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没有追过去,他站在那里,也没有动。直到有些站不住了,才打着晃,扶着无障碍扶手蹲了下去。
夜幕降临,手机的震动打破了宁静。
梁旭:“你在哪呢,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又不回,等到贺寻了?”
1小时后,梁旭出现在了小区楼下,拉张昭上了车后,张昭也不说话,一根接一根地抽,当张昭又拿起一根却被梁旭按下了,“别抽了,你说句话啊,贺寻有和你说什么了么,他这些年......”
“他自己的事一句都没提,就说,我们分手了,前任不该越界。”张昭说罢又接着低骂了声,颤抖着深叹了口气,搓了搓脸,语气又软了下去,“我送他回来的,贺寻他现在,身体状况挺不好的,他那腿,应该这样好久了,也不像是外伤。”顿了顿,看向梁旭,“梁旭,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也知道他个什么样的人,你见过他和什么人发火过说过狠话么,你见过他找过谁帮忙求过谁么?”梁旭说着笑了笑,想起了很久之前的贺寻,“他从小娇生惯养的,人前嬉皮笑脸,玩世不恭,对朋友仗义疏财,有求必应,对你...对你什么样你自己也知道吧,他路过条狗都能抓来给哄得找不到北。他自己就是个光源,如果有一天光源发不出光了,可能就想自己找个地方死一死算了吧。”
“......”
“慢慢来吧,试着和青盾合作下?贺寻说的也没错,你们确实是分手了,也给他点时间。”
梁旭不知道他的那些话张昭听进去了多少,回去后加急开了会,以追光4.0抗比特翻转攻击新型算法为契机立了项,指定青盾为供应商。
签订合同后,张昭天天往青盾跑,按理这种边边角角的项目通常就派个实习生定期盯盯进度就可以了,哪有张昭这种老板级别的天天干着驻场的活。
青盾内部高管开会一致认定是本公司的过人之处终于被发现,有可能是追光以此为考察契机要收购青盾,也没准是追光背后兴启集团要把青盾扶植成第二个追光。
得出结论后上下重视非凡,单开了个办公室给张昭,青盾老板严正天天陪着他在这罚坐。
张昭每天越是讳莫如深,严正就YY得越嗨,两个人经常想的各自驴唇不对马嘴地对坐悟道。
悟了一段时间后,严正更加认定了此前的设想,他发现张昭除了过问项目平凡开会外特别爱在公司溜达和去食堂,这不就是在偷偷了解公司基本情况么。于是,组织各部门严格加强精神风貌建设,一定不能掉链子。
可张昭只是想找个机会看一看贺寻而已。
追光3.0才发布,4.0在预研阶段,追光芯片从架构设计上本来就和市面各家差异很大,4.0又有新的迭代。而前段时间青盾汇报的比特翻转方案是以业界常规显存结构为基础设计的,要按合同落地要做的事情也确实多。
方案是贺寻提的,张昭却再也没有主动要求过让他来公司。张昭一方面迫切地想要见到贺寻,但心疼他不忍心他累着,又觉得自己犯贱。
贺寻不常来公司的,两人一旦碰面,或是当场方案讨论,或是迎面路过,张昭都冷着脸,要么公事公办,要么熟视无睹,要多别扭有多矫情。反倒是贺寻,每次都友好温和地对他点头,可这样的点头也没什么好稀罕的,他对着别人也是这样的神情。
张昭偷偷观察下的贺寻,不再是记忆里的样子了。
除了陈朝阳,张昭没见过他在公司和谁说过话,他时常一手扶着操纵杆,一手紧紧扣着轮椅的另一边的扶手,小心翼翼地在走廊贴着边,生怕挡了大家走路。
他腿上总是盖着毯子,可天明明不是那么冷。
他总是等茶水间的人走光了才一个人过去吃饭,总是会点一碗粥或者面,拿着筷子搅啊搅,病恹恹没有胃口的样子。
梁旭告诉张昭,让他慢慢来。这可难为张昭了,贺寻不往前走一步,张昭就只会停在那,多年前是,如今也是,没什么不同。
拐角处,会议室门口。
“诶,我跟你说,怪不得公司要倒闭了,听说咱们公司接的那个大单子居然还要靠一个残废。”
“哪个部门的啊,之前我记得见过几次,但出过次事后就不没怎么见了。”
“硬件安全,赵方他们组的啊。什么事啊,我怎么没听过。”
“你来得晚,不知道。那次动静闹得还挺大呢,突然在工位上就抽上了,还吐了一地,还......,地湿了一片,后来地毯都换了,最后让救护车给拉走的。”
“啊,什么病啊?”
