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眇虽疲惫至极,又被一重重梦魇缠绕,神思混沌,但身体本能的反映远比想象中更快,她下意识地摸向枕头下,却摸了个空。
没有匕首!
一瞬间巨大的惊恐漫过四肢百骸,她也从梦魇中挣脱了出来。
“醒了?”熟悉的声音拂过耳廓,谢眇睁开眼,看见一张同样写满疲惫的脸,“别动,再睡会儿。”
谢眇推开他,冷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谢绍似是累极了,就靠在榻边坐下,微微闭着眼,“替皇后扶棺入陵的后续事宜都安排好了,来看看你。”
他的发冠有些斜了,鬓角也不似往常那般一丝不苟,有一缕碎发散落下来,沾了霜雪,凝在了削瘦的颊边。下巴上也冒出了一片短短的青茬,显然刚刚忙完,来不及修整,便赶到宫里。
谢眇还在气他对自己隐瞒母后的病情,生怕自己心软,翻过身背对着他,“现在看完了?可以走了。”
“你睡吧,我在这儿陪你。”
谢眇有些恼了,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指着门外道:“你听不懂话?我让你走!我不要你陪!”
几次三番被下逐客令,谢绍心底亦烧起一团火,可一想到方才进来时见她在梦中皱着眉头的模样,霎时间就熄了。
从前都是她眼巴巴地凑上来,跟在他身后“小皇叔”长、“小皇叔”短的,他那时嫌她聒噪,如今她真不要自己了,反而是他舍不得了。
谢绍提起被子裹住她的肩膀,只道:“我在这儿,不用担心有人伤害你,好好睡一会儿。”
“正是因为你在这儿,我才更应该担心!”
话一出口,谢眇自己都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他说出这样尖酸刻薄的话。
谢绍的手顿在半空中,被褥顺着她肩头再度滑落。
屋内门窗紧闭,风雪难侵,他却感觉无端寒冷,连指尖都在发抖,“环儿……我……我不会伤害你。”
委屈?或者是别的什么。这样的表情谢眇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此刻看来,只觉心猛地一坠。
她抓紧了床单,止不住地发抖,“那你为什么骗我!”
“你早就知道母后病重的消息,对不对?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若早告诉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不要世人承认这十年的功绩,不要襄王的虚名,我什么都可以不要的!”
“我只要……只要见她最后一面……我还有好多话来不及跟她说……”
谢绍知道,此刻什么辩白都已无用,他只是收回手,低下头,“对不起。但……我不后悔。”
谢眇双手捂着脸,埋在膝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有蜷起的身体微微抽动、颤抖着。
她知道,这一切不全怪他。
她也知道,这样的结局才是母后希望看到的。
可她好痛啊,浑身的骨头像被敲碎了一样痛,五脏六腑仿佛被紧紧攥住,筋脉也酸胀的厉害,每一次迟钝的跳动都像快要爆开。
“如果恨我会让你稍微好过一些,那就恨吧。”谢绍上前,一手撑在墙壁上,在她耳边低声道,“只要不离开我,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过了很久,久到谢绍恍惚间都要睡着了,才发觉怀中的人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抬起头,一双红肿的眼睛分外醒目,嘴唇也是红红的,显然刚被她自己咬过。
“送我去凌国是第一次。”
“这是第二次。”
“谢绍,事不过三。”
“以后不许再骗我,打着为我好的幌子替我做主。”
“否则,我会永远离开你!”
睡意朦胧的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刚上眉头的困顿消散无踪,谢绍拥上前,逼得她不得不紧贴墙壁。
通红的眼睛眨了眨,一颗泪珠便从睫毛上掉了下来,这并不意味着她害怕了、让步了。相反,迎着谢绍冰冷的目光,她的声音也一点一点冷了下去,“我会说到做到。”
她话音落地的下一瞬间,谢绍已俯身逼近。谢眇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地扭过头,闭上了眼。
猝不及防,脖子上传来一阵疼痛,“唔……”谢眇闷哼一声,睁开一只眼,只见谢绍正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伏在她的颈侧。
他似是气极,重重地在颈间软肉上咬了一口,却没舍得真咬破皮便收起了牙,只用粗粝干裂的薄唇叼着颈皮,狠狠碾压。
火燎般的疼痛间夹杂着酥麻,谢眇不堪承受,一边拼命向后缩去,一边推他的肩。
平日里看着斯文柔弱、风吹就倒的容安王,此时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然纹丝不动。反而趁机抓住她的两只手腕,摁在了墙壁上。
唇只是短暂地从颈间抽离了片刻,很快又贴上来,在那块泛红的肌肤上反复吮磨。像只饿了很久忽然见到一尾肥硕鱼儿的小猫,恨不得将鱼儿拆骨剃肉、吞吃入腹,又实在舍不得一口气吃干净,只能一点点舔舐着鱼儿身上的猩甜,慢慢抚慰空荡的心灵。
谢眇无力招架这样的攻势,哑着嗓子喊道:“谢绍,谢绍!你疯了!放开我!”
