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寻招呼也没打,被陈朝阳推着,就那么走了。
张昭被扔在了原地,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愤怒又委屈,脸涨的通红。
但这次,他没有追过去。他不想再当众给贺寻难堪了,他知道,他追过去又能说些什么么,除了无能狂怒和自讨没趣他好像别无他法。
张昭站在那呼哧呼哧的喘了会气,看到严正和刚才几个八卦贺寻的员工走了出来。
严正老远处看到了张昭,表演似的又提高了语气对几个人循循善诱,骂骂咧咧:“我们青盾是个团结友爱的公司,形式又一片大好,和快倒闭有什么关系。”
几个人惊魂未定地疯狂点头:“是是是。”
严正觉得这几个是听着怪抽象的并没有几分真诚,翻了个白眼继续恶狠狠地说道:“正是我们公司的宽容和大度,才会容留残障和有特殊困难的弱势群体,大家要多多给予弱势群体帮助,要主动关心需要帮助的同事的工作和生活,不该背地里歧视人家,更不要八卦人家的私生活。”
说到此处他停顿片刻,灵光乍现般地突然抓到了可以凸显自己开放包容的重点:“听到你们讨论小陈和朝阳的关系,这有什么好讨论的,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之间的感情,我们都不要排斥,要给予宽容的环境,大力支持和鼓励嘛。”
可就在严正觉得自己力挽狂澜拯救了公司形象机智的一批之时,张昭活阎王似的走了过来,重重地踢了下脚边的消火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压低了嗓音咬牙切实道:“这有什么好鼓励的!”
严正的话每一字张昭都听进去了。残障人士,弱势群体,歧视,这些字眼陌生又残忍,哪个都不该和贺寻沾上关系的。贺寻只是暂时病了,都会好的,他会回到自己身边,他会变回那个活力四射的人,张昭自欺欺人的,一遍遍的,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憋着通红的眼眶,张昭鬼使神差般地走到了贺寻的工位,清空了桌下的一个纸箱,把贺寻的东西一件件的收到纸箱里。
桌面的东西并不多,笔记本电脑,键盘,鼠标,水杯。指尖拂过这些时竟有些发麻的触感,好像隔着奇异的时空,也触碰到了贺寻的指尖。
直收到最后一格抽屉,轻轻地,从一本书里落下了一张小小的照片。
那是一张老旧的蓝底寸照,背面还有胶水的痕迹,像是贴过什么地方又撕了下来,照片里的人表情淡漠又嚣张。
张昭记得,当时是为了一次项目申报材料临时拍的,那时他们还没有在一起,贺寻看到后满实验室地鬼哭狼嚎这张照片帅。张昭无语地把照片抢了回来,可几天后,材料不合格被打回,说是递交的纸质材料没贴照片。
所以,是从那时候就开始了么,好像比张昭记忆里的还要早。你看,明明是你先动了心。
10号楼标牌下。
张昭蹲在那个装着贺寻办公用品的纸箱旁。既像个衣冠楚楚的收废品的,细看又像个失业后无家可归的社畜。
他想着贺寻在会议室前临走对陈朝阳说的那句---走吧...回家吧。张昭觉得,那他也要回。
他要死守在这里,如果贺寻和陈朝阳从这个楼道里出来,他就要把这张一寸照丢在他们脸上!这就是你还对我念念不忘的证据,你陈朝阳算是个什么东西,老子认识贺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
这时候,张昭不再像是收废品的,也不像社畜了,而是一个怨气十足又手握证据蹲点等抓奸的正宫原配。
从黄昏等到漫天星斗,进进出出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却没有贺寻和陈朝阳。
张昭吃光了纸箱里半袋过期的饼干,搓皱了装饼干的塑料袋,数着深夜里透着灯火的一扇扇窗,躺在正对着门口的长条椅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嘿,小伙子醒一醒,怎么睡这呢?”打扫的老大爷还挺疑惑,怎么看着体体面面的小伙子成了流浪汉了?
张昭被叫醒后看了下表,又望了望门口,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躺了一夜,自己这么明显地躺在这里,却没有看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那么,就有两种可能。
一种,贺寻和陈朝阳上楼后陈朝阳并没有下来,他们住在一起。
还有一种,他们昨晚并没有回来,贺寻口中的回家吧另有所指,他们住在一起了。
原来是这样么,才对我避之不及。
贺寻怎么能和别人住在一起,他幽怨地抬头。
“贺寻!你给我下来说清楚!”
“老子找了你这么多年!你这算什么意思!”