“不知道,据说他是被执行人还是什么原因,公司都不给报销,工资都走的陈朝阳的卡。”
“他和陈朝阳什么关系啊?”
这个会议室本来不常用,又离工位远,大家经常聚在这八卦茶歇,可今天赶巧其他会议室都占着。
好死不死,此刻,张昭,贺寻,严正,赵方正在里面开会。
里面听得一清二楚,贺寻脸涨得通红,嘴角微微地抖着,严正和赵方一时愣在那里,尴尬地面面相觑,张昭终于忍不住,愤怒地起身。
“砰!”门突然从里面被踢开。
几个激情蛐蛐的人当场呆住,大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通常这间会议室都很空,谁也没想到当事人居然在里面。
“小陈,你,你别往心里去。”严正又气急败坏地冲着门口的几个人说道:“我说没说过精神风貌建设!风貌建设!建设!说没说过!咒公司倒闭,诋毁同事,像话么!都给小陈道个歉。”
可几个人定在那里,却没人敢吭声,空气死一般安静。
张昭眼眶通红着,走到几个人跟前,“给他道歉!都哑巴了么。”
大家灰头土脸的道了歉后严正和赵方带着几个人批评教育去了。
留下张昭有些缺氧,他觉得都是他的错。
他不该来这里,不该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窥探如今贺寻的生活,不该开这个会,这样就不会有这样一场闹剧。
不知为何,他逃避似地又想起了多年前的小楼,渴望那个时候的贺寻能救一救此刻的他们。
那时候刘老师把贺寻安排给他一起做课题,说是一起做,其实就是帮张昭打打杂,带贺寻入个科研的门。
贺寻虽然很聪明,但太能糊弄,话还多,吵吵嚷嚷得让张昭很头疼。
“张昭,你喜欢睡觉么。”
“为什么。”
“你叫张昭,缩写就是ZZ。”
“所以呢。”
“Zzzzzz是睡觉的意思啊。”
“张昭,你看这个。”
“这什么!”
“这是鲁班爷。”
“那放我桌上干嘛。”
“尊师重道啊,我们不该拜一拜能工巧匠祖师爷么。”
“......”
贺寻很容易和大家打成一片,没多久,他和小楼301的同门都混得很熟。一天晚上,张昭回实验室,推开门,他居然在带着大家打麻将。
“师兄你来啦,先坐,我们这圈马上打完了。”
刘老师管得松,大家晚上蹭实验室显卡打游戏是有的,但打麻将还是头一回,贺寻再次令他无语。
但他记得,那天他们打完那圈后,贺寻非要拉他也过来一起打。
他禁不住磨,真鬼使神差地坐了过去。
实验室的其他人,他并不熟悉,虽然他与他们相处的时间更长。
张昭习惯独来独往,有什么集体活动大家都默认他不会参与。时间久了,他就变得更话少,更透明,他也没觉得这样哪里不对。
坐下来后,觉得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但贺寻却浑然不觉。搬来把椅子,离张昭很近的坐了下来。告诉他入乡随俗,打京平麻将。
张昭觉得好笑,哪里的麻将他都没打过。
只记得那天,贺寻喋喋不休地讲着规则,抻着腰帮他抓牌,捉着他的手帮他出牌。
然后兴高采烈地对他喊---我们胡了!
他想通了是哪里不对,当年那个带他融入大家的人,如今却再也无法融入任何一个集体了,大家对他避之不及,他小心翼翼,他孤立无援。
这么多年,他不知道贺寻到底还瞒了他多少事。他也无法想象,那些他不曾经历过的岁月,他又是如何一个人走了过来。
贺寻好像看出了张昭的自责和难过,他不知什么时候划着轮椅到了张昭面前。贺寻伸出了手,用手背碰了碰张昭的手背,张昭觉得被碰过的地方冰冰凉凉,那触感令人陌生。
贺寻的眼眶也红红的,语气却故作轻松,“你那是什么表情,多大的人了,怎么还那么大火气。”
坐在轮椅上的贺寻,视线只能到张昭的胸口,贺寻仰着头耐着心对他说话的样子温柔又熟悉,好像从前他也总是这样的语气哄张昭。
可这温存并没有停留太久,一道身影直挺挺地出现在那轮椅背后,陈朝阳没理张昭,扶着把手利落地把轮椅掉转了方向。
张昭看不清贺寻的脸和表情了。
“怎么回事,不让你来你偏过来。没事吧,身上有没有不舒服。”陈朝阳语气生生硬硬的,但好像和贺寻格外的熟悉。
“走吧...回家吧。”贺寻软软地说道,不再像刚才的强撑,比起张昭好像更依赖眼前的这个人。
两个人自顾自地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刻的张昭---他们什么意思!
什么叫回家吧!
回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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