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空白,鼻尖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幸幸,你怎么了?感觉怎么样?”
我眼前视线一片模糊,灵魂像是三魂丢了七魄,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只隐约感觉到我身边一直有人急切呼唤。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想,就想躺在那片野草野草地里。
我低头着,手缓缓摸向肚子,那里空空如也,忽然一滴水掉在我的手上,温热的水感瞬间换回了我的理智,我转头看向何易,紧紧抓着他的手。
“何易,我的孩子明轩他是不是没有了。”我紧紧盯着他的嘴唇,害怕他说出我心中不敢想的事情。
何易也掉下了眼泪,他伸出手不断摸着我的脸,他哭道:“幸幸,你不要哭了,我们不要孩子,你能平安就好,别的我什么都不要。”
我的孩子真的没了。
原来那场梦是真的。
心好痛,像是被人狠狠抓住,我一点气也透不出来。
我的心中爆发一股浓浓的怨恨,我抓着何易的衣袖,力道几乎要将他的衣服捏穿,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陈胜利呢?他在哪里,我要他死。”
如果不是他,我的孩子还在我的肚子里,如果不是他,几个月以后我就能和我的明轩见面,都是因为这个畜生,都是因为他!!!
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怨毒,脑海不断回想陈胜利的千万种令人生不如死的方法。
“幸幸,不要激动。”何易抱着我焦急道。
不要激动,我怎么可能不激动,我满心期待的孩子他没了。
我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一片模糊然后陷入了一片昏暗。
我晕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平静了很多。
何易坐在我身边一言不发,而我看着窗外的夕阳,真好看啊,橙色紫色赤色交叉相融,成了大自然天然形成的一卷绝美画作,忽然,一排大雁飞过,更为这幅画添加了不少生动。
“孩子是怎么没的。”我感觉自己灵魂与□□分离,冷漠而又无情注视着这一切。
何易抓着我的手让我不要伤心,让我好好休息,这些事情等我身体休养好了再谈,可是我不管,我固执想要知道我的孩子是怎么没的,他不愿意告诉我我就一遍又一遍地问,直到他说。
何易拗不过,低声道:“你车子撞到了墙,肚子和头都撞到了车上零件引发了早产,孩子生下来放在保温箱两天就没了气。”
我想了起来,我的车子失灵了,我撞到了墙,孩子没了。
“既然生了下来,那总该有尸体吧,我想要见见我的孩子。”
“幸幸,别看了,他和我们没有缘分,你要好好休息。”
我听到这句话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大吼大叫道:“我不管,我连自己的孩子最后一面也看不见吗?他死了我都看不了一眼吗?”
何易的手不断给我顺气:“好好好,我带你去看。”
我跟着何易来到了一个房间,那里好冷啊,就像是在冰窖里一样。
我看到一个透明箱子里面躺着一个小孩,他真的好小啊,差不多只有我手腕到手肘那么长,眼睛闭着,身上穿了件蓝色的连体衣,两只小手紧紧攥着,我甚至看见他大拇指长出了小小的指甲。
他躺在那里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的孩子。
我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手小心翼翼抚上玻璃箱,很像摸摸他的小手,可是还没等我碰上去的时候何易抱着我离开了。
我用力挣脱他的手,可是这一次的何易说什么也不愿意让我再进去,他把我打横抱起来步不离开。
我们回到了病房,他强横地将我塞进了病床上。
我不听他的,掀开被子就要起来,何易再次给我盖上,如此几次以后他像是来了气,紧紧抓住我的手臂一字一句道:“简幸,他已经死了,明天就火化了,而你还活着,你现在在月子里也砸出了脑震荡,你应该好好待在病房里休息。”
我看着他的脸还是忍不住委屈,抓着他的衣服哽咽道:“我的孩子他没有了,他都成型了。”
我扑在他的怀中大哭一场,何易听着我的哭声也不好受,他一下又一下摸着我的头发安慰我。
死了的人已经离开,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我不想让我的父母朋友担心,也不想让何易为我难过,我知道他承受的压力也很大,不仅要面对我无理的哭诉还有我公公婆婆那里的解释。
第二天我就平复好了心情,亲自和何易一起将明轩送到火化场火化了。
那是我第一次抱过他,他就那么安静的在我怀中,仿佛睡着了一般,安静又乖巧就像是我梦中的那样。
我不舍地将他送了进去,直到几个小时后,一捧灰送到了我的手中。
我的孩子看都没有看过这个世界一眼就离开了我的怀中。
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难过,只能紧紧攥着骨灰盒,用眼泪诉写我心中的哀伤与苦闷。
