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梁旭在会议桌下连着踢了张昭好几次,他才回过神来。

赵方先开了口:“张总,请问刚才我们同事介绍的您还有什么疑问么?”

张昭直直地盯着贺寻:“你说,你叫陈良?”

贺寻望向他这边,并没有回应他的眼神,只是轻轻地点了头。

这个无所谓的态度像兜头一盆凉水,浇的他从头凉到尾。

张昭想问一问他为什么坐在了轮椅上,是受伤了么,还是生病了。这么多年去了哪,过得好不好。不就是吵架了么,为什么要提分手。不就是提了分手么,为什么不问问我答不答应,为什帮连个挽回的机会都不给我。

千言万语到嘴边,他却鬼使神差地问道:“那陈良,能出示下你的身份证么?”

所有人大跌眼镜,会议室里静得可怕。

青盾老板此时在想:看看人家青年才俊的脑回路!就他妈的不一样,怪不得人家三年超英五年赶美而老子公司要倒闭,原来是我脑子跟不上了。

赵方此时在想:这这这这!他怎么知道陈良是化名,没身份证,社保都没交,我不会担责吧。

隔壁组负责人此时在想:诶,怎么没动静了,刚说到哪了,我刚不会打呼噜了吧哎我去。

梁旭此时在想:人可算是找到了,但公共场合张昭你收着点好不好,这屋人我们都不熟啊喂!

最后梁旭带着他的有效思考,终于体面地结束了这场会议。

青盾的人都回去了,张昭和梁旭站在公司楼下没有走。

“张昭,你冷静点。贺寻这么多年不见大家,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一会,你别犯浑。”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在这等他。”

梁旭拍了拍他的肩膀,觉得自己也不好掺和,“好好的,有事喊我。”

陈朝阳进会议室的时候只剩下贺寻一个人留在那里。

“贺哥,你没事吧。”陈朝阳看着贺寻满头冷汗,毯子下的腿也一颤一颤的。

贺寻:“没事,你回去待着吧,我自己打车就行。”

陈朝阳:“那我推你下楼吧。赵方都叫我来送你了,这就回去也不好。”

六月的正午,阳光很毒,迟迟打不到车。

贺寻有些支撑不住了,腿颤得厉害,但因为小腿处绑着束带,没有大幅地弹起,却震的轮椅跟着抖起来。本就松松地套在脚上的鞋被抖掉了一只,贺寻一只手死死按着腿,另一手拽着胸口,低头佝偻着,看不见表情,但好像很疼。

陈朝阳正盯着手机激情打车,显然没注意到旁边轮椅中的人。

张昭站在不远处的大楼拐角,目睹着这一切,他想帮贺寻穿上鞋,帮他把汗擦擦干净,想问问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疼。可张昭一步都走不动。

车来了,停在路口,陈朝阳推着轮椅过去,打开后排的车门又去开后备箱。贺寻掀开腿上的毯子,骨瘦嶙峋的腿撑不起裤管,空空荡荡的。贺寻先是解开了腿上的两排束带,稳了稳后又要去解腰托。

司机等得不耐烦了,又不好发作,叼着烟下了车。“这不让停车,小伙子,你们快点。残疾成这样就别出门了,这大中午的。”

贺寻用双手支在轮椅两侧,想赶紧把自己撑起来甩进车里,可试了两次都没成功,腿抖得更厉害了,最后脱力地侧伏在轮椅把手上。

司机对陈朝阳喊道:“诶,你帮他下啊,这还能行么。”

陈朝阳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贺寻,好像在征询他的意见。

贺寻无奈又歉意地微点了头示意,“麻烦你了朝阳。”

陈朝阳俯身把他扶了起来,正琢磨着怎么好把他弄上车。捞起贺寻一条手臂,刚搭在自己脖子上,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个黑影,一下把他推了个趔趄。

“你别碰他!”张昭红着眼眶,疯狗一样的对陈朝阳吼道。

“你有毛病啊!你特么谁啊!”陈朝阳比张昭矮了半头,但年轻气盛,被莫名奇妙推了个趔趄自然是不能忍。

他上去轮圆了一拳,却一下子被张昭抓住了手腕,轮了好远。

等他反应过来再想扑过去,却看到这疯狗把贺寻护在了怀里,贺寻被陈朝阳松开时,猛然撞落回轮椅,想要制止他们,却一口气没上来,重重地呛咳起来。

“咳咳咳...呃...你们...”贺寻急迫地想要说话,却咳得厉害,无法喘息,脸憋得通红,生理性泪水和呛出的口水糊了满脸,狼狈极了。陈朝阳看到这样,没再上前扭打。

张昭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他颤抖地搂着贺寻,不知所措地拍着他的后背。“贺寻,贺寻,你怎么了。”他吓坏了,带着哭腔一句句重复着。

贺寻缓过来后抬头望向陈朝阳:“对不住啊朝阳,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你先回去吧,我没事了。”

