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轮椅和人真的被扔出去，也没有倒霉的大爷被砸到。
只有一个叫张昭的大怨种，晃着他的八块腹肌，小心翼翼地推着轮椅，稳稳地回了小区上了楼。
直到家门口贺寻都没有醒，安安静静地靠在轮椅背上。
张昭没有钥匙，本想俯下身想叫醒他，就在掀衬衣的时候触碰到了贺寻的耳朵，应该是靠久了人不舒服，贺寻脖颈无力地歪斜，头轻轻地垂了下来，侧脸正好压住了张昭的手，脸冰冰凉凉的，若隐若现的鼻吸却格外温热，一下一下的喷向他的手心。
张昭的手停那温热的气息里，良久未动。
贺寻终于醒了。
睁眼的时候却吓了一跳，还以为在做什么怪梦。他使劲地眨了眨眼，对着张昭赤//裸的上半身不解地问：“你衣服呢？”
张昭见他醒了，拿起搭在轮椅背上的衬衣，抖了下穿在身上，“你刚才睡着了。”
“不是去吃饭么，怎么回来了，我睡着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张昭却说着对贺寻伸了伸手：“拿钥匙，我开门。”张昭开过门后并没有把钥匙还给贺寻，不动声色地背过手，又趁贺寻进门的空当把钥匙塞进了自己兜里。
“不出去吃了，我买了菜。”张昭关了门推着贺寻直接进了卧室：“早上不是说不舒服，不折腾你了，进去歇会吧。”
“那怎么行，说了请我们大甲方的，怎么还能让你买菜了。”
“先欠着，算你欠我两次，以后你再请回来。以后......你不会，又要走了吧。”张昭站在轮椅背后，最后那句你不会又要走了吧，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小地听不真切。
“那这次我来做，就算我欠你一次好不好？”贺寻略过了那句疑问。
“坐了这么久，你上床躺一躺吧。”张昭也略过了贺寻的讨价还价，把人轮椅推到床边，拎着菜去了厨房。“两次就是两次！”
坐了太久，贺寻早就支撑不住了，吃力地把两条腿从踏板上搬下来，想要把自己撑起来转移到床上。
轻颤的双臂支撑着身体，只悬空了片刻，离开了一个很小的距离，就又体力不支重重地摔了回去，又试了几次，还是不行，最后实在没有力气了，贺寻脱力地窝在那里，眼前一阵阵发黑。
“贺寻！”
张昭找不到米本想进来问问，可到了卧室门口，就看见刚才还好好坐在轮椅里的人这会已经几乎要滑了下去。贺寻两条腿歪斜地搭在地上，双手无力垂着，上身别扭地卡在座位里。
“贺寻？”张昭把手臂穿过他的脖颈，轻轻托起了上身，另一只手揽着他无力的双腿把人抱到了床上，“哪里不舒服？你怎么了？”
“没事......”花了好一会才恢复了意识，睁开眼就对上了张昭一张惊慌失措的面孔，贺寻有些过意不去地说：“就是，有点低血糖了。”
张昭扯了张纸巾擦着他额头上的冷汗，“真的没事？有没有别的不舒服，没摔着哪吧。”
“没事。”贺寻没什么力气地答道。
张昭还是不放心，“你确定，自己在这行么？”
贺寻扯了一个虚弱无奈的笑，“就快饿死了......”
