和肖炎的关系虽说尴尬,但也不是无法沟通,肖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相处,虽说心里难过,但是对待他人还是很友好的,起码对莫以文是这样。
莫以文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以前那个肖炎,直到有一天他的前桌不小心磕到他的桌子,前桌赶忙回头道歉的时候被肖炎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莫以文从那眼神里捕捉到一些熟悉。
肖炎不怎么说话的,但根据初中和他在一个班的同学的描述,他很喜欢和别人玩乱打闹。现在这样沉默寡言,大抵是受情绪的影响,他和莫以文的对话极其有限且枯燥,仅有的几句话也就是借个铅笔橡皮,或者问问现在几点还有多长时间下课,后来元宵在教室安了表,于是谈话的内容又少了一项。
活的真累,莫以文想。
是一次极其偶然的机会,语文课时莫以文看到元宵担忧的眼神又飞向了这里,那担忧似乎大部分是给肖炎的,于是莫以文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肖炎:
“你和小元子之前是不是认识?”
问出这句话莫以文自己也惊了,他从来没有主动和肖炎说这么长的话,于是他提起心,战战兢兢的等待肖炎的回答。
肖炎一愣:“她没和你说这个?”
莫以文摇摇头。
肖炎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说“是”,随后低头陷入沉思,像是在回忆一段痛苦且快乐的往事。
那的确是一段痛苦且快乐的往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肖炎抬起头,认真的看着莫以文——这是高中所有时间里肖炎最认真的一次,他说:“元宵像是我的姐姐。”
……
肖炎和他的爷爷生活在一起,在H市有些偏僻的一所院落里。
那里被称为旧城区,好多年没有变过了。
那时候肖炎是不知道爸妈的事的,只是偶尔疑惑为什么别人都有爸妈就自己没有,当他气鼓鼓嘟着嘴问爷爷的时候,爷爷不说话,好久才笑着说:
“不是还有爷爷吗。”
四岁的一天,家里来了奇怪的客人。
是一对夫妇,和一个大姐姐。
肖炎不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他只知道大姐姐很漂亮,名字很好听,叫元宵。
大姐姐看到他就哭,肖炎不知道为啥,就安慰她别哭,于是她哭的更厉害了,她哭着向肖炎道歉,一个劲的说对不起,肖炎吓傻了,好久才想起老师说要和说对不起的人说没关系,于是他就说了,虽然他不知道元宵为什么要道歉。
后来元宵经常来肖炎家,总是一见面就抱着肖炎哭,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一开始肖炎还安慰,后来他发现安慰没有用,于是索性就不安慰了,再后来,元宵也不哭了。
她会给肖炎带糖葫芦,薯片,辣条(肖炎不能吃辣条,元宵就带着肖炎偷偷吃),各种各样的糖果,在周日的下午,肖炎坐在元宵怀里吃了一脸,歪头听元宵讲故事,一听就到了黄昏。
元宵似乎什么样的故事都会讲,什么王子公主骑士啊精灵小矮人魔法师等乱七八糟的,肖炎很喜欢听,因为元宵的故事不重样。
故事听烦了,肖炎就挣开元宵的怀抱,在院子里跳,元宵有时候会带竹蜻蜓,或者陀螺,肖炎觉得元宵是神仙,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有。
肖炎问元宵:“为什么你叫元宵啊,元宵不是个节日吗?”
“因为我出生的那天是元宵节啊。”
有一次,元宵给肖炎讲了一个特殊的故事。
是一个消防员拯救小女孩的故事。
那个小女孩不懂事玩火柴烧着了家,消防员救她出来,自己却牺牲了。
元宵静静的说,肖炎静静的听,院子里好安静,能清楚的听到风抚摸叶子的身子,阳光很暖和,但不知道为什么,打在肖炎身上肖炎竟然有些冷。
肖炎听不懂元宵讲的这个故事,但他觉着不能让元宵伤心,准备笑着说故事真有意思的时候,他感觉头发湿湿的,脑袋凉凉的。
他抬头,正好一滴水落在肖炎鼻尖。
元宵哭了。
肖炎赶紧说:“姐姐的故事可好听,姐姐别哭了。”
元宵没有说话,但是她擦了擦眼泪,看着远方,好久。
远方有夕阳,白云在流血,漫天都是红,红的耀眼,红的壮观。
肖炎说:“真好看。”
元宵说:“像火。”
后来元宵依旧每个周日都来,但渐渐的,呆在这里的时间变短了,从四五个小时变成三个小时,再变成两个小时,有时候甚至是匆匆看一眼就走。
