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上空的裂缝在江见雪磅礴的冰系灵力与沈疏羽残余神力的共同作用下,终于缓缓弥合,最后一丝紫黑色的妖气也消散殆尽。残存的低阶妖物在失去了源头和首领后,或被斩杀,或四散逃入荒野。
月光重新洒落,照亮了下方满目疮痍的城池。断壁残垣,焦土血迹,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恶战。劫后余生的百姓在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震天的哭喊与寻找亲人的呼唤,九宗弟子们开始疲惫地清理战场、救治伤员。
沈疏羽将慕栖棠那具失去魂魄的躯壳小心收敛于袖中,看向谢溟衡和阿絮:“事不宜迟,我们需立刻前往清音流云境。”
阿絮紧紧抱着慕栖棠留下的一件外袍,仿佛还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微乎其微的熟悉气息,他用力点头,赤红的眼睛里是孤注一掷的决然。
就在这时,一道月白身影翩然落下,正是江见雪。她发丝微乱,衣袂却依旧不染尘埃,目光在沈疏羽略显苍白的脸上转了一圈,慵懒开口:“这就急着走?我看你们几个,一个神力耗损过度,一个身上挂彩,还有个小子魂都快没了。”她指了指沈疏羽、谢溟衡和阿絮,“清音流云境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善地,青鸾一族性子古怪,规矩也多。你们这副模样闯过去,别说问事情,别被人直接打出来就算好的。”
她顿了顿,语气随意却不容拒绝:“我看,不如先随我回流霜剑阁休整一晚。我那儿的寒玉床和凝神香,对恢复神魂、疗养伤势都有些用处。明日养足了精神,再去不迟。”
沈疏羽闻言,下意识地看向谢溟衡。谢溟衡对上他的目光,立刻明白了他的询问,浑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我都行”的表情,声音放得低缓:“听你的。你脸色不好,确实需要休息。”
见谢溟衡也同意,沈疏羽便转向江见雪,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丝客套的疏离:“如此……便打扰江阁主了。”
江见雪闻言,黛眉一挑,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声音带着几分嗔怪:“打扰?沈疏羽,你跟我这儿装什么外客呢?”她上前一步,指尖几乎要戳到沈疏羽的额头,又碍于某种无形的界限停在半空,“流霜剑阁什么时候成了你需要‘打扰’的地方了?嗯?忘了当年是谁收留了被玄霄宗那群老古板排挤得无处可去的小可怜?忘了是谁的寒玉床让你蹭了整整三年?”
她这番话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沈疏羽沉寂的心湖中荡开了一圈剧烈的涟漪。
玄霄宗,庄严却压抑的大殿。年幼的沈疏羽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周围是师长们或失望、或忌惮、或冷漠的目光。
因他天生与天道过于亲近的体质,引来了诸多非议与猜忌,被视为“异数”、“不祥”。最终,在一场不愉快的争执后,他沉默地起身,离开了那个承载了他最初修行记忆、却无法容纳他存在的地方。
风雪夜,流霜剑阁山门外。少年沈疏羽衣衫单薄,站在及膝的深雪中,望着那扇紧闭的、雕刻着冰霜纹路的巨大山门,眼神茫然又带着一丝倔强的孤寂。
山门无声开启,一袭月白素袍的江见雪倚在门边,手里还拎着个酒葫芦,醉眼朦胧地看着他,打了个酒嗝,语气懒洋洋的:“大半夜的,在人家门口当雪人?进来吧,怪冷的。”没有询问,没有探究,只有一句简单直接的收留。
流霜剑阁内,江见雪将一套内门弟子的服饰和一枚代表亲传的冰晶玉佩扔给他:“喏,以后你就是我座下最小的弟子了。剑阁规矩不多,就一条——别给我丢人。”她看似随意,却在之后的岁月里,将流霜剑阁最核心、最精妙的剑法倾囊相授,引导他如何更好地掌控与生俱来的力量,亦师亦友。
记忆如破碎的琉璃般重组,最终定格在一处绝非流霜剑阁的隐秘之地。
这里并非任何已知的仙门洞府,而是一处深藏于地脉核心、被无数古老而晦涩的禁制层层包裹的幽暗祭坛。
祭坛由不知名的黑色巨石垒成,上面刻满了早已失传的太古神文,空气中弥漫着尘埃与强大力量对峙的窒息感。
穹顶之上,并非天空,而是缓缓旋转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漩涡,散发出不祥的暗紫色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光怪陆离,仿佛独立于三界之外的禁忌领域。
祭坛中央,两道身影对峙而立。
其中一人,正是沈疏羽。
却并非如今清冷疏离、记忆残缺的他。此刻的他,身着象征天道权柄的雪白神袍,墨发以玉冠高束,周身流淌着纯净而磅礴的天道神力,光华内蕴,威仪天成。
那双眼眸,是剔透无瑕的琉璃色,清晰倒映着法则的轨迹,是真正执掌秩序、俯瞰众生的天道化身。