“嗯。”
“先喝点水吧，缓一缓。”怕他等地太久受不了，张昭冲了杯糖水拿了进来。
贺寻本想挣扎着起身，被张昭按了回去，托着他的头微微欠起了些角度，直接把水送到了嘴边，“别折腾了，再头晕了，快喝吧。”
也确实没力气折腾了，就着张昭的手，贺寻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微甜的水滑进喉管，终于慢慢地缓了过来。
“谢谢。”一杯水见了底，贺寻客气地道谢。
张昭觉得这声谢谢有些刺耳，轻轻抽走了托着贺寻的手，别过头不再看他，“嗯，你歇着吧，我做饭去了。”
本想着好好做顿饭，毕竟是隔了这么多年后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又担心贺寻只喝了点糖水受不了。刚才翻箱倒柜地没有找到米，却翻出来了几包挂面，切了几个西红柿，起锅烧油，张昭快速地做了鸡蛋西红柿热汤面。
端着碗进了屋，贺寻却又睡着了。张昭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怎么一直病恹恹的，才这么一会就睡过去了两次，是很难受么，还是晚上没有睡，到底是怎么了。
碗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热气打向桌上黑屏的显示器，凝起一层薄薄的水珠。显示器底边贴着一串便签，密密麻麻地记着todo list。张昭一张张地看过去，工作内容很杂，有很大一部分不是青盾的业务范围，像是短期交付的小项目，用红笔勾着截止日期。
所以，晚上都在熬夜赶这些乱七八糟的活才这么困，都不睡觉的么。
好好睡会吧，张昭没再出声，沉默地等在那里，直到面条的热气慢慢地散尽了，汤汁被吸干。
张昭不想让贺寻吃坨掉的面条，于是，端着碗重回了厨房，从柜子里找了一个大盆，把碗里和锅里没来得及盛出来的坨掉的面一并倒了进去，切菜，起锅，烧油，重新又做了一锅新的。
贺寻依旧没有醒，面条再次从热气腾腾放到了没有温度。
直到第三碗面被端进屋的时候，贺寻终于醒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张昭，“诶，我怎么又睡着了。”
张昭沉默着把桌子往床边挪了挪，扶他起了身，“坐这吃吧，不是低血糖么，刚才就喝了点糖水，别起来了。”说着把一双筷子塞进贺寻的手里。
贺寻拿着筷子，挑着热气腾腾的面条，眼眶被熏得有些发红了。
“别光挑，快吃，不是说饿了？”张昭见他半天也不动筷子。
“嗯。”贺寻终于不再挑了，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张昭也回厨房给自己盛了一碗，碗放在了桌在的另一边，卧室里没有多余的椅子，张昭索性坐在了贺寻的轮椅里，呼哧呼哧地吃了起来。扎实的面条下肚，熨帖着心里也软了起来，已经想不起上一次两个人像这样面对着面一起吃一顿饭是什么时候了，一碗面条很快见了底。贺寻的那碗却不见少，吃面的速度明显没有赶上面条泡发的速度，张昭又想起了这些日子，在青盾的茶水间，贺寻也是这样，怪不得人瘦成了这样。
“也不知道是谁刚才喊饿，以前也不见你这样，你现在这种吃法就和小五一样。”
“小舞？”
“嗯，梁旭的女儿。”
“梁旭居然都有女儿了，还真...”话说了一半，贺寻又觉得没什么好感慨的，毕业后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到了结婚生子的年龄。
“都两岁多了，吃饭就是你现在这样，挑来挑去的也不见着往嘴里送。”张昭看着面前瘦骨嶙峋的贺寻，腕骨都明显的凸了出来，心里难过了起来，“人家小五可比你胖多了，饭虽然不好好吃，但嘴也闲不住，吃零食胖起来的也比瘦成你这样强。”
贺寻无可狡辩，继续一根根地挑着吃，又突然抬头疑问道：“女儿叫小舞，那不是和她妈一个名字？”
“不是那个舞，一二三四五的五，梁旭说他要生五个孩子，以始为终，倒着排序。”
“哦。”贺寻并不太理解这个脑回路。
“梁旭现在的老婆不是小舞，他和小舞分手了。”说着又瞥了一眼贺寻，“你消失了之后的第二年。”
“你怎么和梁旭变熟了？”贺寻记得从前张昭从不与人深交，他和梁旭这帮朋友出去玩还会引得张昭不开心。
“找你呗，为了找你，联系得多了，自然就熟了。”
贺寻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挑起的一小撮面好像都吃不下去了，“你说，你找我干嘛，看看梁旭多想的开，你也该另找一个，再领养个儿子，叫小寻，没事他还能叫你爹。”
“贺寻，你自己觉得你说这些好笑么。”张昭红着眼眶，压了压激动起来的情绪，“你不是小舞，我也不是梁旭。有些人说分也就分了，可有些人到死都不能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找你，况且，你敢说你真的把我忘干净了？这次不是你主动回来的么，是你主动过来的追光发布会。”
贺寻无话可说，屋里安静了下来。张昭委屈又沮丧地坐在桌前，贺寻一直回避躲闪的态度令他不知所措。好不容易求来的重逢，他不想每次都以这样不堪的对话结尾。像今天这样面对面着一起吃一顿饭，他感到平静而满足，想要可以一直这样下去，想要无限延长这样的时光。
张昭自责了起来，想着是不是说些什么话缓和下气氛。就在这时候，门口突然一阵钥匙转动的声音，响了几声后，门开了。是陈朝阳，他自己拿着钥匙开了门，然后神色自然地走了进来。
张昭看了看陈朝阳，又转过头看了看贺寻，不可置信地苦笑了一下，低沉着嗓音说道：“贺寻，说了半天，我看是你想和别人一起领养个儿子，然后起名叫小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