爷爷看着元宵说:“小姑娘长大了。”
肖炎问爷爷为什么姐姐不来找他了,爷爷说姐姐是高中生,高中生要高考,要考大学。
肖炎知道大学,大学很重要很重要,所以他在心里为元宵祈祷,希望她考一个好大学。
三年后,肖炎再没见过元宵。
爷爷说小姑娘有出息,真真正正的考了一个好大学。
那时候,肖炎七岁。
那时候,他知道了爸妈的事。
是爷爷告诉他的,爷爷把一切都告诉了他,没告诉他的是……爷爷自己加重的病。
肖炎好伤心,他觉得自己好可怜,一出生就没有父母,他其实没有多少悲伤,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拥有,所以知道失去的时候,顶多是觉得遗憾而已。
但本来他应该拥有的是父母,而不是孤独。
他很孤独。
从小到大除了元宵在的那三年,他一直都很孤独。
爷爷身体不好,而且耳背,甚至连话都没法正常说,旧城区没有小孩,出门只有凶狠的恶狗,他没有爸爸妈妈,在学校没有小朋友愿意和他玩。
累了就睡觉,不累就呆呆站着,这就是他的童年。
他本来不用这样的。
如果有爸爸妈妈,他可以不在旧城区住,不用害怕恶狗,在学校也不会没有小朋友不愿意和他玩了。
可是他七岁的时候,元宵走了之后,爷爷和他说,他的爸爸妈妈去世了。
爸爸是为了救火去世的,他觉得爸爸很伟大。
但比起爸爸伟大,他更想要爸爸陪他。
肖炎想爸爸了,虽然他没有见过他的爸爸。他和爷爷说,爷爷笑,爷爷听不到。
于是他和小草说,他和小草讲爸爸的故事,小草说你爸爸真傻。
肖炎问:“为什么?”
小草说:“为了救别人自己死了,这不是傻这是什么?”
“可是他救了小女孩啊。”
小草说:“可是火是小女孩引起的,没有小女孩,就没有火了。”
肖炎想了想,觉得小草说的有道理。
“都怪小女孩。”小草说。
肖炎点点头,也说:“都怪小女孩。”
爷爷告诉他是小女孩玩火点着了家,肖炎觉得是小女孩害死了自己的爸爸。
他恨小女孩——他从来没有恨过人,这是第一次。
如果问他最喜欢的人和最恨的人的话,他会说:“最喜欢的人是元宵姐姐,最恨的人是小女孩。”
他从七岁恨到十二岁,从单纯恨他害死了爸爸,到恨她夺走了自己整个童年。
十二岁他有了很多朋友,和朋友们在一起很快乐,他笑的很多。
可是他还是孤独。
因为他没有爸爸妈妈。
小女孩夺走了他的爸爸妈妈。
后来……依旧是十二岁,那一年元宵考上了研究生,她回家了。
一个秋天的黄昏,她来找肖炎。
肖炎听到有人敲门,去开门,门口站着元宵,她脚边放着行李,家都没回。
肖炎傻眼,好久说不出话,甚至忘了将元宵请回家。
他先是傻站着,然后激动,话都有些说不清了。
“元宵姐姐?你回来怎么不说一声啊,我都没准备好,你看家里还乱着呢,你看……”
元宵突然落了泪,肖炎有些不知所措,刚想着要怎么说接下来的话,却被元宵扯到怀里。
她哭的厉害,身子颤抖,似乎下一刻就会散掉,但颤抖的身子仍然将肖炎整个包裹住,于是两人一起颤抖。
哭了好久,元宵放开肖炎,抹把眼泪笑笑说:“肖炎长高了。”
秋天,小院子里支了把桌子,旁边放了木凳,上边坐着元宵和肖炎。
肖炎问元宵怎么不先回家,元宵没有说话。
肖炎问元宵大学怎么样,元宵没有说话。
肖炎问元宵怎么瘦了,是不是吃的不好,元宵也没有说话。
她怔怔的望着院子里那棵树上的叶子,叶子红了,枯了,风一吹就落了,和其他的叶子一起洋洋洒洒的落下,红色的雨一样。
像火。
她怔怔的望着那些火落在墙角爷爷的拐杖上,一句话也不说,也许她知道她要说什么,也许她只是没法开口。
肖炎看到天边一朵云烧着了火,于是天都被烧成红的,下边是翠绿连绵的山,很大很好看,幸运的是,山没有被夕阳点着。
元宵和肖炎说,她就是当初那个玩火柴点着家的小女孩。
……
云烧完了就只留下灰烬,天空红的耀眼也短暂的可怜,最后看不到了,所有的颜色都在黑暗中死去,许是神明失手打翻了墨倾,瞬间,就染黑了整片天空。
天空黑的压抑,令人窒息,像肖炎十二年的怨恨和孤独,像元宵十二年的内疚和痛苦。
他们在黑暗中对视,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脸,第一次,他们觉得对方是如此的陌生。
……
“没关系。”莫以文说。“星星和月亮都在努力撕开黑暗,夜晚很黑,会让人害怕。”
莫以文抬头,看到了元宵眼睛里的光。
“但星河灿烂,我们要努力发光。”
……
这句话永远的刻在了肖炎心里,终身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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