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洛魂?”
季烟罗接过了那冷峻少年的镖牌,美艳娇柔的面色稍稍起了变化。但这种变化很快便被她掩了下去,眼中神光重新变得明媚如风。不过原本慵懒躺在躺椅上的她,倒是站起了身,望向了这比她高上不少的少年。
——要给他的镖牌验真假,怎可能还躺在椅子里偷懒?
“我就是。”洛魂神色不改冷淡。
林墨仙倒是没发觉她烟罗姐姐那一刻的神色变化,只当是姐姐也被这俊俏的公子勾去了视线,故而还起身打量了几番。嚯,这狐媚子原来也有被男子勾去目光的时候,私下里,倒是可以以此再打趣烟罗姐姐几句。
“你居然还是我们四海阁的镖师……”季烟罗倒是没去管一旁小姑娘的奇特眼神,语气有着几分莫名的意味,“在东大陆,你可是闹腾出了不小动静啊……”
一旁的林墨仙倒是支棱起了耳朵,这个洛魂……他有过什么壮举吗?难怪自己先前觉得有些耳熟,应当是听说过的,只是一时没想起来。
“同魔域一般,随心而为罢了。”洛魂不动声色,一切如常。
“你还能活蹦乱跳跑到北境来,当真是有几分能力的。”季烟罗掩口轻笑了几声,目光流转间,露出了狐狸般的狡黠。
“没几分能力,也早便死了。”洛魂像是完全不能理解季烟罗的弦外之音,他淡淡地说着,也不恼她净说些有的没的,这与传言中喜怒无常、正邪难分的他,似乎有些出入。
又或许,这才是他的伪装。
“有性格,姐姐喜欢。”季烟罗微微颔首,伸手便去勾他的下巴。
洛魂蹙了蹙眉,下意识便抬手,以手中冰冷的剑柄隔住那女子的细软青葱。靠得近了,还能嗅到几许似有似无的香气,像是秋日的月桂,满心馥郁。
林墨仙则是摇了摇头,鼓了鼓腮帮子,烟罗姐姐真是的,见到生得好看的公子便会去调笑几番。
“姑娘自重。”洛魂退了一步,眉眼舒展,重归淡然。
“想看你不一样的表情还真是有些困难。”季烟罗又是笑了几声,花枝乱颤,引得蔚为壮观之处颇有些波涛汹涌的意味。
林墨仙偷偷看了几眼,小脸微红,又低头看了看脚尖,不免心中更气,鼓着腮帮子,似乎若是烟罗姐姐不来安慰自己就继续生她的气。
季烟罗与她相熟,如何能不清楚这小丫头的脾性?她当即便对洛魂说道:“洛公子稍等,这边还需要根据公子的履历来安排。”
“我本非公子,在阁内只是一镖师。”洛魂淡淡道。
季烟罗又瞧了他一眼,这才露出了婉约的笑,搭着林墨仙的肩把她一并带走。
洛魂便在厅中落座,没去管来往的人对他或审视或好奇的目光,他光是坐在那,便如同一幅生动的画。
他来四海阁接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买了不少酒食,银钱不足,就这么简单。
来北境之后,尚还不太熟悉地方,官府的悬赏与通缉,也没怎么了解过,所以便少了一大收入来源。偶尔劫几个倒霉蛋,终归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如今想来,还是务实些自行赚些银钱吧。
他倒是有些值钱的物品,但大多有所用处,而且也不太不适于典当,那就只好来接镖了。如若不是松桥镇设有四海阁,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个四海阁镖师,上一次接镖,也仿若是很久以前了。
也确实是很久之前了,两年多而已,却像是过了大几百年。明明才是弱冠之年,正是少年逐渐向青年蜕变的时候,他却有着远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沧桑与疲惫。似乎只有在握紧剑的时候,他才是江湖传言上的那个洛魂,蛮横,冷漠,善恶难辨,是非不分,只知道打打杀杀的铁疯子。
对外界评价,他向来不予理会。谁敢来面前多嘴,若是挡道,一剑刺过去便是。
好在,也没多少敢于独自正面迎他。上一个,似乎还是老剑神——当然,输的自然是洛魂,他被打得很惨,摁在泥泞的山土中狠狠揍了一顿。再往前数,也被揍了很多很多顿。
不过,洛魂并不恨老剑神,那个心口不一的老头子,一天到晚骂他剑走偏锋、歪门邪道,剑道狗屁不通与门外汉无异,但也是真的教了他东西的。有时候洛魂也在想,他虽然连个记名弟子的名分都没给自己,可实际上,自己与亲传的待遇好像也没多大分别。