然而,这双本该无情无欲的眼眸深处,此刻却翻涌着剧烈挣扎后的平静,一种近乎死寂的、殉道般的决绝。
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所有的血色与温度都已离他而去。
与他相对而立的,是江见雪。
这位平日里总是慵懒随意、仿佛万事不萦于心的流霜剑阁阁主,此刻脸上再无半分闲适。
她秀眉紧蹙,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美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挣扎,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对即将发生之事的痛惜与不忍。
她纤长的手指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的血珠染红了素白的指尖,她却浑然不觉。
“你……当真想清楚了?”江见雪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祭坛内令人窒息的沉默,“此法亘古未有,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沈疏羽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祭坛中心那不断旋转、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暗紫色能量漩涡上,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可怕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必须如此。”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着纯粹的天道神力,那光芒圣洁,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刺眼。
“唯有生剥神格,彻底斩断我与这天道权柄的羁绊……”他顿了顿,琉璃般的眸子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流露出深入骨髓的痛楚,但语气依旧平稳得令人心寒,“……方能,混淆天机,逆乱因果,为他……争得一线生机。”
“他?”江见雪猛地踏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与心痛,“为了一个谢溟衡?!为了那个注定要弑天、手上沾满血腥、甚至可能……可能与你为敌的疯子?!值得吗?!”
她几乎是嘶吼出声:“你可知生剥神格意味着什么?!那不是褪去一件外袍!那是将你的神魂、你的本源、你存在的一切根基,从这天地法则中硬生生撕裂出来!轻则神力尽散,灵智蒙尘,沦为凡胎!重则……重则神魂俱灭,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有!为了他,付出如此代价,值得吗?!”
面对江见雪近乎崩溃的质问,沈疏羽缓缓转过头,看向她。
那一刻,他唇角竟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浅的弧度。
那并非喜悦的笑,而是充满了无尽嘲讽与悲凉的弧度,像是在嘲笑这弄人的命运,又像是在与过往的一切、与那个身为“天道”的自己,做最后的、无声的告别。
他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仿佛也随着这个笑容而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芜与平静。
“……没有值不值得,”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如同最沉重的誓言,烙印在这寂静的祭坛之中,也烙印在旁观的、记忆尚未恢复的沈疏羽灵魂深处,“只有……”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吐出了那三个字:
“……愿不愿意。”
天道无情?
若真无情,为何此刻剜心剔骨之痛,尤胜陨落?
沾染凡尘,动心动情,便是神明最大的原罪。
沈疏羽心想:原来……我曾亲手……放弃了神位,选择了……他?
记忆中的江见雪痛心道:“以神陨之痛,换他一线生机……沈疏羽,你这不是殉道,是痴傻!”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疏羽不再有丝毫犹豫。
他指尖凝聚的天道神力骤然爆发,不再是维系秩序的清辉,而是化作了撕裂自身的利刃,猛地刺向自己的眉心——那象征着天道权柄、与天地法则紧密相连的神格本源之处!
“不——!”江见雪失声惊呼,想要阻止,却被祭坛周围骤然亮起的、更加强大的古老禁制弹开。
“轰——!!!”