“前任是吧!我答应了么,我没答应算他妈哪门子前任!”
“陈朝阳,你也给我出来,老子没死还轮不到你呢!”
“%#@#¥¥*......”
张昭喊得头昏脑涨,口干舌燥,语无伦次,忘乎所以,直到一双厚重又汗津津的大手拍在了他的肩膀:“兄弟,过了,过了。”
他下意识地挡开那只手,只见几个赤膊纹身的壮汉看怨种一样盯着他。
这帮人长的虽凶但态度却随和倦怠,为首的那人一把拉过张昭,还顺手递给他一杯豆浆,一行人七零八落地坐在了长椅上。
“兄弟,你哪个机构的?”
张昭:“?”
见张昭不答,壮汉继续循循善诱:“你来得够早的啊,新入行的吧。这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大家都是拿工资办事,互不干扰。你这机构也不行啊,也没个人带你,就你这么喊,一会这小区保安就过来把你轰走了。干咱们催收这一行,重点不是瞎几把叫唤,你知道重点是什么么?”
说罢还停了停,看对方答不出来,他得意的继续教育道:“重点是走流程啊!找门,贴条,敲门,合影。一套下来回去交差完事,一百个人能要回来一个人这个月就算你没白干,没钱的你叫破喉咙也没用。但你总得有证明你工作量的物料啊,你这瞎喊喊给谁听?”
“催收?我不是。”张昭被这群人搞得莫名其妙。
“嗨,你别不好意思啊兄弟,我们刚才都听到了,你刚喊的那个名字是贺寻吧。从这人搬来这,我们都跟了2年了。你也别瞎喊了,还真能把人喊下来?跟我们上去吧。”说着起身往楼里去。
“你们说什么?你们来找贺寻?”张昭匆忙跟上,几个人却不耐烦了起来:“别磨叽了,赶紧上去吧。”
电梯停在了4层,几个人不客气地砸门。
门开了,和想象的场景却并不同。
开门的并不是陈朝阳,只贺寻一个,穿着一身旧旧的睡衣窝在轮椅里,在一群赤膊壮汉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单薄。
那几个人收起了对“同行”小兄弟张昭的油滑亲切,变得盛气凌人起来,又带着几分鄙夷。他们日常和各种各样的老赖打交道,或是好吃懒做或是五毒俱全,久了,也就不再深究出处,自动把这些人归为一类。
“这都来多少次了!这一年你是一点没还,传票都印一沓了。”说着,三下两下把几张催收单贴在了门上,又掏出手机过去拽贺寻的轮椅,是要拍照交差了。
贺寻被他突然这么拽,脸刷的白了,“呃......别。”眼看着人就要支撑不住,腿也轻轻地颤了起来。
张昭一把拽过那人重重地甩了出去,挡在贺寻面前:“都没长嘴不会说话么,动什么手!没看到他......”张昭僵在了那里,他该怎样看待和描述贺寻呢。
几个人又不依不饶地围了上来,“有他妈你什么事,你哪来的,好心带你上来,你倒好在这和我们指手画脚。”
张昭甩给几人一张名片:“以后别再来这找麻烦,他欠多少钱都来找我。”
几个人不依不饶:“你是他什么人就找你,找你你替他还啊。”
“我是他家人,我说了,他欠多少钱都来找我,我替他还。”
“诶诶,张昭,追光科技,这不是那个搞芯片的么。”那人说着仔细看着张昭的脸,努力回想着好像从哪见过这人。
确实认出了张昭,那人又说:“我们就是拍个照走个流程,你非要出头找事,别到时候我们找到公司去你再不认人。”
贺寻想拉走挡在他身前的张昭,可他够着身子,发现也是徒劳。
张昭只听见背后传来贺寻虚虚的声音:“把名片放那,我的事和他无关。”
人都走后,贺寻先开了口:“你叫够了没,闹够了没?你是我哪门子家人,我欠的钱与你无关,张昭,你回去吧。我有些不舒服,要休息了。”
“贺寻你看看你现在过的这叫什么鬼日子!你让我怎么走,你让我怎么放心!”
“过的什么日子,那都是我的事,是死是活,也都是我的事。”
张昭被这句是死是活激得浑身发颤,把攥在手里的寸照摔在贺寻的腿上,那张旧旧的照片正正地落在了贺寻的腿上。
这样的角度,照片里那个更年轻的张昭也在嚣张倔强的看着贺寻,和眼前这个人没人么不同。
“贺寻,你还在记恨我么......你何苦,故意说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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