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忘忧

林不期本是想独自寻找她所谓的心上人,可担忧她身体尚未完全康复,亦有感恩之意,江翎便提议三人结伴而行,也叫尹月稍稍放心下来。

林不期带领她们前往一处山村,去时自是满心欢喜,可方至村口便觉不对,面色凝重,望着早已荒废的村落,不过一年,竟如此萧条。

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向更深处奔去,熟悉的屋后竹林,立了几座坟,看到某个碑上的名字,神情一滞,这村里姓时的只有一家,叫时忘忧便只有那一人,却是一年前立的,添了些新土。

是回林家时,外亲屠了村吗?

林不期顿觉胸口沉痛,跪坐在地上,忆起重逢后时忘忧淡漠疏离的眼神,是恨极了她吧。

被接回林府之前,她便已与那义兄取得联系,谋划里应外合重夺家权,外亲似有意迎合,说从山村带来了一个丫鬟。

故而,两人再见面,林不期又惊又喜,却又不敢展露心意,只怕被外亲抓住软肋,便不曾给她好脸色,却也暗地护着她免受他人欺辱。

两人在重逢的几个月里未能说过几句话,所以林不期也无法探知时忘忧是因何而来,肃清外亲刻不容缓,更有虎视眈眈的义兄,她不敢也无暇去想其他。

直至一切尘埃落定,林不期终于打算去和时忘忧说清一切,却正遇上义兄派来的杀手。

可如今,说清又有什么用呢,害她家破人亡,害她无家可归……哪怕做那些事的人都与她没有关系,一切却是因她而起。

那些外亲视人命如草芥,屠尽满村,是为担忧有母亲暗插的眼线?留她一人,是为迎合还是有意恐吓?

好似下了某种决心,林不期站起身,“我要去找她……”还未站稳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月牙儿手快接住林不期,江翎上前把脉,眉头微蹙,情绪如此起伏,哪里还能远行,早知就该强制让她静养……

林不期似梦似醒间好像回到八年前。

那时十岁的她被送到山村,母亲除去玉戒,未给她留下任何东西,她只得一路摸索,正是寒冬,饥寒交迫,终是不支倒在路旁。

恍惚间,周围似有人低语。

“这是哪里的孩子,咱们这村子,竟来了生面孔。”

“看她穿着倒像是大户人家的。”

“大户人家怎舍得将孩子扔在咱们这个前无村后无店的地方。”

“莫不是被寻仇,逃来这里的?”

“诶!晦气!不如将她扔到后山林子去自生自灭吧。”

察觉到有人搬动自己的身体,却根本无力挣扎,绝望之时却听到少女清脆的嗓音喊道:“你们在做什么!”

那几个壮汉停下动作,摆了摆手,“时姑娘,这有个生面孔,衣着华丽,我们怕她是被寻仇逃来村里,所以想将她丢出去。”

“你们先离开,我来处理。”

那几人并没有听话,执意要将她扔出村子。

林不期悠悠转醒,虚弱开口道:“各位大哥,我是与家人出门遇到山匪,走丢了,实在太饿了才晕倒在这里,求求你们给我口饭吃,吃完我就离开。”

说罢,眼底蒙上水雾,似是马上就要哭出来,目光诚挚得不像是说谎。

被叫做时姑娘的人开了口,声音仍是清脆好听,“我带她去吃饭,你们都回去吧。”

那几人先是愣了愣,嘴里轻声嘀咕了几句便离开了。

林不期勉强站起身,“谢谢……”脚下踉跄,又挪了几步,“还不知姐姐名姓,日后定来谢恩。”

“时忘忧。”时忘忧面色微红,还未曾被小姑娘叫做姐姐,自然是有些不自在,却还是上前扶住她,答了自己姓名。

饭馆内,林不期仍是面色惨白,尽管体温稍稍恢复,但在外面冻了太久,一时半刻也难缓和。

吃了些饭菜才找回些知觉,突然泪水不可抑制落了下来,是为之前十年未曾有人这样关心她。

“怎么了?”时忘忧关心道。

“时姐姐,其实我刚刚骗了你们,我实在是怕那些大哥又将我扔回林子里。”

“所以你到底是谁,又为何出现在这儿,来这里又有什么目的。”

“我和家人出游,遇到山匪,爹娘都被杀了,我没有家人了,我也没有地方可去了,爹娘只让我拼命跑,我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又爬起来继续跑,才跑到这里。”说着,林不期抹了抹泪水,撸起袖子,提起衣裙,展示着身上那些伤口。

时忘忧有些不忍,轻轻抱了抱林不期。

林不期先是一愣,眼前的人到底是心软,“时姐姐,我如今无处可去……”

时忘忧打断道:“你叫什么?”

“不期,林不期。”这山村消息闭塞,也无人知晓林家,更无人知晓她的身份,这是母亲把她丢到这儿便告诉她的,唯有活下去,才能在日后重夺家权,若在林家反而处处被监视束缚。

那年林家上下皆知她被抛弃,故而也没有人愿意接近关拂她,更无人探寻她身处何处。

“不期,今年多大了。”时忘忧开口,语气轻柔。

“十岁。”

“竟只比我小了五岁,看你模样以为最多不过七八岁。”

时忘忧轻叹一声,又拂起林不期衣袖,看了看那些擦伤,“很痛吧。”

林不期摇头,确实如此,若要成为林家家主,需得隐忍克制,一时不可松懈,但此时却要装作强忍疼痛,眼眶微红。

“我带你回家吧,待你养好身体一切再做打算。”

如此,林不期便在时家住了一段时日。

期间林不期会时常陪同时忘忧上山采药劈柴,而时家夫妻似乎也十分欢迎她的到来。

时家不过普通人家,丈夫是樵夫,妻子是绣娘,时忘忧师承村里的老郎中,四处为人看病。

初春,林不期终于完全康复,还是要离开,可心底竟真生出了几分不舍,天公作美,行至半路,乌云滚滚,大雨倾盆而来,她也不躲,初春的雨寒冷刺骨,渐渐,雨声也听不太真切了。

清醒时,又是那张熟悉的床,时忘忧数落着她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雨,就这么淋了几个时辰,要离开连句告别的话也没说,高烧三天才退,若脑子真烧坏日后也没人肯要了。

那时她笑着问:“那时姐姐还愿意多收留我一段时日吗?”

时忘忧愣了片刻,又轻笑道:“便留下吧,至少在这里,我能保证你吃穿无忧,你想过以前的富贵日子,我自然做不到,若是你要去投奔你什么远房亲戚,便告知我一声再去。”

“没有远亲,只有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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