“没错,我是疯了。”谢绍的牙齿贴着她脖颈上的软骨,带动浑身的骨头颤栗着发出共鸣。
谢眇只觉浑身酸软,他的声音似乎从头顶落下,又似从她身体里传出,里里外外,将她围得水泄不通。
“从你离开的那天我就疯了。”
“我曾以为自己讨厌你,直到你走之后我才发现,我只是太害怕靠近你了。”
“你自出生起就受尽帝后宠爱,嚣张跋扈,宫中上下无人不知。而我呢,生来就是一个笑话,无论我再怎么忍让,再怎么学着讨父皇欢心,他也从没正眼看过我。”
“你就像天上的太阳,而我呢,只是井底的一块冰。太阳的光辉固然温暖,可也会带来灼痛。”
“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要靠近我?”
“不管我说多难听的话让你走,对你冷脸,对你呵斥,为什么你还是一次次笑着走到我面前?”
“是你先招惹的我!”他发狠咬了一口,尝到一丝血腥味才罢休,缓缓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这是惩罚。”
“别再说那句话。”
“我真的会疯。”
谢眇提起衣领遮盖住脖子上的红痕,咬着下唇,恨恨地盯着谢绍。
他总是这样,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击溃她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防线。
当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割舍童年,和那个无忧无虑的谢眇说再见时,他偏又提起往事,勾得她心里发痒。
当她好不容易狠下心来要割舍他,他偏又一改偏执冷漠,扮起可怜,让她想起他过去的一点点好,便舍不得了。
他太知道如何拿捏她的情绪了,而她对他,却仿佛一无所知。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对决。
谢眇决心要改变自己和谢绍之间的相处方式,她不会、也不能永远做被引导的那一方,被人牵着鼻子走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何况在这样的时局之下。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他不是发疯么,那她就疯给他看!
谢绍见她嘴唇都快咬破了也不发一言,以为自己真吓到她了,一时心慌,“环儿,我……”
不料下一瞬间,就被扑倒在榻上。
“你什么?嗯?”
谢眇一只手撑在他耳朵边,一只手握住他的喉管,却不曾稍稍俯下身,保持着彼此间最远的距离,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谢绍,下次在我面前发疯之前最好想清楚,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谢绍忽然勾起了嘴角。
谢眇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重重地眨了眨眼。
没看错,他真的在笑!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他是在嘲笑自己下不去手么?
谢眇气得五脏颠倒,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微微发力,那张面如冠玉的脸上瞬间染上了不正常的潮红。
他却蓦然将她拉进怀里。
那一瞬间,她手上力道失控,谢绍顿觉无法呼吸,眼前一黑,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也落了下去,喉间却发出了一声轻笑。
“你!”谢眇趁机从他怀里逃了出来。
奇怪,她为什么要逃?
她回过神,突然扒下谢绍腰间的束带,把他两只手腕和床尾的木头栏杆紧紧缠在了一块儿,打上一个死结。
做完这些,谢眇才拍了拍手,剥笋似的慢悠悠地扒开他胸前滑落的外袍,一层、两层、三层直至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里衣。
“这里呢,是璇玑穴,使三分力按下去便会使人无法呼吸。但我每次杀人的时候其实更喜欢直接捂住口鼻,这样带来的窒息感更直观,也更恐怖,你觉得呢?”
她言笑晏晏,眼睛亮亮的,手指点在他的胸膛上,一点点下滑,“这个,膻中穴,七分力突刺,能断人肋骨。”
“长按梁门穴会使胃部加剧收缩,据说是被人用手狠狠揉捏一般的疼痛。”
“神阙。”
她的手指划过腹部,在一寸之下的位置上停住,不轻不重地点了点,谢绍顿觉腹内一阵抽痛,仿佛有人把肠子拎出来拧成了麻花,皱紧了眉头,嘴角溢出一声闷哼。
谢眇这才心满意足地停手,“想必你也感觉到了,点神阙穴,便可使人尝到断肠之痛。”
她忽然放下了手指,小手撑在他的小腹上,慢慢俯身贴近他,眨着眼道:“小皇叔,你猜的很对,我舍不得杀了你。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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