无法形容的璀璨光芒与毁灭性能量以沈疏羽为中心轰然炸开!那光芒如此炽烈,瞬间淹没了整个祭坛,吞噬了沈疏羽的身影,也吞噬了江见雪绝望的目光。
无数古老的禁制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暗紫色的能量漩涡疯狂扭曲、膨胀……
只留下无尽的悬念、彻骨的痛楚与一个沉重的问题,回荡在时间与记忆的缝隙中:
自己为何甘愿承受生剥神格、近乎自我毁灭的极刑,只为护住那个“注定”与他走向对立面的……弑天者?
沈疏羽猛地从回忆中抽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连呼吸都滞涩了。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关于生剥神格的细节依旧模糊不清,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楚与决绝,却清晰地残留了下来。
他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指尖微微发冷。
‘为什么……会想起这个……’他用力闭了闭眼,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江见雪看着他骤然变化的脸色和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心知他定是又想起了那些不好的往事,便也不再深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行了,瞧你这小脸白的,走吧,回去好好歇着。”
就在这时,谢溟衡御剑靠了过来,很自然地伸手,轻轻握住了沈疏羽微凉的手,将他有些涣散的注意力拉回现实,低声道:“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沈疏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紊乱的心绪稍稍平复,轻轻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有些乏了。”
江见雪将两人之间这细微的互动看在眼里,尤其是谢溟衡那无比自然的牵手,顿时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
她悄悄凑到身旁一直沉默肃立的云臆耳边,用扇子掩着唇,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促狭和看好戏的兴奋:“云臆云臆,你快看!啧啧啧,我就说嘛……这谢家小子,看着疯,对我们家疏羽倒是体贴得很呐~瞧瞧,这手牵得,多熟练!”
云臆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师尊那副八卦兮兮的模样,额角青筋微跳,无奈地低声道:“师尊……慎言。” 她实在不想参与这种讨论。
江见雪不满地用扇子轻轻敲了她一下:“嘿!你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为师说说怎么了?你看看他俩,多般配!”
她自顾自地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然后又摆摆手,“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走走走,打道回府!”
一行人不再耽搁,由江见雪和云臆开路,谢溟衡护着沈疏羽,带着失魂落魄的阿絮,化作数道流光,朝着流霜剑阁的方向疾驰而去,将青州城的残局与悲恸,暂时留在了身后渐沉的夜色里。
……
与此同时,远在另一方天地之外的清音流云境,正值深夜。
此处与凡尘乃至修真界都截然不同。天空是永恒的、柔和的黛青色,缀着无数散发着莹莹微光的星子,如同碎钻洒落在天鹅绒上。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灵气与淡淡的花香,奇花异草遍布,珍禽异兽悠然漫步。
栖息于此的多为禽鸟,尤以青鸾后裔为主。它们羽色华丽,鸣声清越,与瀑布流水之声交织,构成境内永恒的背景仙乐。修为数百年以上的青鸾皆可化形成人,他们天性热爱音乐与美好之物,性情大多高雅恬淡,但也因此带了些不谙世事的纯粹与傲气。
巨大的、如同翡翠般的湖泊点缀其间,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方氤氲着浓郁灵气的天然温泉,泉水呈现淡淡的乳白色,据说有疗愈神魂、滋养根骨的奇效。
温泉之中,一道身影正慵懒地浸泡着。
水汽缭绕间,隐约可见其光滑白皙的脊背,墨色长发如海藻般铺散在水面,随着水波轻轻荡漾。
