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闻名的花月楼临江而建,江风徐徐而来,像温婉多情的女子。
浓浓夜色中,两道影子趁深夜无人一路沿江寻去,最终在江心亭子之下,找到了一处密室。
风声一呼一应,江心亭子处重归寂静。
江心亭下别有洞天。几乎是感应到有气息进入的那一瞬,黑暗的洞穴里骤然亮起火盏,照亮了前方似乎是无穷无尽的路,装满密档的柜子在眼前摆开,像迷宫。
阿离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征兆,于是她一挥手,周围亮起的光亮立马暗了下去。
火折子啪嗒一声,将阿离的脸照得温暖,“分头行动。”
花月楼是妖界的情报局,这里收集了三界之中太多的秘密,多少人为之眼红,却不曾想它的存在这般不受重视,走了大约半刻钟,一个守卫都不曾见到,阿离在心底唏嘘了一番。
阿离对满墙的秘密不以为意,叛变之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她再清楚不过。
她走得闲庭信步,唯一复杂的动作只是在心中默念着离开妖都时背下的字条,“左转第五个洞口,顺数第七行的格子。”
阿离摸着墙壁,很快来到了对应的位置。她全神贯注地数着面前的格子,全然未注意到身后的黑暗里闪了一下。
格子很高,阿离很努力的踮起脚尖去够也没有成功。只差一点。
突然,格子上按下了一只手,一股极轻的气息落在了阿离的头顶上,她浑身一僵,双目圆瞪,只一瞬,右手握住了本命神武赤羽,锋利的短刀在半空化作一道血色朝对方脖颈处挥去。
对方像是蛰伏已久的猎人,早已做好防备。于是那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避开了刀刃。
只见刀子在阿离的手腕处一转,一记杀招喝出,那人以肉身相搏,吃力的接下几招后,遇上时机制住了阿离的手腕,然后朝着某一穴位用力一按。
阿离吃痛地失了声,怨恨的情绪从眸底钻起,刹时带来了无数杀意。
那人还未松手,只是蛮力地拖着阿离让她被迫靠在柜子上,高大的身形携带着危险,让人本能的感到恐惧。
这时,各处分散着的萤火聚起,缓缓朝他们映去。
阿离死死地盯着对方的脸所在的方位,当幽幽的萤火照来时,她的神情微滞,心口忍不住一跳。
只见这人剑眉星目,鼻峰高挺,荧光落下的微弱灯光照出眉骨下阴影,一股苍傲凌然之气,再细看,只道一副俊俏儿郎模样。
阿离眉心微皱,对面前之人的出现表示不满,“不是说好分头行动吗?”
“不是说好找解药吗?阿离在找什么?如此紧张。”
他的嗓音沉沉,却好似能够摄人心魄。
阿离:“自然是解药。”
祁渊:“看样子,是找到了?”