何家父母看过我一次,何父只是让我好好休息别的什么也没说,何母就显得难缠了许多,说了不少难听的话,我也没有精力和她斗智斗勇了,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何母被我这服油盐不进的模样我的要死,指着我骂骂咧咧道:“让你好好呆在家里你不待,你出去乱走什么,把我孙子给搞没了,你除了能给我何家生孩子你还有什么用,我迟早得让我儿子把你给休了。”
何母平时是一个优雅知性的女子,很少会说这么直白难听的话更多的是阴阳怪气,这次说的这么难听显然是气到了。
她还想站在我面前骂我却被蓝吟给推了出去。
“这位夫人请你离开,病人需要休息。”
何母气愤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干什么,我说我家家媳妇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算个什么。”
蓝吟不想和她过多纠缠,直接把门一关,病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蓝吟快步跑到我身边一把坐下,她的动作幅度太大了,我也受到了她震动的余波。
我看着她笑了笑,想让他不必为我这么担心:“你最近好像很闲,我怎么每天都能看见你。”
蓝吟从边上水果篮里面给我剥了一个香蕉送到了我的嘴边。
我摇了摇头说不想吃。
蓝吟说补充维c,我也只好将那个香蕉吃下去。
吃完香蕉以后,我又想起了那日发生的事情,可是不多,仅仅只是一些画面片段而已,我的头有些疼,心中却记挂着别的事情,我说:“蓝吟,我为什么总是记不清那天的事情了。”
蓝吟说我撞到了头,脑子里面有淤血等以后淤血散开了就会想起来。
我问何易呢,他在哪里,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看见他。
蓝吟的眼神有些迟疑,她顿了半天才说道:“何易处理陈胜利的事情了,还有外婆那里也需要人照顾,等晚上就会回来。”
依照我对蓝吟的了解,她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我一眼就能够看出来,不过我也知道就算是我问她也不会说,我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说自己累了想要睡觉。
蓝吟替我将被子拢好,自己坐在了一边的沙发上。
我想着等何易回来问问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想到自己还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隐约感觉到有人爱惜地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就是两个人的谈话声。
到了此刻我隐隐有清醒的迹象也明白了那两个人是何易和蓝吟。
我想起来喊他们可是身上就像是鬼压床了一般起不来。
他们像是害怕吵醒我声音压的很低,可是房间内太安静了,哪怕他们声音很小依然一字不落进入我的耳中。
蓝吟道:“你打算瞒她多久,事情终究是瞒不下去的,她早晚会想起来的。”
瞒?
瞒谁?我吗?
为什么他们说的话我全部听不懂,像是打哑谜一样。
我不再想要挣扎起身,反而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他们的声音。
何易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了:“至少现在得瞒过去,她身体不好又才失去了孩子,我怕他听到这个消息受不了。”
何易的声音带着颤抖,仿佛是怕极了。
我真的越听越迷糊,他们究竟在讲什么?
蓝吟道:“好,明天我去崔老师家吧,换着来不然简幸要起疑心的。”
听到崔老师几个字我的脑海中忽然涌现大片大片片段,他们越来越清晰,是了,那天我们准备去看美术展的,可是回来遇见了陈胜利,他还拿刀威胁我们。
后面发生了什么,原本模糊的记忆忽然清晰了起来。
是了,小崔老师中刀了,我准备开车送她去医院的。
那么她现在人呢?
身上的压力瞬间消失,我一下子就坐了起来,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他们两个人显然是吓了一跳,完全没有想到我没有睡觉。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何易,他走到我面前握紧了我的手,声音不易察觉带着颤音:“幸幸,你想要什么,饿了吗?还是想喝水。”
我生气了拍了自己的脑袋却被何易拦了下来,我心中骂着自己脑子笨,怎么住院几天把小崔老师忘记了呢。
我反握住何易的手:“何易,我想要去看看小崔老师,她在哪个病房,我醒了这么久不去看她她会生气的。”
何易没有回答我,只是敷衍着我让我好好休息我,今天太晚了。
看着他的反应再联想他们刚才说的话,我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念头,我迟疑道:“是小崔老师受伤太严重了吗?”