偶尔侧首,能窥见一张惊为天人的侧颜,眉眼精致如画,尤其是一双黛青色的眸子,流转间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顾盼生辉。眼尾天然带着一抹上挑的弧度,平添几分魅惑风流。
正是这清音流云境如今实际上的主人,上古青鸾神鸟一族的境主——伶舟弦。
伶舟弦青鸾本体华美绝伦,羽翼展开时青辉流转,尾羽长而飘逸,如同凝聚了天地间最灵动的风与云。不过他偏好化作人形活动,是一位姿容绝世、风华无双的人物。
他生着一双极其独特的黛青色眼眸,眼型狭长,眼尾微挑,不笑时似蕴清冷烟雨,流转间却自带三分慵懒风流;笑时则眼波盈盈,如同春水漾波,勾魂夺魄。更融合了神鸟的高贵优雅与一种近乎妖孽的魅惑感。身形修长,举止间天然带着韵律感,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皆可入画。
他常着广袖长袍,衣料多为月白、天水碧、云雾绡等清雅之色,但衣袂间总绣有暗流云纹或青羽暗纹,行动时如风拂流云,飘逸出尘。
作为寿命悠长的神鸟,伶舟弦对一成不变的仙境生活感到些许厌倦,对人世间的繁华与烟火气充满了无尽好奇。
他最大的乐趣便是化身成各种身份潜入凡间游玩。
伶舟弦骨子里带着鸟类的灵动与狡黠,喜爱美好事物,也享受被人瞩目和喜爱的感觉。
在人间,他常常不经意间流露的风情就能引人痴迷,但他大多只是一笑而过,视作游戏人间的一部分,带着一种超然的无心魅惑。
此人尤其喜欢人间的酒楼、乐坊、诗会、集市等热闹场所。他可能会在顶级酒楼一掷千金只为尝一道新菜,也可能在乐坊伪装成琴师与人合奏,兴致来了甚至会登台献艺,引得满堂喝彩,然后功成身退,深藏功与名。
伶舟弦享受的是那种融入其中的过程,观察众生百态,体验七情六欲。
此时,流云境境主正阖眼享受着温泉的抚慰,长睫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神情惬意如同一只餍足的、皮毛水滑的狐狸。
忽然,他眼睫微颤,那双黛青色的眸子缓缓睁开,里面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丝了然与玩味。
他并未回头,只是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带着水汽浸润后的微哑,在这静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哟,这不是我们日理万机的颜大阁主么?怎么,青冥阁的公务还不够您操劳,竟有闲情逸致,夜闯我这小小的流云境?”
他说话时,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动着温热的泉水,带起圈圈涟漪,姿态慵懒,却又在无形中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岸边,一道深紫近墨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显现。颜清昼广袖长袍,身姿挺拔如松,与这仙境般的柔美环境格格不入。
他目光沉静,落在温泉中那道背对着他的身影上,掠过那截光滑的脊背和湿漉贴在颈侧的墨发。
他并未回答伶舟弦带着调侃的问话,而是慢条斯理地开始解腰间的玉带,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流云境景致独好,尤胜青冥阁三分。颜某心向往之,特来……观赏。”
“咔哒”一声轻响,玉带被随意掷于一旁光滑的卵石上。他开始解外袍的系带。
伶舟弦低低笑了起来,笑声清越,如同玉珠落盘,带着钩子似的,挠人心肺。他非但不避,反而缓缓转过身,正面对上颜清昼。
温泉水刚好没过他腰线,水波荡漾间,隐约可见其下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他抬手,将颊边一缕湿发掠至耳后,动作间风情万种,眼波流转间碎光潋滟。
“只是观赏么?”他微微偏头,眼神纯然又无辜,仿佛只是单纯疑问,可那微微上扬的尾音和眼底流转的狡黠,却分明是在无声邀请,又或是……挑衅。“颜阁主的眼光,倒是挑剔得很呢。”
颜清昼的外袍滑落,露出内里深色的中衣,领口微敞,隐约可见锁骨的轮廓。
他踏入温泉,水流漫过他精壮的胸膛,一步步向伶舟弦逼近。水波因他的动作而晃动,轻轻撞击在伶舟弦身前,带来细微而暧昧的痒意。
“确实挑剔。”颜清昼在距离他一步之遥处停下,目光如同实质,细细扫过伶舟弦水汽氤氲的眉眼、挺翘的鼻尖,最后定格在那张因水汽浸润而色泽诱人、仿佛邀人品尝的唇上。“所以,寻常景致,入不了眼。”
伶舟弦仿佛感受不到那目光中逐渐升腾的压迫感与热度,反而迎着他,向前凑近了半分,两人衣袂在水下不可避免的纠缠。
他抬起湿漉漉的指尖,几乎要触到颜清昼微敞的衣襟,却在将触未触时停住,只是虚虚地悬在那里,吐气如兰,带着温泉的热意:
“那不知清音流云境这点微末景致,可还合颜阁主的心意?”