压在手腕上的力道松了,飘忽的萤火将要散去。
阿离捂着自己的手腕,上边已然传来些许疼痛,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道士还真舍得下狠手!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流了一瞬。
“我确实没想找解药。”阿离率先怯场。
“你在找浮生镜?”聪明的凡人立马道出她心中所藏。
阿离没话说,直白道:“顺数第八行的格子里,浮生镜就在那儿。”
她边说着,边见祁渊打开了格子。以他的身高做起这事来很轻松。然后他伸手,从里面掏出了一卷巨大的卷轴,递给阿离,再探去,却没有找到阿离口中的那面浮生镜。
说此时那时快,阿离一记掌风直往祁渊心脏处袭去,祁渊闷哼一声,捂着心脏直往后退。
这一记力道十足,让中伤之人瞬间没了反应之力,他先是听见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再是看着她身体一轻,向上一蹦,从第七个格子处取出了一面古镜。
此时萤火已彻底消失,黑暗中他似乎听见了一声轻笑。
她道:“两清了。”
阿离伸手扶他,不料祁渊却捂着心脏骤然吐出了一口血。
见状,阿离又是一句冷嘲,“身子真差。”
祁渊气笑了,“呵,的确扛不住大人的阴招。”
楼内警铃声大作,花月楼上下为此乱成了一锅粥。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早已逃出生天。
昨日夜闯花月楼一事,看似情深义重的戏码,实则心怀鬼胎,谁都不是奔着解药去的。
如今阿离手里拿着一块不知真假的浮生镜,平日里还要多分一份心思出来,以防某个道士偷盗。
祁渊负伤归来,倒是给姜满这个半吊子神医出了道难题。
“你这伤,伤的奇怪,这人想必是个让你毫无防备之人,否则不会受伤,更不会伤到心脏。”
“不过这人也没存杀心,要不然,你真的会回不来。”
几枚银针稳稳扎在祁渊的穴道上,却始终未能安抚凌乱的内心。
此时阿离就在屋子外边,绯红的发带时不时被风拍打在窗棂上,露出鲜活的影子。
姜满手里有一本古籍,恰巧记了魔族之事,昨夜姜满翻找过后,寻到了解毒之法。而祁渊,却自作主张将此事隐了下来,转而听从阿离的建议,去花月楼藏宝阁寻解药。
他知道阿离要去找浮生镜,所以设法跟随,让此举,成了两人间的第一道隔阂。
——互不信任。
“现下这伤好治,毒就未必了,每半月毒发一次,算算时日,马上就会到毒发之日,若是寻不到灵瞳花,你这眼睛,得废。”
九幽地冥蟒生于魔域,除一身能够将万物腐蚀的毒液,便只有一双可视万里、食人精魄的魔瞳值得一惧。
这也是二人临走之时,一定要剜下眼睛的原因。
古籍记,若人吞食九幽地冥蟒的内丹,可生魔瞳。但魔瞳得之不易,此间,需历劫一番苦楚。毒发之时,身心痛苦的人往往因为忍受不住而选择自我了断,或是剜下双眼。
若是可以寻得灵瞳花,化解蛇毒,便是上上签。
大门被猛然推开,阿离直闯了进来,携着满院梨花香,“我知道一个地方有灵瞳花。”
***
妖族喜爱热闹,成日化形混迹在人群之中,久而久之,自然分辨不出这大街上哪个是妖、哪个是人。
大家都藏好了气息,但免不了有心之人窥探。
西街走过两个巷子口一拐,青石板路徐徐后退,直至面前出现了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婆婆,两人才停下了步子。
“来两串。”
阿离从怀里掏出两枚好看的石头,其中一枚黑色的是在一棵千年老树下捡的,那老树年纪太大,不想化形,只一心将根盘旋在偶尔干巴偶尔湿润的土地里,另一枚是在河滩上捡的,潺潺流水旁,多的是那样透亮的石子。
老婆婆将石子接过,放进钱袋里,最后眯了眯眼看向祁渊,沙哑的声音缓缓放出一个“嗯”的音节。
老婆婆没给糖葫芦,红彤彤的糖葫芦妖市里遍地都是,她的糖葫芦是专门留给凑不齐铜板的小童的。
“那阿婆看出我了?”祁渊在阿离身后跟得很紧,有些像依赖娘子的小夫君。
祁渊没来过妖市,他记忆里的妖怪很喜欢迷路,更喜欢他,所以从不带他来,也告诉他不许来。
“能守门的妖怪都是响当当的厉害,看出你是个凡人算什么?”
看出我的身份才厉害呢……
小妖怪颇有神采地想。
“就到这儿吧,你去找灵瞳花的下落,找到了就离开。妖市这种地方不是你这个凡人可以顺便待的地方。”
“你呢?”
阿离:“我啊,我去给你买点花糕,春日百花齐放,想来花糕的滋味也不会太差。”
祁渊盯着阿离远去的背影,有些落寞。
祁渊先前还会在心里问自己:
她是真的不记得他了吗?
还是假装的?在吊他的胃口?