离开了通天渊后,他也渐渐敛去了几分邪性,除了偏执地去杀姓袁的,好像也没太多过错了。
但姓袁的又岂能全是坏人?人是复杂的,不能单以好坏两派分法,或许有人做过坏事,可只是砸碎了人家玻璃然后逃跑了,这种又岂能一杀了之?但他就是杀了。所以,他的名声没有丝毫变化,甚至随着积压而愈发恶劣。
不过,他也从来不管这些。若真有能力把他杀了,又岂会嚼舌头根子,一刀斩了不是更干净利落?多是无能者,为自己心中的阴暗面寻个宣泄渠道罢了。他是这样想的。
不过,在北大陆,暂时还能耳根清净些许。
他喜静,一直都是。可总有些喧嚣,你不得不去面对。于是他开始了两年多的旅途,去了通天渊,去了北海湾,渡海来了北大陆,明了所起,却不知所终。
他有时也在想,既然了无牵挂,不如一死了之。但他答应过一人,不会自寻短见。所以,他在战斗中,剑法愈发偏激,如同拼命三郎,不顾守而全心进攻,以伤换伤,以命搏命,在激烈的战斗中死去,便不算自寻短见了。
然而,这样不管不顾的剑,却还吓退了不少人,这种激烈的对决中,无疑是致命的错误。
他已经把自己胡乱搏命的剑法整理总结出了第三式了,却依然好好地活着。这剑法以“逝水”为名,其阵势却远不似名的婉约,而是狂乱恣意,迸发攻进。唯一能与名字稍稍挨上些关系的,恐怕只有那如水般绵延不绝的攻势了。
洛魂安坐着,想着杂七杂八的事,面容却是冷硬如铁,不近人情。
须臾,季烟罗一人归来,倒是不见林墨仙那墨染似的小丫头。洛魂抬眼看她,似乎对她惊人的美貌与那足以傲视群雄的身材视而不见,神色如常,无喜无悲,无怒无欲。
季烟罗也不觉得诧异。
这是四海阁,一处镖局、情报交易所等的结合体,作为四海阁的看板娘之一,她也不全然是个花瓶。不然外人来四海阁买消息,她连人与事都不知晓个三两分的,丢的可不就是四海阁的脸?四海阁是魔域四海堂的分舵,说到底还得带到魔域头上去。四海阁可不敢真往这种位置安置一个纯花瓶,能力方面起码要求也要能对各种客户所述之事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所以,对于东大陆近两年小有名气的洛魂,她倒是有几分了解,虽然说这些名声都不是啥好名声罢了。
譬如,最早可以打听到的战绩,是在两年前,他暴起把一个姓袁的家族屠灭,鸡犬不留。据悉,袁家本是一个行事不坏的家族,平日里对百姓也是颇为和善,也曾在灾年救济百姓。袁家大公子袁安更是洛魂之友,但洛魂仍以不知名的原因,将袁家满门屠尽。
恐怕就是因此,他有了个怪癖,凡袁姓之人,无论男女老少,是非对错,若遇则必戮之。可见,在袁家发生的那件未知的事对洛魂的刺激之大。亦有人言,洛魂的性格原本没有那么怪异,都是被那件未知之事所影响的,但其真假已经无从考证了。
他行事诡谲,好事坏事都做过,善人恶人都杀过。拜见了老剑神,还在通天渊附近教过剑,杀过人,醉酒破围杀,战战皆胜。
哪怕后来一路被追杀逃亡,亦穿杀而出,北海湾一战,鲜血浸染汪洋,逝水剑法,天下无双!
最后,听说他渡海来了北大陆。而今,季烟罗也确定了,这便是洛魂,如今已经身处东南丘陵腹地的松桥镇。
所以,对于这么一个人,季烟罗觉得他若是易被美色所惑,那才是离了谱的怪事。这么一个手上沾染了无数性命的修者,能安然活到今日,可绝非实力强大就能做到的,天赋、气运必不可少,而足够强韧的心性更是重中之重。
“核验过了,洛公子的确是我们四海阁的优秀镖师呢。”季烟罗走近,柔柔地笑着。她方才去查了洛魂的履历,发现他之前的确做过几次护镖任务,评价反响都还不错,都说他待人温和,实力强大,值得信赖。而他最后一次接镖,正是在两年多前,是在袁家大变之前。
这也就代表着,正因他和袁家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他性格大变,从曾经强大可靠而性情温良的少年修者,变为如今正邪难辨而善恶不分的江湖浪子。
季烟罗对此,倒是很有兴趣。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