他靠得极近,颜清昼甚至能数清他长睫上凝结的细小水珠,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混合着水汽与某种特殊冷香的气息,丝丝缕缕,缠绕鼻尖。
颜清昼眸色深了深,如同化不开的浓墨,暗流在眼底汹涌。
他抬手,并未去碰伶舟弦悬在半空的手,而是直接覆上了他裸露在水外的、光滑细腻的肩头。
掌心温热,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与伶舟弦微凉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那触感细腻得惊人。
伶舟弦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并非畏惧,而是一种被触及敏感地带、微妙的战栗。
他眼波流转,非但没有躲闪,反而像是被这带着薄茧的触碰取悦了,从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如同叹息般的喟叹,带着餍足的慵懒。
“心意如何,”颜清昼的指腹在他肩头那细腻得不可思议的皮肤上缓缓摩挲,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声音低沉了下去,染上几分沙哑,“弦君……感觉不到么?”
他掌下的肌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薄薄的绯色,如同白玉染霞,靡丽动人。
伶舟弦微微仰起头,脖颈拉出一条优美而脆弱的弧线,喉结轻轻滚动。他像是受不住这带着薄茧的、充满占有欲的触碰,又像是沉醉其中,眼尾那抹天生的红痕愈发艳丽灼目,声音也软了几分,带着钩子,尾音拖长:
“颜阁主的心思,深似海……我这般愚钝之人,如何感觉得分明呢?”
他嘴上说着愚钝,眼神却媚意横生,波光流转间仿佛在说“你再清楚不过”。
颜清昼凝视着他这副情态,手下微微用力,将人又揽近了些许,两人鼻尖几乎相抵,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氤氲的水汽都仿佛变得滚烫。温热的泉水在他们紧贴的身体间荡漾,气氛暧昧稠密到了极点。
“愚钝?”颜清昼低笑一声,气息灼热地拂过伶舟弦的唇瓣,带来一阵微麻的痒意,“我看你聪明得很。”
他另一只手抬起,指尖轻轻拂过伶舟弦眼尾那抹惊心动魄的红痕,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珍视,又仿佛在描摹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伶舟弦在他指尖触碰到眼尾时,猛地闭上了眼,长睫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动。再睁开时,眸中水光更盛,仿佛蒙上了一层情动的薄雾,迷离又勾魂摄魄。
他非但没有推开,反而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微微侧过头,将自己更脆弱、更敏感的颈侧完全暴露在颜清昼的视线之下,白皙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仿佛无声的献祭,又或是……更高级、更刻意的诱惑。
“颜清昼……”他轻声唤他名字,气息因两人过近的距离而有些不稳,“你到底是来……赏景,还是……来欺负人的?”