我害怕的手都颤抖了起来,要是小崔老师因为我受太重的伤我真的会愧疚死的。
何易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将被子往我身上盖。
这就是不让我看小崔老师的意思。
我有些急了,一把掀开自己的被子,怒声道:“你说话呀,小崔老师怎么了,你说啊。”
何易依然回避我的问题,只是一个劲的让我好好休息,等我身体好了再说。
我身体怎么样我自己还不清楚,我打算再过两天就出院,我还有工作呢,照现在的情况我的礼服是做不完了,发布大秀只能延迟,我还得向媒体准备为什么延迟的原因呢。
蓝吟走了过来,对着我说道:“简幸,我告诉你,可是你一定不能激动。”
一直沉默的何易忽然激动好喊了一句蓝吟的名字,他的语气像是警告,像是不同意蓝吟的决定。
蓝吟此时夜带着几分怒意的吼道:“你难道要瞒她一辈子吗?你知道她的性格,不大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听到这句话我心中赞同点点头。
然后蓝吟就说出了我不能接受的话。
“简幸,崔雅莉老师死了。”
我怔怔地看着蓝吟,反应像是慢了好几拍,也可能是最近痛苦的事情发生太多了,以至于我的耳朵将不好的事情全部过滤。
我感觉时间被无限拉长,可是只有不远处的钟摆哒哒的声音提示着我才过了几秒甚至更短。
雅莉老师死了,小崔老师死了?!
我不相信,她怎么会死呢?
这是个噩梦,梦里我不仅失去了我的孩子甚至我的老师也离开了我。
我使劲地掐自己,很疼,疼的我眼泪都掉了出来。
这不是梦,所有的事情都是现实。
何易紧紧抱着我不断对我进行安抚。
“幸幸,没事的,以后都会好的,不要怕我陪着你。”
我说不出话,最后眼泪大颗大颗留下,可是最近我哭的真的是太多了,眼睛只要一掉眼泪就疼的不行。
我颤抖着声音,几乎用尽我全身的力气说道:“我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看见小崔老师的尸体我才相信她走了。”
我固执,不顾自己的病体死活要离开医院。
何易和蓝吟拗不过我将我带到了云城郊外的一片墓地。
月亮缩紧云层之中没有一丝光亮,寒风大肆呼啸吹动了墓园的树叶,沙沙作响,像是阴间勾魂的交响曲,让人忍不住寒毛直竖。
我借着手机上的手电筒看清了一块墓碑上的照片,赫然是我最熟悉的面孔,她浅浅微笑着,眼里带着无限温柔与阳光,甚至在这片阴凉之地驱散阴寒。
墓碑上用金色笔墨写着几个大字,爱女崔雅莉之墓。
手上的手机掉落在地,人也不受控制跌坐在地上。
我什么也感受不到,只有墓碑上的几个大字。
爱女崔雅莉之墓!
这个几个字如同如同尖刀一般狠狠的插进我的身体,让我万剑穿身。
怎么会这样?
崔雅莉老师死了,我不敢相信。
如海般的愧疚几乎要淹没我,是我,都是我的错。
何易将我抱了起来,忽然我看见不远处走来两个人影,可是我只落到最前面的那个人身上。是崔雅莉老师,她没有死!
我惊喜地挣脱何易的手,快步跑了过去,高兴地喊道:“小崔老师,你来了,她们都说你死了,我不相信的。”
面前的人愣住两秒,忽然发出了一道抽噎,她说:“简幸,是我。”
是大崔老师。
我终于而有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
小崔老师离开了。
那个在我人生中给予我最大帮助的老师真的离开了,而且都是因为我。
白眼狼,简幸,你就是一个扫把星,谁和你在一起都会倒霉的。
我麻木而又迟钝地被何易还在怀中,冷静地听着他们说话。
来人是大崔老师和贺东良。
大崔老师在墓碑前烧着纸钱,眼泪像掉线的珠子一般,在地上的石板路形成了一片氤氲。
“我刚才做梦梦到我妹妹说她一个人在这里害怕,所以东良陪我来这里看看她。”
蓝吟在一边给大崔老师挡风,纸钱燃烧的火光照片了大崔老师的脸,她不停对着墓碑喃喃自语,说小崔老师一直不让人省心,一点也不听话。
说着说着大崔老师又不可控制大哭起来。
她痛彻心扉的哭声在墓地之上更显荒凉,一下又一下砸在我的心口,让我透不过气来。
我忽然就害怕了。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怕她怪我是我将她的妹妹带入危险的地方。
四周的风声像是批判我的罪行,密密麻麻,窃窃私语,让我的精神面临崩溃。
我像是看见大崔老师忽然转头,对着我毫不客气的怒骂。
他说都是因为我她的妹妹才会死的,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我不敢再听了,尖叫着一把推开何易,踉跄往下面跑。
路面崎岖还全是楼梯我又没有手电筒,结结实实不知道摔了多少跤,直到我被一个人抱进怀里我才安静了下来。
我贪恋吸取这个熟悉的气息,面前的鬼影终于消散。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