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岸,商队各船陆续抛锚停靠于栈桥边,拉下板梯,准备卸货。而李锦钰早已下船,与已在岸边等候的交接负责人抱拳行礼后交谈了起来。
简单寒暄,宾主尽欢。
贸易嘛,自然是对双方都有益才算是贸易,不论短期内的目的是什么,最终落实到最后都是为了利益。当然,国难当头例外,总有爱国商人会为了自己的国家王朝而主动放弃利益无私奉献,用行动诠释何谓民族气节。
扯远了。
总之,此番鸿元商会与珏山本地商会的贸易,无非是鸿元商会兜售原材料或基础产品,本地商会收购进行加工与二次生产,以此贩卖给百姓以获取经济利益,而人们根据自身所需来购买商品。最终,两方商会得到了利益,商会工作者得到了薪酬,而消费者得到了所需要的商品,以此客观上促进了经济的发展。商业嘛,正是如此。
这个下午,船员水手们的主要精力就放在吭哧吭哧卸货上了。珏山需要交接的货物比较多,后续经过的无尽海域停靠点,那些修者只是要一些轻工业产品,如布匹、纸巾和一些饰品等,由于人数不多故而需求量也不大。所以,本次商队下一个主要贸易对象是北大陆,需求的粮食主要就从北商王朝进口,通过珏山运入。北商王朝的地理与气候条件都较为优越,土地肥沃,降水充足,哪怕地区偏北,粮食的产量与品质都较高,价格因产量高也压了下去,所以便从珏山进货运送去北大陆的流清港与渝东雪山。
待到日渐西斜,李锦钰上来抱拳致歉说招待不周,二位姑娘可随意逛逛这珏山,明后两日会在珏山停留,随后便会启程前往下一站。
交谈过后,李锦钰留下了些人在船上,带着另一帮人离开了。虽然他没有与她们二人说明,但他们去做什么,其实挺显而易见的。但李锦钰自己这般洁身自好之人,想来也不会去勾栏里做些什么为人不齿之事,再何况她们也听见了,本地商会的管事大闺女已经邀请他前去赴宴,他当是不会做什么的。
二人相顾无言,却也似乎都有去往珏山逛逛的想法。
“要不然?”
“走一遭?”
瞧吧,在一起呆久了的人,相互之间总是心有灵犀。
趁着暮光幽微,两人也未曾惊扰什么人,轻巧地跳下了船,行走在了珏山的码头。此处离珏山城墙还有一段距离,还能依稀瞧见城外树木葳蕤葱茏。
时日不早,码头忙活的人已经不多了。只要各个抵达码头的商船按照计划行事,也不会选择在夜间抵达码头,照明不足,做什么都稍显麻烦。不出意外的话,商船大多是上午或下午抵达,而今这时候,活计也差不多都做完了,该领赏钱回家去了。而对于靠海吃海的渔民,也不会离码头太近,船来船往的,惊扰了鱼群可不会有什么太好的收获。
暂时性的人烟少些,二人也乐得清净一些。
呼吸着陆地上新鲜的空气,苏璃倒是觉得自己又充满了活力。终究不是船上的人,在海上飘了几天,虽然有时候也能望见陆地,毕竟是沿着海岸线不远处行船的,但总归没有脚踏实地的踏实感。加上这次在船上突然知道了一些让自己心烦意乱的消息,也是时候换个环境散散心。
而颜霜,相对而言她也是喜静,想来人少的环境也能让她心情舒畅不少。
不过苏璃也搞不太懂一件事,霜儿既然真的是奏,那么按照自己之前看过的传记以及自己那混乱而怪诞的梦境,奏身为当时的魔域圣女,性格当是乖张的,行事当是蛮横的,可如今这温柔似水、恬淡如菊的霜儿是怎么回事?如果这也是刻意凹的人设,能做到这么自然,那也太可怕了吧?相处这么久,也未见得她有过什么不合她性子的举动,如此看来,她当今的性子该是如此的。
说起来,传记里写道,奏才方及笄就被洛魂从圣女大典上带走,然后两人并肩漂泊了好些年。最后,洛魂被魔域追杀,奏挡伤濒死,洛魂带着奏前往了无尽海域深处之后,从此杳无音信。再过了一百来年,魔域确立了新的圣女,就是李锦钰口中那个司掌贸易、律法严明的圣女。但现在,洛魂莫名其妙变成了自己,奏也依然安然变成了如今的霜儿,所以,当初的洛魂是真的找到了□□?找到了那个据说可以实现任何人愿望的恶魔?然后代价就是自己一命换一命?但洛魂也不算完全死了,他变成了如今的自己,所以说,这交易内容肯定还存在什么自己还不清楚的条款。
苏璃觉得自己的推测已经很逼近真相了。
而且,她可还记得一件事,那个让自己莫名其妙身份“合法化”的神秘声音。在自己因记忆混乱昏倒之后,苏霖弦带自己去寻了太医救治,而他们已经猜到自己不是原主并对自己展开了质询,一通吧啦吧啦的对质之后,那个声音就出现了,抹掉了自己存在的一切不合理因素。这个声音的背后,一定就是主使之一,但其目的仍然暂未可知。
虽然已经推断了不少信息,而且苏璃也有理由相信自己的推论可能性不低,但还是有太多太多的问题她还不知道答案,不知道更深层次的答案。很多事她不喜欢深究,并不代表她不会去深究,就像此时此刻,她与自己所爱之人之间,依然梗着一根刺,一根明明沥血锥心却想拔也拔不掉的刺。
还能回到从前吗?
