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尝了一口。
不腥不膻,肉质鲜美,一股暖意,顺着喉咙滑下,熨贴地仿佛寒冬喝下了热茶。
我眉头一松。
神色颇为忐忑的侄儿像得了赏,腰杆都挺直了,便就滔滔不绝地吹嘘起来,“旁的儿子不敢保证,做山珍,儿子可是有独门秘方傍身,即便是那臊腥味重、难以下咽的野猪肉,到了儿子手里,也能变成绝顶美味,更别说这鹿胎了。”
“先是用的淘米水洗净淤血,又用细面揉搓,过了沸腾的花椒水,和着药材上锅蒸,逼出肉汁,原汤原食,加上上等的花雕一道炖,最是滋补不过。”
杂了。
我放下汤匙,轻轻擦拭嘴角,“你可知,紫禁城里的主子们吃的是什么?”
“呃,想必是龙肝凤髓,熊心豹胆吧。”
短短一句话,就用尽了这田舍汉腹中的墨水,方才还高谈阔论的厨子,顿时抓耳挠腮,支支吾吾起来。
我但笑不语,“御膳房有个明文规矩,呈上去的菜式要遵循祖制,何时下锅,多少调料,一步不差,不能咸了,也不能淡了,中规中矩,挑不出错,才叫好极。”
即便掌勺的御厨来自天南海北,都是个中楚翘,做出的饭菜,也算不上什么绝顶美味,只能说是滋补养生。更何况,最尊贵的几位,用膳前,还有太监试吃,真正到了嘴里,哪怕温着,便又减了几番风味。
“御膳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不寻常的山珍海味,绝不能频频献上,尤其是有违天时的瓜果时蔬,若是贪图一时奖赏,路走偏锋,回头主子吃惯了,念念不忘……
我看了呆头呆脑的侄儿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说,这厨子可能满足主子的口腹之欲?”
“若是不能,这又是何等罪过?”
目送侄儿欢欣鼓舞的背影离去,我将剩下的汤,连同肉块一道吃了。
穷乡僻壤的,到底比不上繁华的都城,人也愚钝的很,哪怕从地里刨食的庄稼汉,成了颠锅掌勺的厨子,从田里,走到了镇上,头顶还是那么一片天,眼里始终只有那一亩三分地。
没碰到过好东西,自然也是不知,珍稀的食材,只需最简单的烹饪。
直接上锅蒸,疗效更佳。
我看着镜中面白无须的倒影,原本皱巴的皮展开了,发黄暗沉的脸色变得红润。
下一味补品也该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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