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第169章 旧忆·连舟岛

如今已是夜幕低垂,正值月隐,漫天繁星坠挂天穹,勾勒出一片片的璀璨星河,织就了宏伟壮丽绘卷,也点亮了夜色里的无尽之海。

星河交错交织,恰似一道道静谧的银色河流,又如一条条流动的音符,谱写着夜色华章。繁星于无尽夜空游弋,似是天穹之上的舞者,展现着无比的优雅和神秘。

夜间,海上也起了薄雾,在小舟一隅抱着膝盖缩成小小一只的奏,正仰着颈,望着天。

诚然,在圣临宗内,同样能见到这般无垠璀璨的星夜,甚至还因地势之高,总有种看得更为真切的感觉。且在冬日,圣临山脉极北,伴随着那片地带的不见太阳的长夜,还可见青碧色的光带在天穹之上流淌,那是极光,美甚,令人见之不忘。

然而,这是海上,伴随着波涛轻拍扁舟,那行舟排开的流水之声、夜间轻柔的海浪之声,皆如催眠的夜曲,予人心中安宁。海间的薄雾,更是付与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质感,天地间都多了几分更为瑰奇的色彩。

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海上的夜间,未免有些凉了。毕竟,如今已经到了寒露时节,夜深露重,本就是似要浸透人心的凉,若有风过,便更是一番冷意沁心。

而她,偏还想洗沐一番,净去今日修习过后的尘埃。玄气净身自是可行,但不经实实在在的沐浴,总是会觉得少了些什么。然而,正处四面无边的无尽之海,如何去寻一能让她梳洗的好去处?

“诶,洛魂。”她伸出腿,踢了踢在她斜对面盘坐修行的洛魂,“你就没有什么净身洗沐的想法么?”

洛魂眼也不睁,淡声道:“你自有古法,隐匿自身周围,梳洗便是。”

但迎来的却是奏又一次的踢腿,力道比起方才可要大了不少。洛魂睁眼,看向了带着怒容的少女,并未说话,眼中神色安静,不见什么情绪。奏自然知道他是在以这种方式表达他的疑惑,虽然说这家伙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的神态,但奏偏偏练就了如此本领,能瞧出他究竟何意。

但这家伙还真是又笨又呆,自己会什么古法自己会不清楚吗?问题是,就这么一叶小舟,她在此梳洗,而洛魂就在一旁,离得属实太近。即便有古法隐匿,但姑娘家的,即便再洒脱,遇上这样的事也不可能坦坦荡荡的吧。更何况,那隐匿阵势成型,外不可见里,但里能视外啊!若是以此结阵,在她自己眼里,与未设阵法有何分别?这与御敌不同,少女天性缺少的安全感,在此事上实在难以得到保障。

“我倒是有个想法。”奏突然道。

“如何。”洛魂接话道。

“把你打晕。”奏霍然起身,咬牙切齿,气势汹汹,月华剑已然反握在手,似乎下一刻便要把剑柄尾端砸向他的脑袋。

洛魂似乎是很认真地考虑了这个提议,他忽然背过身去,微微垂首,露出后颈,道:“还记得我如何教你的么?未尝不可一试。”

奏握着月华,愣在原地。

她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又看不太懂洛魂了。就像这一刻,她是真没分清洛魂是认真的还是只是冷幽默。他总是这样,说什么话都没什么情绪在里面,对她说话,算不上冷漠,但也算不上关切就是了。

“笨蛋。”奏嗔了一句,剑柄尾端砸在了他的肩膀,便又噔噔蹬回到了原位坐下,抱着膝盖看星星。

“或者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洛魂道。

“没有,你闭嘴。”奏更大声了。

洛魂闭目,继续修行。

奏努力告诫自己心平气和,没再去看那惹人气恼的家伙。

星夜愈寒。

最后的最后,奏还是妥协了,就地绘制符文布阵,平均每绘制一个符文需要眼神绞杀洛魂三次,似乎这也是绘制的必要一环。这只许她自己进出的隐匿阵法绘制之后,她还在外环视了几圈,似是是完全确认了并无大碍之后,这才又瞪了洛魂一眼,回到了阵内。

她说服自己的理由,还是洛魂此人可信。

这一路走来,除了关于袁姓之人的荒唐事,他说与做的任何事,皆是坦坦荡荡的。虽说在东洲北部,据说是洛魂声名最显的地界,那儿有不少江湖人对洛魂避之如蛇蝎,他说,大概是以往结了仇怨的。但自打他入圣,这仇怨,那些人估摸着也便自行消融了。他虽是天天说着江湖险恶江湖人狡诈,并且自视为其中的一员,但其作为,还真不像他自己口中的江湖人。

