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在工作室里带了一整宿，钟祺铭就陪在她身边，看着向阳在白炽灯光下重新拍摄。

“你前段时间不是已经有一组了吗？怎么还拍？”

“我看了下，这件衣服的细节拍得不够好，我再加一点。”她不断变换着位置，寻找理想的角度，“等一下我穿一下我最满意的衣服，你帮我拍几张吧？”

“OK。”钟祺铭答应得毫不犹豫，在此之前他已经做了向阳不止一次的摄影师了，她后来社交网上不少照片都是他拍的，“我的技术你放心。”

向阳这次的毕设用了比较轻薄网纱材质，其他材料都是以前的旧剩料自己重组后拼接，每一件衣服的工艺非常多。

她这一次的主题是环保，很多色彩都是从大自然中的植物、生活原料中提取而成，一点点晕染开来。正是如此，她的作品中包含的色彩丰富却不夺目，是让人一看就感到舒适，希望能穿上身的。

她很喜欢研究不同的衣服工艺制作，这次的毕设她从基础的编织、打缆到不同材料叠加、生物面料的设计全部覆盖，这巨大的工作量她硬生生地扛住了。

从她入学开始，她就喜欢自己研究不同的制衣方法，虽然她开始接触制衣的时间不长，却相当有研究精神，愿意去花很长时间学习一种技法，并尽可能制作出不同的美好花色，所以当她大二第一次把自己的设计给导师看的时候，老师一向冷静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惊叹之色：“Amazing！Marie，如果你能把这些都做出来，真的是太完美了，我很为你骄傲！”

这是她严厉的导师对她为数不多的夸赞，她的要求一向都是极为苛刻，上学期期末的作业被打回重做到向阳一度要泪崩，但是悲伤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向阳总是能瞬间扔掉坏情绪，夜以继日地重新修改稿子，设计出新作品后马上开始学习如何去实现设计。

正是她的拼劲，导师固然难伺候，她的绩点一直是全系第一。

全院很多老师都认识向阳，有的是因为曾经作为向阳的老师，被她的努力和才华惊艳，有的则是关注到了她的社交平台，对她自然不做作的姿态很是喜爱。

这就导致了所有人都期待着她明天的毕设作品，她为了保持神秘感，特地租了一个工作室，除了自己的导师和钟祺铭，没有让任何人看过，她希望自己的作品出来的那一刻能够有震撼一击，绝不辜负他们的期待。

“这件吧，这件明天没有展示，它是用废料制作成的，我其实很喜欢这种破碎感。”

钟祺铭盯着她手里的衣服，底面是她最爱的针织材质，上面密密麻麻的珠片镶嵌流光溢彩，拿起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却是薄薄一条，深邃的眉眼皱了起来：“你就穿这件吗？”

“对呀，”向阳毫不在意，展开来在身前展开，明明该遮的都遮住，却又好似没有，向阳很快看出了他的顾虑，笑着道“放心，我是会穿打底的。”

钟祺铭的脸色才好了一些，心里微微叹气，这几年的向阳好像长开了的玫瑰，随时随刻在散发着魅力，毫不避讳地展现着自己。

他摸摸鼻子，有一点点莫名的醋味，但是他尊重她所爱的一切并愿意帮她去追求。

向阳在镜头下的魅力是无穷的，她的状态一直都非常松弛，但是总能把自己最美的样子用很放松的姿态展现出来。

灯光闪烁着，向阳每个动作都没有重样，她没有喊停，钟祺铭一口气拍了几百张，向阳很随意地坐在地上，一张张翻着。

“我真想雇你做我的摄影师，抓拍得好棒！”她眼睛甚至离不开镜头上的画面，满意之情溢于言表，“我本来只想选一张，现在选择困难症了。”

她最后选了一张自己坐在地上低头看着地板，嘴唇微张，看起来就是沙漠深处无人能接近的女王，身上的衣服是不同颜色的布料缝合，锁骨胸口的肌肤似雪，和鲜艳的色彩强烈对应，没有人可以移开视线。

向阳把自己的照片放在最后，前面放了自己这次毕设作品的局部，线条的细闪都是极美的。

“看看，是不是一看就特别让人期待！”

钟祺铭看着向阳的灿烂笑容，暗暗吃醋的心瞬间软化，只要她开心，还有什么关系，他越来越发现，向阳似乎活成了从前的自己，那么张扬肆意。他却更像从前的向阳，开始把所有话藏在心里。

“很美，很适合你。”

她脸上的小骄傲那样明显，惹得钟祺铭嘴角也扬起了笑容。

向阳的第二天的毕业展就如同她在社交媒体上发的照片一样，迅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她下面的配文只有一个词：环保。

这所历史悠久的服装学院最近几年的毕设出现环保主题的作品可谓数不胜数，当初她选择这个主题的时候，教授有些担忧：“Marie，你有信心做出与众不同的效果吗？”

向阳用这么多年她的自信给老师展现了一个笑容：“当然。”

她很早就想好了自己的主题，她对于环保的工艺一直都极为关注，服装行业带来的浪费难以估计，她希望自己未来也能一直尽量减少对环境的伤害，当然，关注的人不止她一个，为此，即使导师隐晦地提醒她多次，她坚决不改变主题。

钟祺铭从始至终都用尽所有自己能做的去支持向阳，他现在已经毕业了，正在致力于把他父亲东南亚的生意往欧美发展，父亲不时传授经验，但是初入新的市场，与父亲熟悉的规则有很大不同，正因如此，父亲给他最大的支持应该就是资金了。

