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听完竹歌同唐挽梦的故事,颜霜心中自是愈发感慨万千,同时也是为旧友感到由衷的心疼。
相比于洛魂与奏,他们的故事更简单平淡,但也在这岁月静好中,更能见得所谓爱情最本真的模样。修者岁月漫长,情意极易随着岁月绵长而逐渐寡淡,最后失了那份新鲜感,而彼此渐行渐远。
而他们并非如此,哪怕是成日相见,他们也依然能如同天底下每一对神仙眷侣那样,一起和喜欢的人做着喜欢的事,并且乐在其中分毫不腻。心悦之人恰也志同道合,又怎么不是人间一大乐事?
只可惜,这世上的意外,总是比明日先到一步。
挽梦亡故,竹歌便也像是丢了一分生魂。
他先前明明说,时间已久,算不得伤心事了,可如今为何还能见到有泪划过面颊?
放不下的,怎能放得下?
就像她自己,有些人有些事,怎么可能放得下?
不过,挽梦亡故之因,却也让她感到分外熟悉。
竹歌所描述的那种力量,她也曾遇见过(详见第二卷第160章),甚至洛魂都因此而真切地死过一回。若非老宗主蚩黎的搭救,怕是……
但挽梦以及碧血堂的诸多执事,是真的回不来了。那紫黑色的怪水,当真是见过才知道有多么可怖,能自主发动突袭,速度快如疾电,侵蚀护体玄气,甚至能和宗门最核心的秘典力量相冲。但凡沾染上了,几乎便是死路一条。换位思考,若当初沾染上这怪水的是她,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何特殊能力能在此间活下来。
竹歌结束了他平静又似乎带了几分颤音的述说,而其余旧友并无太多讶异之色,联系先前他们对竹歌心仪之人的避而不谈,显然不论是对唐挽梦还是那西土出现的紫黑怪水,都已经有所了解。
她顿了片刻,道:“曲弦,你当真放下了吗?”
“都过去了。”竹歌笑笑,温润的面容仿佛那饱读诗书的书香门第之子。
“那这么多年,也不见你再和哪个女子亲近些。”洛千裳安静地说了声,小脸瞧着仿佛还是那三五少女一般,安静时便就如同水乡的姑娘,温婉可人。
“也便只有青烨与你近些。”柳泉深谙妇唱夫随的精髓,当即出言附和他家娘子,“但按事实明确说来,应是青烨与你相近,而非你有意近于青烨。”
“我听曲弦说过,青烨是师父捡来的,由曲弦教导长大。”颜霜道。
“的确。”柳泉颔了颔首,“青烨即位圣女之后,其手段老辣,行事无常,定法较于从前严苛了不少,因而恶了不少人。”
“你不妨直接点说,其人未免太过放浪形骸。”洛千裳睨了他一眼,“说是圣临宗圣女,可其不论是神态举止还是行事风格,倒跟话本子里的魔教妖女相去不远。”
“那大抵只是行事需要,以此作掩。一码归一码,她接手宗门事务后,同宗主相配,倒也的确让宗门欣欣向荣不少。”乌叶难得出言说了一声,其声淡淡,听不出多少情绪,但这话语显然是替青烨辩护了一句。
“好了好了,说我呢怎么把矛头对准青烨了。”竹歌压了压手,示意各位稍稍安静些,“要说对青烨的了解,在座的各位大抵都是没我多的。她行事有时的确奇诡难明,但最终都会落在宗门发展上,性格如何暂且不谈,但她必然不可能背离宗门,她所做的都是为了宗门。有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那你对她感觉如何?”洛千裳直截了当地问道,目光灼灼,一瞬仿佛有万千剑芒同时迸溅而出。
“既是弟子,也是上司。”竹歌回应着她的目光,眼光如海,波澜不惊。
“那你就打算如此了?”柳泉起身,在他肩膀上来了一拳,便又坐在了他的身旁,语气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都活了两百多个春秋,总不能还去霍霍那些十几二十来岁的才方入门的小姑娘吧,还不至于如此。”竹歌笑笑,对此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但也正因如此,才让人心中明白,他对唐挽梦的用情,并非可以简单改变的。
“但青烨是一百多岁的大姑娘,与你也差不了太多。”柳泉神色严肃,虽是如此,但时下境况便知他还是调侃的成分居多。
他比起年少时大约是稳重了些,可这骨子里的疏懒与不着调,却是难以完全改变——而且他也没打算改变。只是身为人夫了,便由此而安分了许多——毕竟洛千裳说要打他是真会拿剑的。
“她好歹也算是我一手带大的,和自己的弟子不清不楚,岂不更是贻笑大方?”竹歌嫌恶地把柳泉推离了身旁,“我对她生不起那等心思,你们便放心吧。”
“但她对你……”乌叶看他,少见地目光灼灼。
“没有的事,她对谁都那般。”竹歌摇头,对乌叶的言辞倒是不如像柳泉那般恶劣。
乌叶这才别过了目光,远方腾起的焰火,在她生冷的脸上投下几许斑驳的影,便也多了几分温意的色彩。
颜霜也不愿竹歌一直陷在其中,便也不愿一直把话题停留在这些情情爱爱当中。虽说她自己所陷的囹圄也是关乎情之一字,但人对己与对人,总归是有些不一样的标准。
于是,她便借着竹歌曾去西土遭遇紫黑怪水之事的由头,把话题引去了更为严肃的方面——
“说起来,曲弦方才所提的紫黑怪水,我或许曾见过。”
此言一出,气氛几乎凝滞。
洛千裳第一个靠了过来,蹙眉问道:“此话当真?阿绒于何时何地见过?”