这话问得委屈,配合着他此刻予取予求的情态,足以让任何心智坚定的男人理智崩断。
颜清昼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重了一分,灼热的气息喷在伶舟弦敏感的耳廓和颈侧。他盯着那截近在咫尺的、白皙泛粉、仿佛轻轻一吮就会留下印记的脖颈,眸中暗流汹涌到了极致,仿佛在极力克制着将其拆吃入腹的冲动。
他缓缓低下头,温热的唇瓣几乎要贴上那微微跳动的、象征着生命与脆弱的脉搏。
伶舟弦感受到那逼近的、带着掠夺意味的热源,身体下意识地绷紧,指尖无意识地抠住了身下池壁微凉的玉石,等待着,或是……隐秘地期待着那即将落下的、宣告占有与征服的印记。
然而,颜清昼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他的唇悬在伶舟弦颈侧毫厘之处,灼热的呼吸如同烙铁般喷洒在那片敏感的肌肤上,引起一阵难以自抑的细密战栗。
“你说呢?”他最终没有吻下去,只是用低沉沙哑到极致的、仿佛压抑着无数汹涌情潮的嗓音,在伶舟弦耳边留下这三个字,如同最缠绵的诅咒,又像是未完的承诺。
说完,颜清昼猛地松开了他,后退一步,果断地拉开了这危险的距离。他转身踏上岸边,拾起衣袍,动作依旧维持着惯有的从容,但那略显急促的步伐和微微紊乱、尚未平复的呼吸,却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般平静无波,内心的浪//潮远未停歇。
伶舟弦依旧站在原地,温泉水波因方才的动静而兀自荡漾不休。
他抬手,指尖轻轻抚过自己方才被颜清昼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过的肩头,以及那几乎被滚烫唇//舌烙印上的颈侧肌//肤,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对方霸道的气息和灼人的温度。
他望着颜清昼消失在氤氲水汽中的背影,眼中迷离的水汽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得逞般的、小狐狸似的狡黠与餍□□融的笑意。
他轻轻舔了舔自己有些发干的唇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灼热呼吸的触感,低声自语,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
“看来……这景致,倒是让颜大阁主有些流连忘返,难以自持了呢。”
这场始于试探与诱惑的无声较量,没有明确的赢家,或者说,两人都在极限的拉扯中获得了某种满足。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这场危险而迷人的游戏,显然才刚刚拉开令人心痒的序幕。
片刻后,两人已移至温泉旁一处雅致的凉亭中。伶舟弦随意披了件宽松的黛青色长袍,衣带松松系着,露出小片精致的锁骨,墨发仍湿漉地披散着。
颜清昼已整理好衣冠,恢复了平日那副深不可测的青冥阁主模样,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暗色。
“星晦那老东西,”伶舟弦把玩着手中的一枚青玉杯,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天气,“我看,你也不必再留着他了。养虎为患,小心反噬。”
颜清昼端起另一杯灵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俊美的面容,声音平淡:“我知道。”
伶舟弦抬眼看他,黛青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戏谑,唇角弯起:“说起来,你在九宗那群老狐狸面前,整天装那副温良恭俭让、与世无争的白痴样,不累吗?我看着都替你累得慌。”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坏笑,“尤其是上次议事,焚天阁那萧月泠明里暗里挤兑你,你居然还能笑着点头称是?颜清昼,你这忍功,我可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颜清昼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目光凉凉地扫过伶舟弦近在咫尺的、带着促狭笑意的脸。
伶舟弦被他看得心头一跳,立刻后仰避开,做出防备的姿态,眼神却更加明亮,带着挑衅:“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
颜清昼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逼近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伶舟弦,你是不是觉得,我方才在温泉里……太好说话了?”
伶舟弦看着他骤然逼近的俊脸和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吸人魂魄的眸子,心脏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但面上却强装镇定,甚至故意挺了挺胸膛,眼波流转,语气带着钩子:“哟,颜阁主这是要秋后算账?还是说……想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
他这话挑衅意味十足,眼神更是媚意横生,仿佛在说“你敢吗?”
颜清昼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却让伶舟弦莫名有些脊背发凉。
他没有再进一步动作,只是重新坐直了身体,端起了茶杯,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危险气息只是错觉。
“玄霜谷的月见草,”颜清昼转移了话题,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还需多久?”
伶舟弦见他不再纠缠,心下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撇了撇嘴,也坐正了些:“急什么?那东西娇贵得很,年份不到,药效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到时候自然给你送去。”
两人之间的氛围,从方才极限拉扯的暧昧,又回到了这种看似日常、实则暗藏机锋与默契的对话中。
他们都清楚,彼此是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极少数的、能够互相理解甚至合作的聪明人。无论是关于星晦,关于九宗,还是关于那暗流涌动、即将席卷三界的风暴。
夜色下的清音流云境,依旧静谧美好,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纷扰。
但无论是即将到来的沈疏羽一行人,还是凉亭中这对心思各异的“盟友”,都预示着这片净土,很快也将不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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