洛魂就是这般一个人,既复杂矛盾,又简单纯粹。很难说他是个好人,但也称不上坏人,人是有两面性的,但不是仅仅只有两面。

——而且,他性冷淡(划掉)。

总之,她也的确迫切需要梳洗,净去今日奔波与修习的尘埃。如此一想,脑袋一热便做了。

然而,当她窝在盛满玄气热好的热水的木桶中时,那种不可言喻的羞耻感,还是从足底蔓延到了天灵盖。她都不敢面对他,即便他瞧不见,即便她知道他现而定然在闭目修行,但她还是只敢背朝着他,贴着木桶边缘,头顶与木桶顶沿齐平,面带绯色,沉在水下的唇瓣无助地吐着泡泡。

薄淡的云飘来,夜空中如雾气弥漫,晕开了无边星河的一隅,似是天上的繁星,见之也得羞涩几分。

是夜,雾起远海,云落高穹,星河之下的远行人,乘小舟往无尽而去。

接下来的几日,倒也平淡许多。虽说遇见几次风浪与海灵妖的侵扰,但所幸皆是有惊无险。

而奏说要学剑,倒也真的肯学。而洛魂便也减少了静心修行的时间,更多地把重心放在与她论剑之上,论剑式,论剑招,论剑法。至于玄之又玄的剑道……洛魂让她自己悟。

“洛魂那混小子懂个屁的剑。他剑术确实不错,但对剑道的领悟,简直惨不忍睹。剑道境界,他和个门外汉有什么分别?会些剑法,又岂曰懂剑?就像你会术算之法,可又知其原理?”

——这是老剑神某次酒后对他的评价。

故而,洛魂不与人论剑道。他的道,只适合他自己,只有他自己能走,也便只有他自己,才能在这条道上走下去。

况且,奏早已过了悟道的阶段,她既然以音律入了道,再走其他道,便很难了。倒不是说完全不可,但心难二用。自古以来,在修行一途,便是唯有专心于一道之人才能走得更远,钻研他道,得不偿失。奏修剑多门技法傍身未尝不可,但倘若想要以剑入道,那便未免有些舍本逐末了。

这些天,奏算是已经把基础剑式学了个通透,而基本的步伐配合,也同样完美无缺。要不怎么说是天赋顶好呢,不论学些什么,都有着远超常人的效率与速度。洛魂甚至与她以剑简单对了一局,对她下盘之稳也不免稍显愕然。

——这可把奏得意的,时不时地便刺他两句。她本就是这般性子,就算输人也万不会输阵,不论手上功夫成败与否,嘴上这一阵必然是还没开始便已昭示了胜利。如今她连手上功夫也能让洛魂神色变化了,自然是更为得意地在他眼前晃悠炫耀。

洛魂也由她,被宠坏的圣女殿下罢了,何须与她辩什么。不论如何,都算她胜便是了。

吵吵嚷嚷间,和着琴声,就着剑舞,连舟群岛,在某一日的清晨,于不经意跃入眼帘。

连舟群岛,是距离东洲北部最近的一片无尽海域之内的大型修者聚集地。此处小门小派居多,各自安稳,偶有小摩擦,倒也不算太大的事。没有一方霸主坐镇,又有行商无数,此地自然是鱼龙混杂,乱的很。你也说不清,路边盖着草帽靠着草垛休息的,到底是个寻常入圣者,还是已经声名远扬的圣域强者。

因而,他们最终停靠的地方,并不是码头。他们只是来无尽海域游历,又非做商客,由人多眼杂的码头上岸,无非是徒增麻烦之举。而如他们这般,寻僻静处上岸的,倒也不在少数,各自还保持着一定的默契,登岸同时或同地,最多只会满足其一。

洛魂却说,多半都是散修,各自警惕,便各自默契。岛内的宗门子弟,会从各自家门的码头上岸;岛外来访的大宗客人,也会从正规码头上岸,以表礼数。而其他不想麻烦的散修或者将行鬼祟之人,便会寻个合适的地方上岸。

奏问他,你不是说未曾来过无尽海域么?怎得对此这般了解?

洛魂答,江湖便是如此。于酒馆,于客栈,于青楼,你能听见来自五湖四海的人说着天南海北的事。或许绝大多数只是酒后毫无根据地吹水,但总有些被传了千百遍的东西,的确是真实的。

奏眉毛一挑,语气不善,你这人还会去青楼?

洛魂沉默片刻,不予理会,径自前行。

你真去过青楼?

奏对此问题穷追不舍,大有洛魂不答便要一直追问下去的架势。

而洛魂依然保持着沉默,不曾与她再说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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