见陈朝阳走远了,贺寻看着张昭说了句:“张昭,我没事。”好像回应他刚才一声声问着的那些,你怎么了。

张昭却不依不饶:“陈良是吧,我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替我赔不是,他又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让他碰你。”

贺寻轻轻叹了口气,垂着眼不再看他。

张昭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闷闷地转到他背后,打发了出租车,将人推到了自己车旁。

低下头对贺寻道:“你扶稳我。”然后打横将人抱起,又轻轻地放到大G后座。

突然地体位变化,贺寻眼前一黑,意识有些模糊了。等他逐渐清明过来,发现车已经开动,窗外光影极速后退,看得不太清,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正靠在张昭的胸前,那人怕车颠到他,双手固定着他臂膀的两侧,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姿势格外僵硬,张昭熟悉好闻的味道包围着他,贺寻不舍得打破此刻了。

车内关窗开着冷气,贺寻觉得一阵恶心,“呕...”他忍不住干呕了起来,捂着嘴挣扎着要起来,可又撑不住身子,引来一阵更剧烈的反胃。

“你别乱动。”张昭轻轻按住怀里乱颤的人,刚要去拿塑料袋,贺寻却突然痉挛起来,双腿大幅度地抽搐着,砸的前排座位声声闷响。

张昭怕他伤到自己,俯身护着那双腿,却感觉后背一热,贺寻没忍住吐了出来。他伏在张昭背上,痛苦地呛吐,夹着难忍地呜咽。

张昭没有照顾过病人,手抖得比贺寻还要厉害。

他控制着力道,小心将贺寻放平在后座上。张昭半蹲着,一手护住那人的腿,一手轻轻地拍他的背,可咳嗽和呕吐并没有因此缓解,贺寻侧躺着,头不受控地一下下抽着往后仰,后背绷着劲僵挺在那里。

“贺寻,贺寻,你能听的到么,你别...你别吓我啊...”

贺寻努力地想回应他,却发不出声。

过了好一阵,车窗微微开着,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贺寻才慢慢清醒,他睁眼看见张昭紧张地看着自己。“咳...咳...就是有点晕车。”勉强地对张昭笑了笑就挣扎着要坐起来。

张昭好久没见过这个笑容了,当年在实验室,他总偷偷观察贺寻。

贺寻有好多个笑法,这一种总在组会上出现,导师喷他的时候他就咧着嘴这样笑,含义也很好懂---我没理,我就这样,但我都对你低头赔笑了,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张昭对这个笑容并不满意,但他很怀念,怀念的有些鼻酸了。

贺寻的笑却好景不长地定在了那里,他起身时发现了下身的潮湿,刚刚的痉挛让他失禁了,他迫切地想找个东西盖住那里,他低着头,不看张昭了,声音也小得可怜:“你坐远点,我这脏。”

张昭脱下外套展平后盖在贺寻的腿上。贺寻伸手要挡,声音不再淡定,声线压得很低:“把你衣服弄脏了,你坐远点。”

张昭按住他推挡的手,“不要紧的,你坐好了好不好。不脏。”

贺寻不再动了,他觉得自己的手被张昭摩挲着,轻得难以察觉,热量源源不断地传导了过来。

张昭看他平静了下来,帮他把腿上的衣服盖好,拧开瓶矿泉水递给贺寻,“喝口水吧,刚吐了,嘴里不舒服吧。”

贺寻把水接在手里,张昭拿了张湿纸巾帮他擦左耳边的头发,他没躲,客客气气地说了句:“我自己来吧。”

他展开一个塑料袋,接在贺寻面前,“不想喝水的话,好歹漱漱口,刚吐了好多酸水,对嗓子不好。”

贺寻漱过口后没有坚持多久,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车内格外安静,他只听得到贺寻呼吸的声音,这样肩并肩地坐着,张昭感到格外安宁,时间就像停了下来,车开了许久。

贺寻睡得很沉,被抱下车,放到轮椅上都无知无觉。

张昭蹲在他面前,用手撑着他:“贺寻,醒一醒了,你住哪?”

叫了好几声,贺寻很艰难地睁开眼睛:“到了?”

张昭:“你住哪?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你回吧。”贺寻想把自己撑起来,却被张昭按住了手腕。

“你住哪?”张昭又问了句。

张昭这种人,别人进一步,他退两步,别人退一步,他退一百步。

那些过往岁月,都是他在逃避和拒绝,他不记得自己拒绝过贺寻多少次,那人好像没脸没皮,又过得无忧无虑。可今天,终于轮到贺寻对他说了不。

“送你上去,我就回。”

“10号楼。”贺寻也不忍心再拒绝,但也只说了楼号。

可到了楼下,张昭还要执意送他上去,贺寻终于不再让步了。

他按住了轮椅的刹车,深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张昭一字一句地说:“张昭,今天能再见到你一面,我真的很开心。我知道你想问我些什么,但你刚刚问过我,你是我什么人,我记得我们五年前就分手了,分手了就是前任。你回去吧,再近一步就算越界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说得风轻云淡,拒人千里,他说罢,扶着操纵杆,绕到无障碍入口,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张昭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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