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也预计全程步行最长要十二天,搭了一程顺风车,路程可能缩短了一半。
下车时未业把那盒黄蜡撂下了。
傍晚没白天那么热了,柏油路和风仍是温热的。
天上的云整齐如田垄。月亮早早出来,光芒暗淡,像个错误。
王也下车便直直往前走。
未业一以贯之的步速被他甩在后面。
“你心情不好,因为我没有满足你对她的同情心。”
“……”
王也一窒。
“我是不明白对她说教有什么意义。”
“没意义啊。需要有什么意义?”
让人泄气又无力的回答。
未业小跑几步上前,自然地抬臂挎过王也脖子,挟他往前走。王也觉得自己像被捏住两肋的甲虫。
他有很多话,最终问的是:“我满身汗,不嫌我有味道了?”
“从没嫌过。”
王也恶寒地往远离他的方向偏转。但靠着他真的很凉快,就没挣开。
“那她的感受有意思吗?”
“说实话,无聊。”
蜻蜓飞过,未业转手去够,追着它走了几步,并无抓它的意思,蜻蜓也像是与他嬉戏。
“无聊也挺好的。”
随着前路模糊在天光中,虫子喧嚣了起来。
临近水边,又有蛙鸣,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羊叫。
王也看到未业走到溪流旁的山地上,同正在打造畜栏的人说话。
走近了,王也听到养羊的男人用巨大的嗓门说:“来了个什么领导,说什么不让放牧。羊圈的材料、人力,药和饲料钱……还不能转手,现在羊价都什么样了啊。”
未业摇头,仿佛为羊价低迷而唏嘘。
“那也没办法,熬着呗……”
靛蓝的空中,细小飞虫在羊群的上方团团环绕。
王也没等他,沿着溪流向上寻源,隐入凸显着峭壁的山林。
他散开头发,全身泡在水潭里,衣服晾在石头上半干了,未业才找过来。
好像还是跟着蚂蚁过来的。仿佛王也碰巧在这似的,远远打了个招呼,然后就伏在草丛里看蚂蚁搬家。
王也想了半天,突然问:“你看不够虫子,是不是跟热衷与人搭讪是一个理由?”
未业回了下头:“必须要有个理由吗?”
“我倒是好奇在你眼里观察虫子和跟人说话的区别。”
“要什么区别?”
“别再用问句回答我。”
“区别在于,虫子不会说话。”
王也一下子笑出来。
“还有吗?”
“语言描述世界,在精神层面建构世界,所以人与我立约时要把内容说出来。”
真的每句话都在维持他宇宙神的设定。但说这个干嘛?
“虫子的名称还有所指范围的变动,都会有所影响,不过也在于你们能否看到这种影响。”
未业脸贴着草地,看蚂蚁在蚁窝孔洞中穿梭,看得有点想睡了。
“人以语言的形式思想,虫子名称,即发音、字形的变化也影响着你们对待这种虫的态度。”
原来他是在回答自己之前对虫子名称的疑问。
“你想得道吗?”未业问。
王也仍沉浸在虫子不会说话的思考中,想起他曾玩笑地否定自己对时间和道心的理解,忽觉自身动作带出的水声有些乱心,到岸上去了。
“这个时代应该没有道士会相信得道成仙了。”
他披着半干不湿的道袍,半躺着等头发风干;身后蓄着水的乌发爬在鹅白的卵石滩上宛如水蚺。
“出家成了一种生活方式,佛还是道,留不留发,也不过出于相信哪种文化。”
说着王也摸了摸头发,干得很快,明早再盘不迟。
“我留发,与其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如说是顺应自然。”
“又或者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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