但慢慢地,他便知道了答案。
因为她从前不会这样,但她也说过,下次见面,也许不会再喜欢他。
分明是最不喜欢守诺的人,却偏要把一句随口的诺言守进坟墓里去。
安稳安稳,到头来也不过是欺骗自己的把戏。
二人分离在一个最常见的岔口。
摆脱了难缠的道士,阿离绕过一条又一条如扬州城中大小的巷子,离奇的是她并未迷失方向,反倒是愈来愈欢快,如新生的稚鸟。
“老板,可有花糕卖?”
小狐狸嘴馋,绕过重重小巷只为这一口香喷喷的花糕。
莲花清香阵阵,倒是出乎意料地与这满街香浊之气融合得恰到好处。
花妖修为不过百年,算‘小辈’。
有了生意,这只卖花糕的小花妖却依旧无精打采,只见她随意拿起一张牛皮方纸,打开比她高出半个头的蒸笼,将一块热腾腾的花糕放在方纸中央,随后很熟练地将其包成一袋。
“给。”
阿离无视她的举动,反倒是托着脸看她,问:“你知道,徐长梦是谁吗?”
啪地一声,一袋花糕就这么落在地上。
“徐大哥?”面前的小花妖愣住了,一双杏眼瞪得很圆,像是难以置信。
阿离将落在地上的小方块捡起,抖了抖灰,语气平和地说道:“看来认识。”
远道而来就是客,阿离径直走向小花妖身后的棚子里,随意地往长凳上一坐,扒开不算薄的牛皮纸,一块精致的花糕被她咬进嘴中,细细品味。
小花妖落后两步跟进来,放下棚子上的破旧粗布,坐在了她的对面。
阿离设下一个法术,隔开声音,然后再从袖中掏出一块透亮的绿叶令牌,塞进小花妖手里,“我是绿衣使者,阿离。现在可以好好与我说说了,徐长梦,究竟是谁?”
狐狸的眼睛聪慧,也最易诱惑人心,小花妖被她直勾勾盯着心尖上发毛,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叫阿朵,徐大哥,是花糕铺子的老板。”
“他,只是个凡人。”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阿朵紧攥着身上的藕粉褶裙,将它揉出一团皱纹。
“凡人?”
“是。一个月前,徐大哥突然失踪了,就,就是那天,突然间,家里没人了,姐姐们也都不见了,只剩了我一个。”
“起初我并没有在意,因为姐姐们通常会约好日子上山修炼两三月,我年纪尚小,总没跟着去。但,莲池里的荷花突然枯了!我这才知道了不对劲……”水灵灵的眼睛蓄满了眼泪,像湖水,清澈而悲伤。
阿朵生长在扬州城里一处不起眼的莲池,她最迟化形,莲池里除了她还有九只莲花妖。
莲池旁就是一间寻常的花糕铺子,铺子老板叫徐长梦,一个颇有文采的名字。
有一天,莲花妖阿朵懵懵懂懂的闯进了铺子,懵懵懂懂的当着一个凡人的面化出妖形,就这样,徐长梦笑着将莲花妖扣了下来当长工,每天结十个铜板的工钱。一块花糕四枚铜板,十枚铜板可以吃到两块花糕,剩下两个,可以买一个惟妙惟肖的糖人。
阿朵很开心,她觉得自己比所有妖怪都要开心,每天十个铜板,一个月就是三百个铜板,她可以买好多好多好吃好玩的东西,这是其他只知道泡在水里的莲花妖都得不到的。
可一个月前,她的徐大哥失踪了,莲花池子里的莲花突然没了生气,阿朵再闻不见其他的莲花清香了。
也就是这时,城里突然冒出了黄大仙渡劫失败的说法。
神仙降罚,说要整个扬州城妖怪的命。
妖怪们诚惶诚恐,装凡人的装起了病,不装凡人的只能跑来妖市,求一求守门人婆婆的庇护。
多讨厌的黄大仙啊!
上榜了上榜了,真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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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莲花妖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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