苏璃不知道。
她还在等,等一份真相,等一个颜霜的回答。
其实吧,很多影视小说里,明明主角多解释两句就能解开的误会,诶,我就是不说,就是玩,就是故意造成误会,然后就在挽回的路上吧啦吧啦累个半死。能当时解释清楚的,为什么要拖呢?一眼看见什么令人震惊的事情,一句解释不听就否了这些时间的相处?那对待这份感情也未免太过于肤浅和不信任吧。
所以,即使苏璃心中充满了谜团,但她问了霜儿,霜儿说过两日与她坦言。好,那就过两日。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因为我还是选择了相信她。
在海边走着,也不曾往珏山城里去,而是越走越偏,如今已经是离开了码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离人世之处也缺少灯火,目光所及,只能看得清一个黑漆漆的轮廓。晚间的山风吹来,带着微微的凉意,吹起沙沙作响的树叶。海潮依然是不知疲倦地起起落落,激荡起的水声舒缓平和,叫人心中宁静。
偶来的还有不知何处飘来的笛声,清越澈然,悠然高远,像是述说着少年意气立志闯荡江湖,一人一剑就说要名扬天下。那时星河无边,一旁的少女笑靥如花。离家而去,一去便不知多少年岁,待至兵戈休矣,两鬓微霜,归来已是沧海桑田,那个少时遇见还会脸红的她,已经嫁为人妇,相见眉眼,不减当年。原来曾经所立志的四海为家,终究不如身边那一个她,什么江湖快意恩仇,不如一盏清酒与伊人同饮,畅谈夏蝉冬雪,笑看秋月春风。可如今,一切皆惘然罢了。
笛声婉转,令人仿若身临其境,体会了那个少年的一生浮沉。不禁哀叹,人总是不知足的,当下自己所拥有的,同样无比美好,何必穷尽一生追求流离的幻影?
嗯……等等,哪儿来的笛声?
随着二人的继续前行,倒也能看见,道路不远处的树上,树叶阴翳中隐隐约约有着一个人的轮廓,似乎是有人在树上,而根据声音来源判断,笛声的出处多半就是树上那人了。
二人的到来,似乎被吹笛人察觉了,悠扬婉转的笛声也停了下来。可瞧见的,那身影在树上翻转了一下,随即跳了下来,向她们这边走来。
苏璃看了一旁安之若素的霜儿,心中也安定了下来。哪儿来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霜儿不慌,那肯定就没什么危险。自打穿越(或许也不一定算得上是穿越?)以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围绕在她身边,整得都快神经衰弱了。
“二位姐姐为何这么晚了还在城外走动?”
唔,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此时两轮月亮是正对她们面前的,方才树上枝繁叶茂的,也瞧不清人影,现在下地之后在树荫下也看不太清面容,只能分辨出来身高不太高的样子。现在听声音能听出来了——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
“这就不需要你担心啦,你一个小孩子家的大晚上不也在城外么。”苏璃笑了笑,调侃了一句。
“那不一样,我可是男子汉!”小男孩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豪,“但阿娘经常教导阿妹,说女孩晚上应该少出门的。”
“那么男子汉,你刚刚吹的曲子,那是什么?”苏璃似乎不经意间,就把这句话问了出来。她知道的,霜儿会想问这个问题的。
“你们不是北商人吧,这是《珏山叹》啊,珏山最有名的曲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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