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平市,国际会展中心,今天是颠覆业界的国产芯片追光3.0发布会的日子。
被国外压了那么多年,首次各项性能指标碾压式反超,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追光芯片创始人张昭还是个大帅哥,芯片发布会居然有些追星现场的意思了。
会场中心,张昭冷脸站在长屏下,机械地按着翻页笔,从追光芯片1.0开始依次展开。
以创始人作为个人IP来营销很常见,按理来说张昭这张脸太适合这么做了,可他既不爱营销也很少露面。仅有的一次采访全程惜字如金,任主持人挖坑试探,他都简要地回答或明确否定。也不是来自理工男拘谨导致的话少,他冷漠放松,又好像时刻都在走神。
大家发现了这个宝藏后全都一股脑地涌去了官方账号粉他,少有的照片个个都被盘得包了浆。
大家分析的确实如此,他是真的在时常走神。就在此刻,当讲到最初实现初衷时,张昭记忆里有一个人的声音不可抑制的反复回荡。
“国产GPU做得垃啊,追着英伟达抄架构能有什么出息。”
“按我说要搞就搞完全颠覆,狂堆线程和二进制表达玩了这么多年到底有没有点新东西啊。”
“总是卡死在兼容性和生态上,追着跑生态当然跟不上,为什么不是我们定义更简单计算范式,不该让无意义的复杂性和工作量成为推广门槛。”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与张昭截然不同,那人永远只做第一步。
可是张昭喜欢听他扯淡,当时那些嘴炮并没有多被听进心里,他只留意着那人光线下下毛茸茸的头发、一动一动的嘴唇,和把他揽在怀里时温热的气息 。
那人叫贺寻,五年前人间蒸发,张昭认为自己又被单方面遗弃了。
张昭被遗弃过很多次,未曾谋面过的父母,孤儿院的朋友,后来的养父,还有贺寻。
生平其他的那些次遗弃他觉得没什么不妥,大家各有难处,唯有贺寻的离开他无法接受。
是贺寻提的分手,他说不清该怨谁,觉得这里面也有自己的错的,还有太多没来得及回报的温情和遗憾,可一切戛然而止。他去报了案,没有消户记录,这人却就是找不到了。
贺寻消失的这些年,张昭杂糅着炙热的怀念和凛冽的怨恨,把贺寻说的一切雏形和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一一实现了。
做到追光3.0时真的就快实现了贺寻当初的设想,颠覆了业界旧有GPU芯片架构,重构了计算范式,以更简单的底层实现迅速构建上层生态。
集团先是让张昭带队一个预研产品线,后来又独立出公司,再后来,连菜市场的大妈都能聊上两句追光和那个年轻的科技公司总裁张昭,可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再出现。
几天后。
梁旭风风火火地闯入张昭的办公室:“你看没看我发你的消息。”
“什么消息?”张昭心不在焉地答他。
梁旭本来和贺寻玩的更多,在贺寻消失后他们才和张昭联系。最初那会,梁旭总觉得张昭看他的眼神瘆得慌,贺寻生死未卜,但张昭看他时总像在看贺寻的什么遗物一样。
“你手机解个锁,诶,你还把我消息免打扰了,我刚发你了,你自己看。”梁旭点开了一张照片,调转手机把方向对着张昭。
“!”张昭看到照片瞬间暴起,死死地揪住梁旭:“他联系你了?还是你找到他了?你照片哪来的?”
“诶诶诶,你轻点,轻点!老子头都让你晃掉了。”梁旭看他这么激动有些担心。
失去贺寻的前几年他见过张昭疯狂的样子,也经历过他消沉的时刻,但时间过了太久,他们已经很长时间再没有谁主动提起过贺寻了。可梁旭女儿都两岁了,张昭还是一个人,梁旭也知道他没忘。
“我也是整理那天发布会的新闻稿偶然发现的,就拍到这一张。图片我修复过了,应该......是他吧。”
梁旭什么时候走出了门张昭甚至都没察觉到,他直愣愣地望着那张照片。
比起从前,贺寻好像更瘦些,从照片里依稀能辨认出他清晰的轮廓和锋利的五官,有了些青胡茬,头发依旧干净利落。让他想起在实验室第一次见到贺寻的样子。
当时正研一,贺寻进了老刘的实验室也就四、五个月的样子。
老刘是他和张昭共同的导师,这人升到正教授后就决定大混特混了,他要好好弥下自己劳苦钻营的前半生。学术开始马马虎虎的,横向也能水就水,也不push学生,能最低标准给我毕业就行。
在实验室还有一个具体症状,就是没事就喜欢点名找人聊天玩,为什么非要点名呢,因为他总喜欢突然抛出一个自以为幽默的话题,大多数时候没人理他。他觉得很是尴尬,就发明了这个点名聊天法,老子都喊你名字了,你总不好冷场吧。
老刘发现了一个很能聊的学生,贺寻。
老刘觉得作为一个老师不该去评判一个学生的外表,但他的确是他见过长的最好看的学生了,无论从工程结构,还是比例设置都是很完美的存在。