“当是不假。”颜霜应道,目光忽的有些迷离,像是陷入了往日的回忆,“是在我与洛魂同游途中偶见,约是松桥镇西北边百里处。我尚且无事,洛魂险些丧命。”
竹歌的神情也愈发严肃了起来,他站直了身子,如水洗过淡蓝衣裳顺挺下落,瞧着人便是愈显欣长。“你所见的那水,也有我方才所说的那些特质?”他再度问道。
“的确。紫黑色,腐蚀性极强,似是扭曲尖啸的活物,会追寻目标主动发起进攻,同秘典之力严重相冲,与你所说完全相符。”颜霜回忆道,语气带着几许似是不忍的飘忽,“当时是洛魂替我挡下这水,我一度想用秘典助他,不料此举竟是加速了怪水的侵蚀。所幸其量微小,这才叫他保住了性命。”
对于老宗主蚩黎的出面,颜霜还是隐瞒了一手。在她的视角当中,蚩黎救下洛魂一命不假,但在描述怪水此事相关当中并没有什么影响。她潜意识认为,本就不该谈及蚩黎,他既然避开了在他领导之下散发无限荣光的宗门,大抵有着他的缘由,而颜霜也愿意替他保留一手——反正暴露和保留,对正谈及的此事都没有太大影响。
“那小子保护的还是不到位,他便不该让你涉险的。”柳泉评价了一句。
“既过之事,论及对错已无用。至少,他护了我。”颜霜轻轻道,话语虽轻,却自由柔软而坚定的力量。
竹歌并未参与他们的拌嘴,而是蹙眉思忖了起来。
颜霜回拢着过往的记忆,记起蚩黎曾言那紫黑色的水是极其罕见的,叫她无需太过忧虑。可如今,她便从熟悉的旧友这边听说了新一处的所在,也不免有些忧虑。
于是,她问向竹歌:“曲弦,你第一次瞧见这怪水,距今约有岁月凡几?”
“一百一十年。”竹歌道。
“自那以后,可曾第二次见?或者可曾听闻关乎其传言?”颜霜问道。
“不曾。甚至后来我闲下来,做好万全准备再去西土那片区域探索,那怪异的紫黑水也莫名其妙消失不见。”竹歌沉凝道,“这么些年,不曾再见一次这怪水,亦不曾听说过其传闻,仿佛这水出现一次便蛰伏了下去,倒也不知算是好事坏事。”
“那你们可曾听说过类似的怪异现象?”颜霜又问向了其余旧友。
“阿绒可是发现了些什么?”洛千裳若有所思。
“问我们作用不大,在曲弦同我们说之前,闻所未闻:而他详述之后,经有心监察,但迄今为止尚未发现类似事物。”柳泉替竹歌说了句大实话。
“其实是我曾在数月前恰逢了一股力量,虽然并非是这紫黑之水,但其给我的感觉,却与那怪水隐隐有几分共通之处。”颜霜轻轻蹙着眉,面目肃然,“如果的确同根同源,那这威胁频发的状况,实在难以让人安心的下来。”
“你还遇见过?”这下连乌叶也惊住了,阿绒不在宗门的这么多年,生活向来都如此充满挑战么?
颜霜微微颔首,道:“是我在东洲东南,蓝晶帝国的南陵郡所见。那力量从地底而来,会在陆上形成一堵黑色幕墙,似活物般会扭动,对没有玄气傍身的常人会有致昏的作用。此外,这东西有着我也抵抗不了的传送能力,极其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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