即使在繁忙中，他依然空出了时间来参加向阳的毕设，这些年一次又一次的飞行之旅已经磨练了他曾经为数不多的耐心。

塞纳河畔的玻璃建筑下，T台干净纯粹，两边坐着的有老师同学，还有一些服装公司大咖，每年都会有不少学生因为作品直接被知名公司挑走。

很多毕设的作品都是不同材料堆叠而成的廓形，搭配绚丽讲究的色彩，美则美矣，在各种奇形怪状的轮廓中，反而没有了独特之处。

向阳抽到的顺序是倒数第三个，这给了她充足的前期时间，她确认好模特的状态，还有时间跑到会场在一边看秀，服装毕设千人千面，每个学生的风格都不一样，向阳很享受观赏美，尤其是还发现了不少非常有记忆点的作品。

她看了一会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准备要去后场时，一个“长”着翅膀的模特漫步走来，步伐和之前几位沉稳有力的力度不同，这组所有模特，都是用一种仿佛午后散步般的状态完成了走秀。

所有的模特背上都有一对“翅膀”，只是形态大小上有所不同，这大概是这组作品唯一用来塑造外轮廓的部分了，衣服本身是最干净简约的剪裁，但却用上极其亮眼的材质搭配上串珠的镶嵌工艺。

“哇哦。”向阳忍不住感叹，这位设计师没有选择追求繁复的夸张造型，但是每件衣服的线条都是干净漂亮的，没有赘余的设计语言，正是在这种简约下，又用既有光泽感的珠子密集串联的方式，让它瞬间贵气了起来，向阳很难想象这得是多大的工程量。

每一套造型都是黑白灰为主，点缀着一个相对小面积的亮色，却起到了点睛之笔的效果，她很喜欢有一套完全流沙般垂落的裙子，简简单单的笔直形态，只是在模特每迈一步时，就会露出鲜亮的橙色里衬，光似乎都被吸收了一般。

原来设计也可以有这么与众不同的方式，这套作品绝对是令人眼前一亮，不少观众都在这组的最后一个模特走完时鼓起了掌，向阳也拍手了，不论如何，刚刚不少衣服的制作方法都让她有一些没头绪。

她是一个对于工艺很在意的人，一直很努力在研究不同材料不同编织组合的方法，这个作品的很多工艺是她都没有见过的，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她实在想知道是谁。

只是此刻比这更重要的，是她自己的毕设。

“你还在看什么呢？下下组就是你了，你不去确认下吗？”钟祺铭看她还在愣神，诧异这几天为了这场秀专注得有些草木皆兵的人，怎么关键时刻反而松懈了。

向阳立马反应过来，拉着钟祺铭往候场区奔去。

钟祺铭失笑，看来只是错觉，估计是被刚刚的秀吸引住了。

向阳的模特是充满了厌世感的类型，她特地把模特的嘴唇化得毫无血色，眉毛也染的几乎是浅栗色，更加突出模特身上的衣服。

她所有的廓形都是偏向沙漏形状的，她坚信这是最美的形状，把人体衬托得完美，她用反差做出上下完全不同的两种美感，有造型上的反差，上身如花苞般饱满，下身就是用可再生网纱一层一层做出破碎感，也有色彩上的反差，上身不同织法的针织布料交错结合，下身就是干练长版造型，黑白渐变的裙摆，视觉对比极强。

向阳最得意的就是裙摆的柔软造型，每走一步都好似可以流动，是她用废弃的纤维布料无数次重组，才制作出如同云朵般飘逸的裙摆。

她的服装里把繁复和干练的两面同时展现，导师就坐在离t台最近的位置，他回应着身边那位时尚公司大咖的赞叹，眼中充斥着满意与欣喜，Marie又一次给了他惊喜，这个学生是她带过的学生中为数不多的聪明又努力的女孩。

当初她选择了环保主题时，她已经知道有极大比例学生也选择了相同主题，她有些担心他们的元素会有相撞，做不出特色，当然随着她的作品一点点进展，他渐渐放下了心，这个女孩在设计方面还没有让她失望过。

巨大的元素冲撞让这几套服装结束时不少人还在回味，等意识到结束时不少人都鼓起了掌，甚至有人站起来。

向阳眼眶有些热，一直压在心里的包袱终于卸了下来，她一转头，就看见钟祺铭满眼的温柔，有什么情感溢了出来。

向阳几乎没有犹豫，扑进了钟祺铭的怀中，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只是觉得这样会让他的心里好受些，即使没有任何预兆，他却能第一时间接住她，心中只有心疼，只有他知道为了这场秀她有多努力，付出了多少时间和精力。

“恭喜你向阳，特别好，我为你骄傲。”他的声音轻柔，安慰般拍着她的肩膀，有一点像是在哄小孩。

周围的人看着这两个拥抱的身影，在他们看来是见怪不怪的场景，只是这两个人的长相实在是优越，男人宽肩窄腰，身形颀长，一张脸立体耐看，在一众五官深邃的欧美人中也显得极为突出，只是丹凤眼里依恋还是挡不住，女孩的脸看不太清，她一身黑色泡泡袖短裙，。

在场有不少摄影师都按下了快门键，白光闪烁间，两人似乎毫无所觉。

向阳从情绪里走出来时，从最初的亢奋已经变成了深深的疲惫，最后的谢幕时钟祺铭推着她上去的，那时的她脑子已经不会思考了，机械地跟着人群谢礼，导师牵着她的手，骄傲地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为你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