但他面对贺寻的心情却格外复杂,一方面,他很喜欢这个活跃欢脱的学生,另一方面,他在一些点名聊天时发现贺寻总是不在实验室。无论是看他打过篮球一身汗水地晃进来,还是打扮得人模狗样地出现,他都十分羡慕和嫉妒,怎么有人可以一直这么乐呵不吃苦呢。
贺寻家境很好,毕业了回去继承家产就行,也不靠把书读得多好,想到这老刘觉得更气了。
于是,有一天,他故作严肃的把贺寻叫到了他办公室,先是关心了他最近的学习和生活,然后切入了正题。让他去历练一下,给张昭博士打打下手。
实验室有两个根据地,硕士在科研楼1,博士在科研楼2,科研楼2因为总楼层数少一些,又叫小楼,据说博士毕业压力大,怕大家跳楼摔得太死,小楼风险小一些,说的和博士不会主动位移一样,很是离谱。没有项目交集的话两拨人只在集体活动的时候能碰上面。
贺寻没有见过张昭,却听说过他,据说这人是小楼第一大卷王。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走的。
无论何时,他就一直在那搞科研。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也不知在哪练的街健那种瘦削又精悍的身材,看着还怪凶的。
在他手底下干过的硕士吧,提起来总是骂骂咧咧的。
贺寻去小楼找张昭的那天是一个傍晚,实验室的光线也像窗外的夕阳也染得甜滋滋的。
张昭开始没注意到他进门,直到头顶传来:“是张昭吧!我来找你报道。”说完一下子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好像他们已经熟的不行。
可那明明是贺寻和张昭说的第一句话,张昭茫然地侧过头,看到贺寻正呲着牙无比真诚的对着他笑。
隔着时光,两个身影无限重叠,在心里生生地涨开,涨得张昭酸疼难受。
那张照片是新闻稿里很普通的一张现场图,随拍了入场的人群,贺寻掩在人群里。可从位置来看他比周围的人矮了一截,看着不像弯腰捡东西,下半身被遮挡住也看不出是坐在哪里,旁边站着一个人,扶着他的肩。
张昭提取了照片里的每个人脸,并没有检索到有关贺寻的任何信息。但很快搜到了扶着贺寻肩膀的那个人,陈朝阳,男,25岁,就职于青盾网络安全公司。
这些年网安公司都不太景气,这家公司也不算入流。张昭翻了翻公司的官网,马上联系了市场部说要和这家公司合作。
青盾接到消息后整个公司都很重视这次合作,无论是追光本身还是其背后的集团都是青盾平时高攀不起的,而且,毕竟就快揭不开锅了。追光那边也没具体说对哪个方案感兴趣,具体搞什么合作点,就说要过来为后续合作做准备,要过来交流拜访,上下连夜准备,把这几年能拿得出手的项目和商业案例全都盘了一遍,万一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呢。
交流当天,张昭只带了梁旭和一个市场部公关,青盾这边呼呼啦啦码了二十人,寒酸的会议室略显拥挤。
双方寒暄后,因为摸不透追光这边具体想合作什么,青盾开始流水账般地介绍。1小时后,终于在一页讲针对抗显存比特翻转攻击的动态纠错算法时,张昭打断了他:“能否针对这个算法展开讲一下。”
对方叫赵方,刚升上硬件安全团队负责人,也不算草包,但这里他确实不懂,大老板今天在场他也不想露怯,把略懂的部分胡乱搪塞了一番。
张昭再次打断了他:“您刚才提到的,是常规启用ECC的做法,以平均20%性能折损为代价,显然并不是这页提到的原理和最终效果。”
赵方被突然问住有些下不来台,可被问到的这页工作他确实参与不多,只想糊弄过去:“这还只是一个设想,还不成熟,做这个方案的人今天也不在现场,要不我们先往下过?”
“那可否方便,叫做这个方案的人过来。”张昭很客气但语气也很坚持。
“那个人啊,也不算是我们公司的正式员工,他这会也不知道方不方便......”赵方有些面露难色。
“有什么不方便的,去叫。”大老板觉得人家好不容易对这里感兴趣,怎么几句就被问住了,实在有些绷不住。
赵方出去打了个电话,满脸赔笑地说:“这会打车过来了,过来了。”
全程陪着张昭足足等了2个小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了敲,过了片刻,门开了,陈朝阳推着轮椅进了门。
张昭愣愣地定在那,贺寻穿了一件亚麻色的衬衫,可人太瘦了并不能撑起的衣服显得松松垮垮,他僵硬地靠在轮椅背上,陈朝阳帮他拉走了会议桌前原有的椅子,放定轮椅后陈朝阳点头离开了会议室。
后来,梁旭说了些什么,会议好像又继续下去了,可张昭忘了他此时此刻在哪,忘了周遭这些人是在干什么,张昭隔着会议桌入定般地愣了很久。
他不懂,贺寻为什么没理他,为什么他说,他叫陈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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